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杭在箱中摇摇晃晃，一路上也没遇见多少人。
听声音，最多十来个。
掌柜对每一个盘问的都是一样的说辞：“这是魏老大嘱咐我放进伙房的东西。”
这魏老大显然积威深重，盘问的人闻言都不敢再多说，只道这边走。
怎么人这般少。赵杭心中疑虑。
但来不及多想，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箱子便停下来。
赵杭思忖着，心下有了打算。
眼见脚步声渐渐离开，她反手一撑踢开箱门，整个人径直从箱中飞出，在掌柜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将人拉到了伙房深处，将手中的刀片死死抵在掌柜喉口。
“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外面的人听见赵杭踢箱门的声音，不耐烦地大声问了几句，却没有脚步声响起。
素质不过关啊，这届山匪。
赵杭心想。
但还是将刀片压重了几分，低声威胁掌柜道：“回答他。”
掌柜面色惶恐，声音中有细微的颤抖，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我弄倒东西了。”
外面的人对这掌柜并无戒心，闻言便道：“东西放好了便出来吧，也不知这么个大箱子，究竟放了什么，老大这么在意。”
“大，大人，”掌柜颤颤巍巍地，不敢回头，“您，您想知道什么啊？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杭用刀片拍了拍他喉口：“知道我是官府的人？”
掌柜咽了口唾沫，“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他们抓了小女，小的才不得不替他们做事啊。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啊。”
“凉州失踪的女子，都是你拐来的？”
掌柜慌忙道：“不，不是啊，魏老大在凉州不止我这一处人手，还有好几家铺子都是。我，我只拐了几个人。”
“叫什么？”赵杭将刀片压进几分，逼问道。
掌柜身体都微微发颤，若不是被赵杭抓着怕是要直接跪下：“小人不晓得啊，这些只有魏天知道。哪会告诉我们。”
“魏天？”
“就是先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掌柜灵光一闪，急切道，“大人，魏天如今要去鄯州，我们可以在去鄯州的路上截下他，到时候大人您想知道什么，他定然都会说。”
“孙乔云，认识吗？拐来的女子又在何处？”
掌柜又咽了咽唾沫，“大人，这，这些我真不知道啊，小人只负责拐人，将人交给魏天便得离开，不得多留。”
“什么都不知道，”赵杭轻嗤一声，刀片滑进了几分“要你何用？”
掌柜惊慌求饶：“大人饶命，小人，小人还有一女儿在他们手中，等小人将小女救出，定将这条命都大人！”
“你有内应？”赵杭的刀片在指尖转了一圈，倒是没再抵着掌柜的喉口。
掌柜松了一口气，跪坐在地：“没有，不过小人几日前听闻山中不少人去了凉州附近交易。如今山里人少，又都忙着清点东西，应当，应当是能悄悄将小女救出去的。”
“清点东西？要逃？”
“这，这，小人也是听山中人提过一嘴，不晓得多少。”掌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赵杭神色。
赵杭转转刀片，想说什么。
下一刻，伙房的门忽然被踢开。
强光毫不留情地照进来，赵杭不禁眯了眯眼。
门口是一脸阴沉的魏老大，身后跟着数十打手。
掌柜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了一眼，下一刻飞快窜到赵杭身后。
是他将人带上来，就算这人被擒住，他也逃不过一个死。
还不如赌一把这人还留有后手。
“好，”魏老大阴狠道，“田卓，你很好。都给我上。打死了也没关系！”
他一挥手，身后的人蜂拥而上。
赵杭在片刻间顺手捡了根棍子，手中掂掂，侧头对身后一脸恐慌的掌柜平静说道：“往后躲点。”
又抬眼看向这群打手。
不知死活。
她拎着根木棍以一挡十。木棍杀伤力不大，顶多就敲得半残。
她边打边想幸亏没将剑带上来，否则一不小心这些人都弄死了，线索可就没了。
如今这群山匪，跟前几年的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短短几刻，魏老大带来的打手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好几个甚至堆叠在一起。有的双目紧闭生死不明，有的面色痛苦难以起身。
“你到底是谁？”魏老大抽出双刀，忌惮地看着赵杭。
“凉州拐来的女子，在哪？”赵杭甩甩棍子，轻声问道。
“官府的人？”魏老大哼笑一声，“正好，我还有一笔账要与你们算。”
这魏老大的身手倒是比这群打手的好上不少，双刀使出残影，挥舞间风声凛冽。
隐隐之间，赵杭还能看出些熟悉的招式。
