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张桂花的话让蒋宝才愣住,但他只愣了一瞬,就对着李东生说:“没事带你老娘去县城医院做做检查吧,我觉得她应该有病。”

    张桂花的笑容凝滞,再次气急道:“你才有病,我说的都是真的!”

    农村生活中柴米虽然能自给自足,但是油盐酱醋这类东西,还是得往供销社跑跑,才能备齐。

    朝霞村距离供销社不远,出了村,走上个两公里左右就到了,对于他们山里人来说,这么点路,走起来跟玩似的,大家伙于是就有了需要啥就往供销社跑的习惯。

    今天蒋娇娇出村的时候浑身啥也没带,张桂花还以为这丫头是跑供销社买东西去了,就搬了个马扎,想要坐门口等这丫头回来了,再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可没成想她这一等,直接就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等了五六个小时,别说是蒋娇娇的人了,连个蒋娇娇的影子都没等到。

    所以——“她要不是跑了,她出去这么久干啥去了?她要不是跑了,她能这么晚都还不回来?”

    早在张桂花讲自己苦等蒋娇娇这事时蒋宝才的脸色就已经开始不好看起来,待到张桂花这两句话问出来,蒋宝才的眉心已经蹙的能夹死只苍蝇。

    见此,张桂花正要起个话头再刺蒋宝才两句,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见蒋宝才忽然铆足力气朝村里跑去。

    蒋宝才这一跑,李东生下意识就要追上去,但下一秒,他就被张桂花一把拽住,“跟我回家!”

    李东生:“妈,我……”

    “回家!”张桂花紧紧的扯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眼见着在母亲的拉扯之下宝才叔已没了人影,李东生只能放弃追上去的打算。

    到家以后,张桂花先从水缸中舀了瓢水灌进肚子,才对着身后的李东生说:“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你背着我要入赘老蒋家的事。”

    李东生嘴唇嗫嚅了半天,却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张桂花:“你要急死我吗?你心里啥想法说出来呀!”

    李东生抿唇,“说什么呢?想娶她的人那么多,咱们家要啥没啥,我不说我愿意入赘,连个进门给宝才叔叔干活卖乖的资格都没有。”

    张桂花不理解儿子的意思,“咋就要啥没啥了?你是咱老李家唯一的独苗,家里房子这么大,难不成还不够你结婚用的?至于说彩礼……为了你结婚,妈砸锅卖铁都愿意,实在不行,妈豁出脸面去借,不用你操心彩礼的事。”

    李东生:“妈,宝才叔那边可看不上咱家这种泥瓦房,也看不上你砸锅卖铁后还得出去借才能凑到的彩礼。那些比咱家条件好的多的人家上门提亲,宝才叔都没答应,更何况是咱家这样的?他如果能看得上这些的话,蒋娇娇早几年就定下了,哪里轮得到我如今去献殷勤?”

    本来一瓢凉水下肚,张桂花的火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李东生这话一出,张桂花的火气又再次冒出来了。

    “蒋宝才这个瓜皮的地主阶级坏分子,他是不是以为他还是地主老爷,他闺女是地主家的娇小姐呢?一个被抄了家的破落户,要不是咱村里人善良,他坟头草都该长七尺高了,哪还轮得上他今天在这里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

    一顿输出后,张桂花最后道:“赶明儿我就找媒婆上门给你张罗婚事,我还就不信了,我儿子这么好的……”

    只是她的自卖自夸还没提上章程,就被她的宝贝儿子打断了。

    李东生:“妈,除了蒋娇娇,我谁都不要。”

    张桂花懵了一瞬,“为啥?”

