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次林葭觉得李妍怕是会给自己使绊子之后，相反，对方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顶多也就是值日时候溜之大吉，林葭没像戚然那样破口大骂，觉得一个月里边，也就值日那么一两回，没必要太计较。收作业时候，故意拖拉不交，林葭也不等她，没齐就没齐，她也就那么交了。
唯独有一次，李妍直接触碰到了林葭的逆鳞。十一中的图书馆顶楼天台，是个看落日的好地方，嫌少有人知道，那天，戚然拉着林葭去看，碰巧就遇上了李妍她们几个。
林葭到的时候，李妍和好友刘欣都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了，她也只是听到后半段。
“听说，她家是农村的，该不会住的茅草屋，厕所还是露天的那种吧，可能满是苍蝇，满是蛆。”
“咿，真的假的，你别说了，恶心。”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看电视里这么拍的。”
“哦对，我跟我朋友打听过，林葭上的那所初中，整个学校的学生加起来都不超三百个，而且风气很不好，好像初一初二就有女生为男朋友堕胎，打架，抽烟，喝酒样样都来。”
“说不定，她也谈了好几个呢。”
听到这里，戚然已经恼羞成怒，林葭伸手拉住她胳膊，先一步开口。
“被你们发现了。”
俩女生被吓一跳，脸色都白了几分。
李妍吓的直拍胸口：“你怎么走路不出声啊？”
林葭不禁笑了，“你在说我之前，也没跟我打招呼啊。”
李妍：“……..”
“你说发现什么了？”李妍细思极恐，“你该不会真的…….”
林葭摇摇头，“不止。”
她故意用手指假装数数的样子，“我谈过……三个男朋友，一年甩一个，也堕过几次胎，酒量不错，烟抽的不多，打架没输过。”
戚然转头看她，两眼睛瞪的贼大，要不是已经熟悉的人，差点就信了。
比如，李妍和刘欣就已经信了九分。
林葭嘴角扯过一丝冷笑，转身走，走出两步，还是没忍住，于是站定，回头看着俩人。
李妍被她的动作吓得连退两步，差点以为林葭真的回来打人了。
“你，你要干嘛？”
林葭淡漠看她，问：“你知道现在的农村长什么样么？”
俩人不敢出声。
“听过夏日夜里，田野蛙声一片吗？知道在乡间小道上走路，只凭着月光就能看的清清楚楚，不用路灯么？山里空气的味道有多干净，没有机油味，没有雾霾，知道比城市空气质量高多少倍么？祖国大好河山，你们却只能感受那一小半，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没有时间。现在不是古时候，没人规定女子必须待字闺中，究竟是你们目光浅显，还是固执己见，甘愿做井底之蛙。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觉得很骄傲，哪儿来的自信？”
“看着这么美的夕阳，嘴里却说着上不了台面的话，你们可真不懂得欣赏。”
她终于说完，感觉瞬间愤怒减少了一半，转身时候没再犹豫，戚然跟在身边，全程不用开口，就取得胜利，倍感骄傲，她姐妹好能说。
没了看日落的兴致，俩人下楼梯，却在天台出入口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顾程骁倚着门框有些悠闲地站着，抬眼看她，十分中肯的竖起了大拇指，“精彩。”
他是来天台补觉的，嫌周邵宇吵，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来。
林葭这下确定他一五一十全都听见了，但无法确定的是精彩二字究竟是评论哪一部分。
可是，她那天突然就鬼使神差的昂起头，回答道：“谬赞。”
为什么那样做，林葭自己都想不明白，回去后，戚然直夸她很飒，而她却懊悔了足足一整天。
这样张牙舞爪的样子，在顾程骁面前印象会不会太差？
林葭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怎么见过顾程骁了，距离上一次见面，好像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她觉得，顾程骁忘了她，也是应该的。
。。。。。。。
高二开学当天，航城下起了暴雨，天气预报发起橙色暴雨预警。出于安全考虑，十一中打算推迟一天开学，短信一经发出，许多学生欢呼雀跃，一天不上学都是开心的。有人欢喜，有人忧。许多人在收到短信时，已经出发了在路上，外地来上学的学生，一大早出门的不在少数。
而正是在这一天，林葭才碰到沈易，这个让她觉得很棘手的人物。
沈易就读的是第六中，也是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二人以前嫌少碰面，就是碰到了，也彼此默契的不打招呼，做着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兄妹’。
外面暴雨倾盆，淅淅沥沥的拍打着屋檐，凌乱中有着属于自己的节奏感。大厅里电视机开着，林葭在帮沈家奶奶郑秋兰折元宝，方片纸一面银色，一面土黄色，摸过以后会在手上留下亮闪闪的银箔。她知道郑秋兰信佛，以前来也经常看到对方叠这些，大概是周末会拿去庙里用。
郑秋兰问她怎么在家住的还习惯么？
林葭说挺好的。
两人一来一往的聊了几句，十分客套。
其实，也是因为郑秋兰平时都说的方言，林葭听不懂，沟通起来挺费劲，除了见面打招呼，都没法好好交流。
沈易冒雨从外门外赶来，没带伞，看到林葭时，眼底有着一丝惊讶，脸色还是冷的难看。
郑秋兰问他怎么没带伞，他拍一拍肩上的雨水，“懒得拿。”
林葭心底的小怪兽醒了，觉得他活该被淋。
郑秋兰发现端倪，看向俩人，“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开学了？”
林葭最先回答，“学校延迟开学，明天再去。”
沈易：“一样。”
郑秋兰点点头，“喔，这么大的暴雨，确实出门不安全。”
林葭努努嘴，没接话，想到这也是情理之中，同为市里重点高中，决策上大致不差，延迟开学十一中如此，第六中也不例外。
“我先上去了。”沈易打了招呼，就走了。
林葭余光瞥了一眼他的侧影，就没再看了，就希望他快点走。
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林葭十一岁那年，沈铭山和许慧茹在好友介绍下走到一起，俩人没打算再办酒席，扯证后请几个家里人和朋友一起吃饭，那天，饭店包厢里满满一桌客人。
沈易就坐在林葭身边，都是家里人安排的位置。
林葭低头吃菜，听到身边人冷不丁来了一句，“听说你会大提琴？”
林葭点头，“嗯。”
其实她也就去学了几个月，许慧茹觉得后续太费钱，就算了。
沈易似笑非笑，“学费是我爸出的吧？”
林葭：“……..”