“沈匪教的？”她在用木棍横挡过双刀，淡淡问了一句。
沈匪，便是当年剿匪时杀的山匪头子，双刀使得出神入化。
赵杭本想活捉了他，奈何人死活不降，甚至拼了命得想拉着人同归于尽。她难以活捉，又不能让人真跑了，只得直接斩杀。
还花了她不少功夫。
“狗官！”魏老大呸了一句，手上用力，木棍应声而裂。
他眼中闪过得意，趁胜追击。
赵杭遗憾地扔掉木棍，在魏老大双刀刺来的同时抬手在他腕间利落一敲。
双刀直直掉落。
余锋却在她脸上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你……”魏老大双手麻痹，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巧了，”赵杭微微一笑，“我也有一笔账要与你算算。”
她抬脚将人踢飞出去，直直撞上墙壁。
魏老大不受控制地喷出口血，捂着腹部半晌起不来身。
“凉州的人，在哪？”
赵杭手中滑出刀片，不耐地又问了一句。
刀片极薄，但刀尖闪过的银光显出它的锋利。
“我说我说，”魏老大强撑着一口气，直起半身，“都卖到鄯州去了！”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尖锐难听。
赵杭站着垂眸看他，面无表情：“沈匪若是知道他教出个软骨头，怕是九泉下也要气得吐血。”
魏老大瞪着赵杭，心中恨得滴血，奈何身上剧痛，一点也爬不起来。
“对了，”赵杭忽然半蹲下来，看着魏老大，“孙乔云呢？”
魏老大瞳孔微微放大，但下一刻便扭过头去，冷笑一声：“这谁，我不认识。”
“这会倒有几分像沈匪，”赵杭站起身，拍拍手，遗憾道：“不过沈匪当年还是死在我剑下。你若想活，就告诉我孙乔云在哪。”
她下一刻狠狠踩住了男人的喉口。
男人脸色渐渐涨红，嘴巴大张，手用力扒上赵杭的靴子，拼命地想呼入空气。
终究是徒劳。
赵杭在人即将昏过去的那一刻松了脚：“孙乔云呢？”
“不认识！我说了我不认识！”魏老大狠狠喘了一口气，才嘶哑着嗓子大吼道。
赵杭皱眉。
这魏老大，是想……保护孙乔云。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方向。
孙乔云不是被拐来的！
她与这魏老大关系匪浅。
那她缘何失踪？
“你们的人，在凉州哪里交易？”
“凉州二十里外的回阳亭。”魏老大咳出几口血，虚弱道。
这回倒是交代得快。
赵杭将魏老大捆起来，将绳子的一头攥在自己手中，对掌柜道：“去找你女儿，将这山中的女子先救出去。”
掌柜连滚带爬，用力磕了几个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赵杭神色厌倦：“别做梦，回凉州后给我去府衙自首。”
被捆住的魏老大在此时忽然掀开眼皮看了眼掌柜，低低地哼笑一声。
“想救人啊，”他声音嘶哑，满怀恶意，“可惜了，人都卖去鄯州了。这山中，你是找不到一个女人了。”
“你——”掌柜闻言，脸色瞬间变了，疯了般地扑上来打他。
赵杭抬脚拦住了。
“卖去鄯州，又不是救不回来。”她弯下腰，挑挑眉对魏老大说，“是不是想着鄯州、或是陇长道的哪位大官会保着你啊。”
魏老大被戳着了心思，脸色一沉，转头不看赵杭。
“那你可真要失望了。”赵杭直起腰，淡淡道。
“呵，别以为赵杭如今让女子参军做官，你就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区区小吏，等到鄯州，我定要你好看。”
赵杭懒得与这人多废话，拖着人出门。
没走几步，却撞上了气喘吁吁的萧鸣珏。
“赵杭！”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气都没喘匀，指尖抚上赵杭的脸，“你受伤了……”
他眼神转向赵杭手上拖着的人，黑眸中掠过一丝金光，声音沉沉：“是他伤的——”
赵杭拍下萧鸣珏的手，指尖擦过脸上那道血痕：“小擦伤罢了。”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
她转念一问。
萧鸣珏一下收敛了浑身戾气，像是马上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狮子一下收起尖利的爪牙，乖巧地坐在原地摇尾巴。
“我……我，”他张了张口，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赵杭瞥见他手中金光，神色一变：“你给我下蛊？”
萧鸣珏一下慌张了，火急火燎地解释：“不是。不是什么有毒的，就是，特殊的香，能定位方向。三日之内便可消去，真的。我不骗你。”
他眼尾下垂，脸上带着几分脆弱慌张，实在与他平日不符。
赵杭拍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了几步。
萧鸣珏连忙跟上，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赵杭不辨喜怒的声音。
“下次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