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班总共有41个人，每排八个人，双人同桌为一组，总共五排，个子高的男生都会被安排在教室后排，顾程骁就是落单的那个，且没有同桌。
这点，和他高一的时候一样，其实，他起先是有同桌的，因为平时有太多女生来送零食和情书，严重干扰到了男同桌的学习，开学后的一个月，男同桌忍无可忍找班主任调座位，从那以后，顾程骁就开始单人座了。
这点，姚芬也是从上一届班主任那里得来的消息，提前做好的安排。
要想带好一个班级，首先要了解班级里每个学生的特点。
当然像顾程骁这样成绩优异，家境优越的三好学生，在老师眼里，已经是不小的一个香饽饽。
其实，这事儿，林葭也听戚然说过。没了同桌之后的顾程骁，同样收到许多女同学的礼物，受欢迎的程度一如往常，高一时候还没有月考，大考也就期中和期末，期末考时，各班级布置考场，男同桌走了，位子还在。
有人以为是空桌，想着搬起来应该不费劲，谁知反而重的一批，打开抽屉一看，豁：一桌子的零食巧克力，满的都快溢出来。
尽管这事儿，戚然当时说的时候用着非常夸张的语调，但林葭还是觉得挺炸裂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顾程骁旁边的那张空桌，感觉迟早也会被零食填满，只是时间问题。
新学期的开始，票选班干部，其实大部分都没怎么投票，老师一句话锁定。
张浩不负所望成功续任班长一职，顾程骁因为物理成绩第一，直接选定了物理课代表。
林葭没有任何职务，这点正如她所愿。
从小，她就不喜欢当官，当多大官，就需要担多大责任。
作为顾程骁的前桌，俩人说过话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一只手那么多。
除了开学第一天的那一幕英雄救美，她们再无交流。
月中，周三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女生仰卧起坐，男生单杠。先开始的是男生，结束测试后，就放大家去打篮球了，一溜烟儿男生跑的快。
其他班有个女生跑步扭伤了脚，体育老师中途被喊走，随机喊了一名男同学留下做记录，众多生面孔中就选中了认识的顾程骁。
班级里女生本就偏少，而且还是单数，自然就会有落单的那个。戚然跟林葭很自然的成为一组，大家窸窸窣窣的在挪垫子。
“完了完了，我这老腰又要费了。”戚然絮絮叨叨，一脸生无可恋。
林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看向角落里落单的那个女生，高一时候也是同班同学，但是接触不多，叫余雪，性格很静，一个比她话还少的女生。
她推推戚然的胳膊，“要不，你先去帮她吧？”
“真的？”戚然随着看一眼，跟她确认，“那你呢？”
林葭：“我不着急，等下一轮。”
戚然撇嘴道，“行吧，我让余雪直接给我报到26，她肯定乐意。”
余雪好说话，不太会拒绝人，班里人都知道，林葭还是忍不住啐她一句，“说的好像我没给你放过水似的。”
去年都不知道放了几百回。
戚然去那边的时候，余雪惊讶一阵，俩人说了几句话，余雪就朝林葭这边看过来了，林葭坐在垫子上，收到目光，回应了一个笑脸。
她猜，应该是戚然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过去的原因。
大家都做好了准备工作，在等顾程骁掐表，他却不着急，看一圈人，径直走到林葭面前，蹲下，“我帮你。”
林葭差点被冲昏头脑，脱口而出‘好’，愣是缓了半秒钟，说：“不用了，我等戚然结束了就行。”
顾程骁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盯着她的眼睛，“我赶时间，要去打球。”
语调平静的像人不会怀疑真假。
“喔。”她不敢耽误他了。
其他人都是双膝跪着，要么一屁股坐下，压住对方的脚背，这样的姿势，女生之间做都不算什么，一男一女就难免让人想入非非，林葭露出为难的表情，“那怎么……”
怎么个方式？好呢？
顾程骁：“你不介意的话，我用手。”
“嗯。”我怎么敢介意，林葭想。
她双脚并拢，顾程骁一只手直接握住了两只脚背，还盈盈有余，让人一时都分不出是她的脚太小，还是他的手太大。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的手背和小臂，用劲时有着明显的青筋，林葭看的如了神。
直到顾程骁另一只手，开始掐秒表，“准备，开始。”
喊了之后，她反应慢半拍，愣了一秒钟才往下躺。
相比较于戚然是个运动白痴，她体育还行，连续做了七八个，鼻尖就开始冒汗，可她感觉，脚背上的热度比鼻子来的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刚开始心里一直默默数着，到了中途，不知怎的，突然喊出了声，“11”。
顾程骁盯一眼她，却看了那腰间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皮肤，瞬间偏过头，不再看了，“别喊出声，我会给你计数。”
出声了，容易没劲儿。
林葭默认，听话没再数数。
那一场测试结束，顾程骁掐表给大家登记完了数字，就拿着花名册去找体育老师了。