那会儿，沈煜正在天上选妈妈，还未出生。
许慧茹的妹妹许慧琴对着沈易开玩笑说，以后有个漂亮妹妹，带出去多有面子，直夸沈铭山儿女双全，以后有福气了。沈铭山对此心满意足，说了几句客套话，沈易却说：“我有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毫不客气的一句讥讽，令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没人敢教训他。
沈铭山和前妻的婚姻当初也是闹的难看，对于儿子的埋怨和挑事，他也是一一忍下，所以，在沈家，最受人捧着的还是沈易，他就像这食物链的顶端，所有人都要忌惮三分。
林葭不想与他起冲突，毕竟，与他硬碰硬，得不到什么好处。
第二天照常开学，雨过天晴，有了这场暴雨的洗礼，街边树上仿佛染了新的颜色，翠绿的愈发明显，花儿也靓丽更比从前。
沈家离学校没有太远，所以林葭从这学期开始，就没再住校了。
十一中校门口的报告拦前，集聚了不少学生。大家都是在看分班表，人太多，林葭没挤进去，他们议论纷纷。
上学期期末时，老师说高二文理分科，会出一个重点班，名额取决于高一期末考成绩，许多人都掉以轻心，现在大多数则懊悔不已。
“我怎么知道这回他来真的啊？”
“刚进十一中的时候，老师还说，摸底考试不及格的直接要被退学呢，那时候有人真退么？”
林葭：“……..”
其实，高一期中考的时候，老师也说过，那次成绩会决定高一下学期换班，后来也没换。
狼来了故事，一遍又一遍。
总有人不当真。
围观的人只多不少，林葭探着身子往前够，愣是一点也没瞧见。一只手挂上她的肩，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差点喘不过气，“戚然，你轻点，我要散架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林葭转头之际，愣了一下，“你剪头发了？”
戚然一副求表扬的小模样，“嗯，怎么样？”
一头利落短发，林葭觉得比起长发，短发适合她。“好看。”
戚然：“看分班表了么？”
林葭：“人太多了，我都挤不进去。”
“不用看了。”戚然拉着她直接往教学楼去，“我俩都在重点班。”
林葭开心难掩，“真的啊？”
戚然，“当然，我可是有一手情报的，没错。”
高二（3）班是理科重点班，带教班主任叫姚芬，是个瘦瘦的戴眼镜女老师。新学期，没来得及票选班干部，开班会时，由代理班长组织，张浩应姚芬安排，直接无缝衔接，林葭觉得他的班长一职，可以持续到大学，甚至下一代。
班级座位表，是一早就排好了的。林葭再一次没看到表格，她有时候也是真懒，不想费时间去确认那些事。
她坐最后一排，靠窗，靠走廊的位置，同桌依然是张浩，而戚然就在她的左前方，前桌是童哲，一圈都是熟人。
同样，也包括教室斜对角的李妍。
戚然问童哲，“既然决定学画画，当艺术生，干嘛还选了理科，不知道理科费脑啊？”
“学文，整天要背书，哪儿有时间。”童哲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而后又接上话题，“你呢，为什么选理？”
戚然：“因为…….我也不喜欢背书。”
林葭：“…….”
