第十八章
两人一路沉默，陈见山见姜妗郁郁寡欢的模样，侧头看了好几眼，才问：“怎么了？今天不开心吗？”
“没有。”
见她不想说，陈见山也就没有再问。
陈见山在一家高级餐厅门口停下了车，门口的服务生见车一停便迎了上来。姜妗跟着陈见山下车，见他把钥匙丢给服务生，随后对她说：“走吧。”
姜妗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几十块钱买来的T恤和牛仔裤，一种羞耻感从内心深处爬出。陈见山虽然穿得也很简单，但从他衣服上露出来的logo不难看出，是价格不菲的。
姜妗沉默着跟着他走进餐厅，才发现是一家日料。她没有吃过，但在书里和电视里见过。
陈见山轻车熟路地带她落座，把菜单递给她看，姜妗看着菜单上中日互译写着“时令套餐”。一顿饭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菜单上都是她看不懂的菜名。
她把菜单还给陈见山：“你看着来吧。”
陈见山拿过菜单，对厨师说：“那就按顺序吧。”
姜妗这才知道，原来是厨师当面做给她吃。
第一道菜是先付翡翠虾冻，是道开胃菜，姜妗尝了一口，滑滑腻腻的，还有股腥味，她强忍着不适咽下去。
“怎么样？”陈见山问。
“是不是没怎么熟.....”姜妗酝酿着开口问。
厨师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他解释道：“这位小姐，我们omakase就是生食，您如果吃不惯，我可以给您做八分熟。”
姜妗登时脸就红透了，她觉得有些难堪。
“没事，第一次吃会有些不适应。”陈见山安慰道，“那就让他们都做熟食吧。”
一顿饭吃下来，姜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里像走入了寒冬时节，一直下雪，让人觉得有些发冷。
吃完准备离开时，一阵清脆的声音从姜妗身后响起：“小姜老师！”
姜妗转身一看，是傅汀和傅轶。
“陈见山？”傅轶也很意外，他拍拍陈见山的肩，“你也来这吃？”
“是啊。”陈见山笑道，“你又带小汀出来吃，不怕你妈骂你？”
“嘘。”傅汀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嘴边，“你可不许说出去。”
“你怎么会跟小姜老师在一起！”
陈见山看了看傅汀，又看了看姜妗：“小姜老师？”
“我给傅汀做过家教。”姜妗解释道。
“你好姜小姐。”傅轶伸出右手，“上次在家打了个照面，没来得及跟你介绍自己，我叫傅轶，是陈见山的朋友，傅汀的哥哥。”
姜妗礼貌性地回握了一下傅轶的手：“你好，傅先生。”
“你们这是吃完准备走？”傅轶问。
“嗯。”陈见山说，“你们慢慢吃。”
“那回见。”傅轶说完就带着傅汀去预订好的座位上，傅汀还回头跟姜妗招手再见，姜妗冲她笑了笑。
见陈见山和姜妗离开了餐厅，傅汀才开口跟傅轶说：“哥，小姜老师没给我上课前我就见过她。”
“你在哪见过？”
“在哥哥的画室里。”傅汀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用手挡着嘴巴跟他说，“不是你的，是见山哥哥的画室里，里面全是小姜老师的画像。”
傅轶一听也愣住了：“真的假的？”
“我不骗你！”傅汀提高了音量，“那天妈妈带我去陈叔叔家的别墅玩，我嫌无聊就去了见山哥哥画室，我亲眼所见！”
“都怪你不经常回来陪我，我直接叫见山哥哥为哥哥叫惯了。”傅汀撅着嘴说，“上次跟小姜老师说，她还以为是你的画室呢！我就知道，她跟见山哥哥肯定认识，嘿嘿。”
“就你机灵。”傅轶笑笑，点了一下她的头。
他扭头看着陈见山和姜妗离去的背影，逐渐收起了笑。他跟陈见山从小一个院里长大的，算得上是竹马，也自然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小辈，婚事自然是不可能由自己做主，更何况，姜妗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前些日子听他那啰嗦的妈妈说漏了一嘴，听说陈钧宁在给陈见山物色对象了。傅轶惋惜地摇摇头，姜妗怕是跟不了他多久了。他转而又笑了，圈子里又得热闹一阵子了，他这人，就爱看热闹。
陈见山把姜妗送到离学校不远处，就被姜妗叫停了：“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回去。”
“好。”陈见山依她，把车找了个地方停下，准备下车和她一起走过去。
“你不用下来，你爸刚刚不是找你吗？”姜妗和陈见山刚走出餐厅，他就接到了陈钧宁的电话。
听姜妗这样说，陈见山也就没再动作。他看着她下车，等她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发动车跟在她身后，直到看到她走进学校，才离开。
陈见山一到陈钧宁那边，就把车钥匙扔还给他，后来去Z大也再也没有开过车。
姜妗回到寝室刚坐下，就收到了宋泽的消息。
“明天麻烦你来趟公司，电影筹备上还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
姜妗看了一眼，垂眼笑了。宋泽这是把她当编剧了，什么都要跟她谈。