林葭看他走时的背影，那叫一个利落，感觉他是真的喜欢打球。
就算是余雪落单，他也会帮忙的，只是凑巧这回帮的是她罢了。
高二（3）班和（5）班的英语老师是同一个。
两个班的卷子，经常是同步批阅的，张浩与（5）班班长关系还行，有时候商量着收发作业，张浩那天意外中暑，林葭帮他去（5）班送的英语卷子。
她当时没进门，就在教室门口叫了最近的一个同学，“同学，你们班的英语卷子拿一下吧。”
对方态度很冷淡，直接拿过，招呼都没打。
林葭只觉得这个班挺冷漠的，没注意到班级后排那几个看着她坏笑的男生。
九月下旬的某一个周末傍晚，顾程骁骑了单车去商场，觅食。
轻车熟路就去了徐天家开的店，人刚一进门，就看见徐天守在前台，用电脑看NBA比赛。
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徐天都会替爹妈看店，给老两口出去喘气的时间，而更多的也是因为他大小就喜欢这当小老板的感觉。
“老样子，打包。”顾程骁用指尖在柜台上轻扣了两下，顺便提了两盒蛋糕放下。
徐天惊讶，“这回你又买的什么？”
顾程骁：“楼下新开的蛋糕店做活动，顺道买了点。”
徐天努嘴，“我又不吃甜食。”
顾程骁：“我说了是给你的么？”
“得。”徐天秒懂，手收下食品袋，放在了柜台里面，“又是给我爸妈的，要不说，我爸妈更喜欢你呢？”
顾程骁往柜台里走，先是拿熟悉线给手机充电。
“你家阿姨最近不做饭啊？”徐天猜，连续两个周末，他都来店里吃饭了。
“放假了，回老家。”顾程骁答。
“行，你给我看会儿，我去后厨说。”徐天边说边走，“有人来了，喊我。”
“嗯。”他应声，靠着椅子看电脑上的比赛剧集。
林葭和顾程骁属于前后脚进门，只相差了十多分钟。
沈铭山在大厂里做物流主管，前些天刚升职，许慧茹想着周末在家里庆祝一下，让林葭去商场打包几个菜回来。
指定的就是徐氏私房菜，许慧茹给她一百块钱，“路还认识吧？上次你去过的。”
“嗯。”林葭点头，还是问了一嘴，“一定要那家店么？”
虽然不远，但是也有两站公交车的距离。09年外卖刚开始上市，还没有十分普遍，家附近也有很多小菜馆，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跑更远。
“你沈叔叔喜欢吃他家的菜。”
“喔。”林葭在玄关处穿鞋。
许慧茹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想去？”
林葭正欲开口，解释没这个意思，就被打断了，“你沈叔叔对你比对沈易是不是一样上心？人要懂得感恩，也要有回馈，你房间里的床，书桌，都是你叔叔买来全新的，光是尺寸就量了一天，商场买的时候，精挑细选，生怕你不喜欢。还有，你每次喜欢在床上看书，床头的台灯也是他后来给加的。才让你做一点点事情，就怨声载道的，你这人懂不懂的感激。”
林葭：“……..”
林葭是带着满头郁闷出的门，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被说。
住进沈家的日子里，沈铭山对她确实是尽心尽力，早上热牛奶的时候，总是会给林葭热一份。
其中一个周末，林葭没提前去学校，周一早上匆忙赶去上学，当时外面是阴天，沈铭山喊她带上雨伞再走，林葭匆忙换鞋，应了一声，手里就已经被塞上了把折叠伞。
许慧茹牵着沈煜下楼，也在大厅换鞋。
“喔，对，牛奶还在锅里。”沈铭山忽然想起，匆忙往厨房去，“别着急走啊，爸爸给你装起来。”
顺口说出的一词，在场的三人都愣了。
沈铭山略显尴尬的笑笑，往厨房去。
许慧茹与林葭对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那是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读得懂。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下意识，林葭还是很感动。
沈铭山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傍晚四点多的商场，因为周末，闲逛的人比较多，餐厅大多还未开始营业。林葭看着指示牌，坐扶梯上二楼。
进门时，知道柜台里有人，但是看不清是谁，大概猜到是男生。
“你好，现在开始营业了吗？”她看着电脑的顶沿问。
“要四点半。”顾程骁身子往后靠，抬头看到林葭时，眼底同样闪过一丝诧异，“来吃饭？”
林葭掩饰内心的惊讶，“我家里人让我打包几个菜回去。”
确实是她来早了。
“你先点单，得等会儿。”顾程骁拿过手边的一份菜单递给她，抬手看一眼手表，“等十分钟，行么？”
林葭：“嗯。”
“那你找个位置坐。”
“好。”林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拿过桌上笔筒里的铅笔，低头勾选菜单。
手机电量已经满足百分之八十，顾程骁拔下充电口，起身从柜台里拿了一罐橙汁走过去，放在了林葭桌上，“选好了么？”
整个餐厅大厅都是空着的，除了落地窗外路过的几个行人，很安静。
林葭递给他，“嗯。”
顾程骁接过菜单，瞄了一眼，看到只是点了几个家常菜，量还挺多，确实像是家里人的任务。他回去柜台里，继续坐着。