理由如有雷同，绝不是巧合。
林葭忽然想起来，高一下学期的一个冬天，凌晨五点多，她经过教学楼一楼，几个文科班的高二学姐，在路灯下背诵历史，拿着书本脚步踱来踱去的样子，真的可以说是寒窗苦读。
张浩转头问林葭，“你也是？”
林葭：“差不多。”
班会结束，戚然拉着林葭一起去洗手间，经过教室后门时，林葭看了一眼那两张空桌。
她其实也不算最后一排，林葭身后还有两张课桌，只是位子都空着，她估计是没有主人的。
等她再回到教室时，她身后的座位，还是空着，只是多了个全黑色的挎包，很大，拉链条上有着品牌的loge，是男士的。
下午的时候，张浩动员了班级几个男生去搬新书，各科目加起来，总共得有四五百本，按以往都是一人捧一沓子来回好多趟，途中，不知道是谁从保安室借了两辆小推车，运过来。
与之共同进行的还有各班级大扫除，戚然个子高，站着擦窗户，林葭则用扫把扫地。
发现盆里水脏了，林葭接过，“我去换吧。”
戚然喊她，“别换了，擦几十遍都这样，糊弄一下得了。”
林葭无奈，“行吧。”
地扫完了，她端着脏水去洗手间，洗干净了抹布和脸盆，往教室去。
隔壁分别是高二理（4）班和（5）班，同样也在大扫除和搬新书，走廊上人来人往。
一男孩儿书累的高，都看不清前方的路，凭着直觉走，林葭老远就让出道给他，结果旁边俩男生拿着拖把柄开始‘华山论剑’了起来，好不闹腾，也不嫌脏。
这一不留神，其中一人手柄击落，直接一个手滑，直直的就往林葭头上来，“哎，哎，哎，同学小心。”
林葭手里拿着东西，愣是没撒手，只能下意识的闭眼，缩头，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今日势必有一劫
。
等了一会儿，意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只听对面的男生惊叹，”嚯，顾程骁你这反应可够快的啊。”
是有人听到就会回头的那三个字，他的名字。
林葭睁眼，先是看到头顶男生精瘦的小臂，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皮肤白皙，转头看到顾程骁的侧脸。
被他接住了。
他身穿短袖校服，校裤，身后停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有着厚厚的一沓新书。
顾程骁收过拖把，立在脚边，直接一动作，利落的扔给对方，“要想华山论剑，去华山，别在这里伤及无辜。”
动作犀利，嘴里却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算给了人面子，也有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同学，不好意思啊。”手误的男生立马对着林葭道歉。“没吓着你吧。”
林葭：“没事。”
“真不好意思，失误，失误。”俩男生走时，还不忘对某人抛出邀请函，“空了一起篮球。”
“嗯。”顾程骁应了一个单字，有些许敷衍，再看一眼林葭，单手把车往前拉了一步，“帮个忙，推去三班。”
“喔。”林葭接过推车把手，还是抬头说了句，“刚刚谢谢你。”
“客气。”
顾程骁说完，折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还有些书没有搬完，再走一趟。
林葭推了车去教室，脑海里还在琢磨，顾程骁怎么会出现在理科班附近，难道他也选了理？可是选理科，按他的成绩排名，上学期期末考了年级第三，应该也在（3）班才对。
她的目光，突然就锁定了，身后的那张空桌，黑包和空位的主人，该不会…….?
想去看座位表，刚刚被贴在黑板上A4纸，中途不知道被谁撕了。
此刻，就好比一道物理题，她解不开，而那道题答案只有是一个字：略。
张浩不在班里，她不好直接问。
可好奇心上来，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戚然在发新的物理书，从前桌传到后桌，林葭过去帮着一起发英语书，同样从前往后。
她假装不经意的打开话匣子，“听说，周邵宇选了文科？”
想通过戚然打听某人，最好的切入点就是周邵宇。
“嗯，对啊。”
“他怎么没跟你选理？”周邵宇平时对她属于见面点头打招呼的类型，但是对戚然可以说是十分上心，甚至可以用殷勤来形容。
戚然捧着书本，一本一本往桌上扔，“他倒是想呢，文理分科的时候还问我来着，我骗他说我选文，好家伙，他还真信了。”
林葭：“……..”
此刻感觉周邵宇有点惨，怎么回事。
“那他没改回来？”
戚然笑，“他倒是想改啊，当初还去办公室偷分科登记表来着，结果没偷着，还差点被保安抓起来了。”
林葭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还有这档子事儿，也是戏剧。
“那顾程骁呢？”俩人到了最后一排，林葭背对着后门，试探着问，“他们应该也一起的吧？”
戚然面对门口，看着正主大步流星的从后门进来，站定了看林葭的后脑勺。
她双手环抱于胸前，憋着笑，“他选理啊，也在我们班，还是你的后桌，而且…….”
最后这两个字的重音明显，她似笑非笑，视线朝顾程骁脸上看，“他现在就在你身后。”
林葭仿佛受到暴击，整个人僵住了，戚然看完了热闹，自顾自的去讲台上继续拿新书，先走了。
林葭转身，对上的是某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官方微笑，笑的比却哭还难看。
现在申请原地去世，还来得及吗？
顾程骁的眼梢是冷的，眼尾那一痣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不算特别冷，反而拉近几分距离，“打听我，有事？”
她摇头，“随便问问。”
“喔。”
顾程骁走到座位，坐下整理新书，没再接话。
一本本新书打开封面，在其中的第一页写下名字，有一种明星给粉丝签名那般利落的模式，一下签十几本。
他的字迹也如同本人作风那样嚣张，龙飞凤舞，十分潦草。
林葭在猜他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还是对自己不感兴趣。
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总之，应该就是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