“你不是跟陈见山出去了吗？”阮曼姝打完游戏，摘下耳机，发现姜妗坐在桌前发呆，问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出去了？”
“拜托，他这么惹眼，论坛上早热闹翻了。”阮曼姝说，“你还没说呢，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他爸爸找他有事。”姜妗想了会儿，说，“我感觉跟他出去也挺不自在的。”
“嗯？”阮曼姝把椅子滑到她跟前，“怎么说？”
姜妗反复抠着手指，在心里纠结了好几百遍，才和阮曼姝说出自己今天和陈见山出去吃饭的感受。这是她第一次和阮曼姝像好朋友一样交心，她后来回想起，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对阮曼姝放下了防备，或许是她淋雨回宿舍阮曼姝念念叨叨给她拿干毛巾擦头发时，或许是阮曼姝跟她聊起自己的过去开解她时。
“我总觉得，和他现在的相处，不像在陵县时那样了。”
阮曼姝靠着姜妗的桌子，也仔细地想着她说的话。良久，她开口说：“姜姜，你觉得不自在，或许是因为现在是你来到了他的世界，你需要时间适应。”
“在陵县时，是他踏入了你的世界，所以你只需要接纳，并不需要付出。”阮曼姝笑着说，“你换种方式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怎么是件好事呢？”
“你不会永远都停留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不是吗？陈见山他的生活从小就是这般，而我们需要努力很久才能够得上他的生活，你现在就当为以后的自己提前适应，不好吗？”
“姜姜，如果你决定要站在他身边，你就要足够出色，要不胆怯，要有足够的能力适应上海的生活。”
阮曼姝的话不停回响在姜妗的耳边，她后来许多年，都记得阮曼姝对她说过的这些话。她那时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命不好，而是命太好，总是在面临困境的时候会遇到拯救自己的人。黎初是，阮曼姝是，陈见山亦是。尽管她后来也并没有做到阮曼姝口中那般出色，却也是很满意自己了。
姜妗第二天上完课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宋泽家公司，前台工作人员这次一看见她就笑着对她说：“姜小姐好，还是三楼会议室。”
姜妗朝他微微颔首，加快脚步坐上电梯去往会议室。
宋泽和一些她没有见过的项目组员已经在会议室里候着了，姜妗推门而入，不好意思地致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你今天有课吧。”宋泽笑笑，“陈哥刚跟我打过招呼了。”
姜妗听到这话也有些许诧异，怎么陈见山也参与进这件事了？
宋泽看到她的神情，解释道：“陈哥来找我谈点事，我就顺带跟他说了你的事，他现在在我办公室呢。”
“我们不是要谈电影的事吗？”姜妗没听完他的话，打断了他，“私事结束了在说。”
姜妗不知道的是，陈见山这时就在会议室门口。会议室是全透明玻璃建造的，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姜妗说的话，没忍住笑了笑，她倒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他今天来找宋泽谈事不假，也是偶然间得知她参与了宋泽的电影项目，他有些意外，却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她很厉害，能被宋泽看上，宋泽虽然平时吊儿郎当，在工作这事儿上从来都不含糊。不意外的也是，他知道她会很厉害。
宋泽这次找她来，是因为项目组原来的主编剧跑路了，剧本虽然大概都已经完成，但还有些地方需要完善，后期修改剧本也需要人手。他要想再找个好编剧当然是不难，可他忽然就想起来姜妗，他觉得，这机会给她，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姜妗听完宋泽的话，扬起嘴角：“我昨天还说呢，你是把我当编剧了，什么都要找我商量。”
“今天一来，果真是要让我当编剧了。”
宋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文字风格，才想着找你，我知道你没有经验，所以你只需要按你自己的方式写，其余的交给我。”
“而且我们现在差不多可以开机了，只是怕后期需要跟随情况而改动剧本，我现在心里还没有能够胜任改剧本的人，除了你。”
姜妗听到宋泽这话，抬眼看向他，他眼里满是认真。宋泽的话无疑是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她笑着回复他：“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却之不恭。”
“只是我平时还要上课，所以......”
姜妗话还没说完，宋泽就马上接道：“这个你放心，不耽误你学习。”
姜妗莞尔一笑，她从此刻开始才真正对宋泽改观，他是个很好的项目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