“好了，你的。”徐天从后厨出来，递给顾程骁几个快餐盒。
顾程骁把桌上的菜单转交，“有新订单。”
徐天狐疑看一眼大厅，一开始没发现，定睛一看，才看到了角落里的林葭。
感觉似曾相识，一下便想起来，暑假里见过，顾程骁校友。
“她一个人么？”徐天看着菜单若有所思的问，“点这么多？”
顾程骁：“打包回去的。”
“喔。”徐天表示了解，下一秒大声朝那边打了个招呼，“妹妹，你的得等会儿，着急么，着急我给你催催？”
林葭浅笑摇头，“不急。”
顾程骁起身，准备结账，“多少钱？还有她的那单。”
“不用，你之前帮了我家大忙，要不是你，我们家这家店，都开不起来，这点钱还能收你的？”
徐天爸妈老来得子，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还想给儿子挣点积蓄，取出了打理多年的基金，想租个铺面，做点小生意，这家商场是这几年新开发的楼盘，炽手可热，附近快就会开展起来新的商圈，办公楼，还会建立新的小学，是个很好的地段。奈何开发商不买账，吃了不下十回闭门羹，知道十分抢手，却没想到连抢破头的资格都没有，这年头，有钱都找不到投资的入口。
一次偶然机会，通过周邵宇得知，这家商场最初是顾程骁家开发的地皮，后来卖给了别人，虽不是手底下直接接触的项目，但以顾家的脸面，兴许就是说句话的事儿。那会儿，徐天和顾程骁算不得太熟，周邵宇帮他去沟通，徐天也没报什么希望，谁料想，铺面第二天就解决了。
顾程骁对此倒没纠结，“一码归一码。”
“你这套做法可不适合从商啊，人情往来，就是要有你来我往，分的这么清，可不行。”徐天知道，他哪回来店里吃饭，都是正常买单，他不收，他就把钱直接放在柜台。
顾程骁撇嘴道：“我本来也没想从商。”
“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都这样，有亿万家产，偏不想继承。”
“电视剧看多了？”
徐天没再埋汰他，毕竟，像他们的起点，其实就是很多人一生奋斗的终点。这句，他愣是没说出口，放在了心底。
“那，还有她的那单，什么意思？”徐天视线瞟一眼林葭，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溜，意有所指，“你们……”
顾程骁睨他一眼，“她是我前桌。”
“你上次没说啊。”
“上次还不是。”
徐天一听，心里有了新的想法，“那，她有男朋友吗？”
顾程骁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这事儿，他还真不清楚。
“她不是你前桌么？”徐天脱口而出。
顾程骁笑，“她是我前桌，又不是我前妻。”
徐天：“…….”
得，没毛病。
徐天知道他肯定会坚持付钱，于是还是答应收款，一共305，他只收了三张红钞，零头不要。那五块钱丢的快，生怕顾程骁给他趁机塞进收银机里。
“那下回来第六中竞赛，我请你吃饭。”
顾程骁高一时候参加竞赛就是去的第六中，徐天的学校，后来那里也成了固定的竞赛笔试点。以后去的次数，也不会少。
顾程骁这回没拒绝，“行。”
林葭坐在靠窗的位置，拿着手机假装在玩，其实眼神若有若无的总是往柜台那边飘，发现顾程骁有打算离开的动静，她迅速回正，开始认真玩手机。
直到顾程骁离店后，她才敢大胆的往那个方向看，一系列的动作像一个偷窥者。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店里的员工陆续开始上班，服务员打包好餐点递给林葭，她低声道谢，走去柜台，拿出钱包准备结账，“老板，多少钱？”
“不用了。”
林葭抬头看他，没明白，“啊？”
“顾程骁已经结过了。”徐天打量她表情，狐疑道，“你们不是同学嘛，你还是他前桌？”
“嗯。”林葭没想到，顾程骁还会对别人解释他们的关系。
这样的介绍，符合常理，又让人更加为之留恋三分，他们之间终于有了一层关系，虽然只是前后桌。
徐天看她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反倒宽慰她，“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顾程骁给人买单都是顺手的事儿。”
林葭把钱收回钱包，没再坚持。
他是个大方的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徐天掏出手机，递给她，屏幕停留在扣扣添加好友页面，“加个好友？”
怕意思太明显，把人吓着，他又多加了一句解释，“你别多想啊，你是顾程骁同学，顾程骁也是我朋友，留联系方式，以后有事儿图个方便。”
“忘了，跟你介绍我自己，我叫徐天，第六中的，跟你们同一届。这家店是我家里人开的，常来光顾。”
林葭这才放下戒备，输入账号，成功添加，原来是来拉客源的。
徐天接过手机，问，“你叫什么？我备注一下。”
“林葭，”她说，“双木林，蒹葭苍苍的葭。”
徐天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名字和本人适配度很高啊。”
林葭没说话，赔了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