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灰灰捧着自己的脸，一边在床上来回打滚，一边胡思乱想，突然，胳膊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硌到，她低下头看去，原来是自己放在床头的日记本。
她打开日记本，目光在第一页的小字部分停留了一会儿。
「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可以被称为苦难，而我的苦难，起始于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我讨厌这个世界，想要告别永无止境的痛苦。」
她翻到笔记本最新的一页，从桌子上摸下一支笔，一边沉思，一边缓缓的写了起来。
「2022年6月7日，今天遇到了名叫陈墨的男生，他请我吃了午饭，还给我买了奶茶，包容了我的小脾气，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被别人重视的感觉，他还说要当我的骑士，一直守护我，这是真的吗？我不敢轻易相信。
「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好，必定是有所图谋，可我……明明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没有一点值得他人图谋的地方，那么陈墨是为了什么，才对我这么好呢？我不知道……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心急。值得一提的是，今天艾诺没有校园霸凌我，还警告她那两个小跟班不要节外生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段日子，应该能比较清闲吧……」
写到这里，她握笔的姿势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接着写道。
「不过，好像和江萱结下梁子了……我似乎有种魔力，总能让不熟的人讨厌我，难道我真的很讨人嫌吗？」
写完所有的字后，她收起了笔，合上了日记本，她将日记本抱在胸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色染上了一丝阴霾，看上去比往日更加阴郁。
写完日记后，时间已接近凌晨一点，程灰灰知道自己必须睡觉了，她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时冒出很多乱哄哄的想法，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程灰灰果然困得不行，她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快要粘在一起，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毅力，才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昨天和陈墨约好一起上学，千万不能迟到。
门外，陈墨一只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专注地盯着屏幕，程灰灰关上门向他招手，陈墨似有所觉，抬起眼睛望过来，脸上顿时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早上好，灰灰，”陈墨说道，“你黑眼圈好重。”
“有吗？”程灰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会特别丑吧！”
“没有没有，”陈墨赶紧摇头，“挺可爱的，就像大熊猫一样。”
程灰灰嘟起嘴，没说话。
陈墨将自己的书包背在背上，朝程灰灰伸出了手：“我来帮你拿吧。”
“没事，我书包一点儿都不重。”
两人走出了一副衰败景象的老式小区，现在不过早上六点左右，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了，大多行色匆匆，是上班族和学生。路两边的早餐摊人头攒动，摊主高昂的吆喝声和滋滋的冒油声交织在一起，为城市带来独特的烟火气息。
程灰灰原本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直到此刻，行走在挤挤挨挨的早餐摊中间，鼻尖嗅到香喷喷的味道，她的肚子顿时‘咕咕’发响，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陈墨立刻注意到了动静，含笑道：“饿了？”
程灰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早上起的有点迟，没来得及吃早饭。”
“你不用着急的，我会一直在你家门口等你，”陈墨总是能把普通的话说得像情话一样，“那……我们先买个早饭吧。”
“会不会来不及啊。”
陈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早着呢，先在这儿吃吧。”
程灰灰看着挤在早餐摊旁边的一大堆人，有些犹豫：“人好多……”
“这种街边早餐应该都挺快的，而且，实在来不及的话，我们可以带到教室里去吃，”陈墨转头看向程灰灰道，“你想要什么？”
“唔……我都可以……”
“那我就给咱们买一样的好了，”陈墨说道，“我看好多人都点的手抓饼，肯定很好吃。”
程灰灰看着陈墨兴奋的脸，有点想笑，感觉昨天带他去了一次烧烤店，似乎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开始注意到这些以往忽略的路边摊，并兴致勃勃想要每个都品尝一遍。
这家早餐摊是所有摊位里人最多的，想必味道一定不错。早饭摊周围的矮桌马扎已经坐满了人，程灰灰守在那些快要吃完的人旁边，总算给自己和陈墨占了个座位。
她将书包放在桌子上，就静静等着陈墨过来。不得不说，陈墨办事的效率很快，不过五六分钟，就拿着两人的早餐过来了。
豆浆香甜细腻，小菜脆甜爽口，装在塑料袋里的手抓饼热气腾腾，一口咬下去能清晰感受到番茄酱在嘴里爆汁，夹在里面的鸡柳、鸡蛋、培根、生菜、脆皮肠也都料足味美。
程灰灰一脸满足地吃着，她的早餐一般都是隔夜的剩饭，现在吃到刚做好的手抓饼，心情格外雀跃，仅剩的一丝困意也褪得一干二净。
陈墨也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了矮桌上，一边吃手抓饼，一边喝豆浆，忽然，他的目光移到了两人放在一起的书包上。
陈墨的书包崭新干净，里面装了很多书，看上去鼓鼓囊囊的，而程灰灰的书包款式老旧，洗得近乎发白，边缘上还沾着褐色的油点，里面似乎没装什么东西，软趴趴缩成一团。
陈墨随口道：“你书包怎么这么瘪，里面没放书吗？”
程灰灰露出心虚的神色：“呃……就放了家庭作业……和笔袋。”
“这就没了？”陈墨一脸难以置信，“教科书你装了没？”
“没有……”
“一本都没有？”
“没有……”程灰灰虽然底气不足，还是竭力辩解道，“你也看到了，我结束兼职已经是晚上11:30，回家就来得及写下家庭作业，就算把教科书带回家，也来不及看嘛。”
“平常的课堂学习是很重要的，但，预习和复习更重要。”陈墨说道，“像你这样，长期不翻看课本，就会对学习过的内容越来越陌生。”
“我、我知道了，但是，我真的没时间嘛。”
“不能这样，”陈墨摇头道，“你兼职本来是是为了供自己上学，可现在，打工已经影响到你的正常学业，这完全是本末倒置。”
“不打工就没有收入，”程灰灰嘟嘴道，“难道你养我吗？”
“好，我养你。”
没想到陈墨会这么回答，程灰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本来只是随便一说，但对方似乎当真了，那种认真明亮的眼神，似乎真的打算以后养她一辈子。
“我开玩笑的。”
“可我没有开玩笑，”陈墨的眼睛比天空还要澄澈，“灰灰，前面我就说过，父母留给了我一大笔遗产，这些钱供我长大成人绰绰有余，还能剩不少，用来养你也完全够的。”
“不行不行，”程灰灰急忙拒绝，“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钱，咱们非亲非故，你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
“……我说过，我会当你的骑士，守护你长大，”隔着狭窄的矮桌，陈墨靠近了程灰灰，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洗衣粉淡淡的香气，“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灰灰，我是为你而出现的。”
程灰灰呆住了，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比塞纳河畔的灯影还明亮。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起了世界的真实性，难道，她真的是小说里的主人公，在经历艰难险阻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男主角？
小学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便利店的门口，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暗想，如果有人能买下橱窗里的足球送给自己就好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帮她，就连匆匆一瞥也不愿施舍。
现在，在她对这世界的绝望攀升到顶端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执着地说要陪伴她保护她，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孤独而产生了妄想，如果不是妄想，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也可以成为光鲜亮丽的公主，得到骑士永恒的守护？
明明身处在乱哄哄的早市街头，明明面前是油腻腻的矮桌马扎，明明周遭是步履匆匆的人群，可程灰灰却无端觉得，自己穿着华美的曳地舞裙，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对面正是自己和自己两情相悦的骑士大人。
程灰灰恍惚了好一会儿，神智才逐渐清明过来，她眨了眨眼睛，发现对面的陈墨还在看着自己，目光掺杂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但绝不含任何恶意。
她的确非常缺钱，所以不能停下兼职，但，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无暇顾及学业，成绩一直是班上倒数第一，陈墨的话点醒了她，不能再这样舍本逐末下去了，可如果辞去烧烤店的工作，就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只能靠陈墨养着。
程灰灰并不是那种不劳而获的人，即使卑微进泥里，她依然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可以借钱可以赊账，但绝不会不劳而获，白白收下别人的钱。
于是，她迟疑地开口道：“你……你可以当做是借给我的吗？”
陈墨困惑地道：“什么？”
“我会用你的那笔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等到工作后，就第一时间把钱还给你，绝对不拖欠。”
“……你是这么想的吗？”陈墨笑着说道，“当然可以，把它当作是一笔借款，或者说，一种投资。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说不定那时候，我还得多多仰仗你呢。”
程灰灰没想到，陈墨会这么说，即使这种时候，还小心翼翼的顾全自己的自尊，她忽然感到鼻子发酸，轻声道：“…谢谢你……”
“没什么，我希望你能更快乐一点，”陈墨认真地说道，“你一定要努力学习，摆脱不公的命运，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哦，”陈墨忽然话锋一转，早有准备般地说道，“既然答应了我，就要把好好学习的方针贯彻到底。咳咳，那么从今天起，我会像老师一样监督你学习的。”
“啊？”
“啊什么啊，”陈墨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不满地道，“以后你要是再上课睡觉或者发呆，我就毫不留情拍醒你。”
程灰灰咽下最后一口手抓饼，嘟囔道：“睡五分钟也不行吗？”
“不行，一旦闭上眼睛，这节课你就会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可是我真的很困，”程灰灰委屈巴巴地道，“我一般凌晨一两点才上床，早上五点半就要起床，再不补觉就要猝死了。”
“所以我说，以后我来养你，你没必要放学后再去打工，按正常高中生的作息来就好。”
“音乐课也不能睡觉吗？”
陈墨又敲了敲桌子：“你确定这节音乐课呼呼大睡，下节数学课就能拿出全部精力听讲吗？”
程灰灰一时语塞：“呃……”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如果你选择了睡觉，那么醒来后，至少有半个小时头脑都处于不清醒的状态，”陈墨无情地说道，“所以不管哪门课，你都不能睡觉，如果觉得困了就做数学题，清醒一下脑子。”
“那我会更困的啦……”
“我会一直监督你的，”最后，陈墨一脸严肃地总结道，“要好好学习啊灰灰，如果成绩没有任何长进，假期我就买一大堆卷子盯着你做，直到你有进步为止。”
程灰灰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双眼放空，目光呆滞，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扑在书山书海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