    “她长得好看。”

    “长的好看有个屁用,关了灯都一样。”

    “她有学问。”

    “有个毛的学问,白瞎了蒋宝才的钱,上那么多年的学,最后不也没考上大学,只能在村里放牛羊。”

    “她温柔善良。”

    “去他奶奶个腿的温柔善良,你是今天没在家,不然你就知道她私下里究竟是个什么嘴脸了。”

    “她勤劳能干。”

    “这年头勤劳能干的姑娘多了去了,你放心,你喜欢勤劳能干的姑娘,妈一定让媒婆给你按照这个条件找,咱不仅按着这个条件找,咱还找比她蒋娇娇更勤劳能干的。”

    李东生:“……”

    “反正我就是喜欢她,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不管是娶还是入赘我全都不在乎。”

    “你……我……”

    眼看着怎么说都说不通,张桂花忽然两腿一蹬,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你不在乎我在乎!你是不是想等我下去了,让你爹打死我呀?你可是咱老李家唯一独苗,你怎么能入赘,你入赘了老李家以后的香火怎么往下传?蒋娇娇这个狐媚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命真苦啊……”

    李东生八岁那年死了爹,他妈没有改嫁,而是选择了独自带大他。

    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赶走这些是非,他妈学会了一身撒泼打滚胡搅蛮缠的本事。

    曾经的他躲在母亲的身后,看着母亲用这些招数对付别人时,感觉非常有安全感,但如今当母亲把这种招数用在他身上时,他却只觉得异常头大。

    他跟蒋娇娇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就长得像个年画娃娃,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揪她辫子。

    长大她抽条以后,有一天晚上他做梦梦见了她,第二天醒来再见到她,更是觉得她比露天电影里的女主角还要好看。

    从那以后,他看见任何在蒋娇娇身边晃悠的男人,都想将那人从蒋娇娇身边赶走,不然他晚上就难受的发疯。

    他妈让他娶别人,且不说十里八村就出了一个美成蒋娇娇这样的,就算是还能再有一个跟蒋娇娇长得差不多的,以他们家的条件,人家凭啥看上他,嫁给他呀?

    他妈自己不看重长相愿意嫁给他爹,还愿意为他爹守寡,他也不知道为啥,但是如果让他像他妈这么做的话,他只能说一句做不到。

    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村里别的姑娘不是“猴屁股”、就是“黑瘦猴”,别说是让他娶了,他看着就难受,哎。

    和他同样头大的还有这会儿气喘吁吁刚跑回家的蒋宝才。

    虽然已经不是什么大少爷,但是他每月都能收到前妻的汇款,家里还有一个懂事能干的闺女,平日里在农活方面能偷懒就偷懒,拿的是男人中的最低工分他也不在乎,所以他体能自然不如村中正常水准。

    隔得远远的,瞧见家里面没有亮灯一片漆黑,蒋宝才心中就咯噔了一下,等他跑到家门前时,望着那落锁的大门,他的心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令人感到崩溃的是,当他摸索了一下口袋准备掏钥匙开大门时,他才记起来,下午在街上卖木材那会儿,李东生觉得耳朵痒痒,因为他的钥匙上有掏耳勺,所以把他的钥匙借走了,然后就再也没还回来。

    蒋宝才:“……”

    蒋宝才再次站到李东生面前时,已经累的宛如一条老狗。

    为他开门的李东生吓了一大跳,“叔,你咋了?这是发生啥事了?”

    蒋宝才运运劲,一个大逼斗就甩到了李东生头上,“耳朵掏好了钥匙你咋不还给老子?”

    听到门上动静的张桂花正好半踩着鞋刚从卧室出来,这一出来,就看到从小到大自己都不舍得打的儿子被蒋宝才这么对待,见此,她脱下一只鞋举在手里就要朝蒋宝才扑去,只是还没等她靠近目标人物蒋宝才,半途就被她的好儿子拦住,“妈,别闹了!”

    “我闹?我……”

    张桂花咬牙,越过李东生恶狠狠的看向蒋宝才,“老娘这个儿子算是给别人养了。”

    说完这话,她才再次看向自己的儿子,“滚!你滚!”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李东生扭头走向了蒋宝才,站定后,他蹲下,“叔,你这来回跑了一趟体力应该不行了吧,上来,我背你回去。”

    有人愿意背,蒋宝才自然不会不同意。

    还真别说,不用自己走山路就能回家的感觉,就是惬意!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家里没落败时,出门也总有下人背着他。

    行至半途,蒋宝才忽然福至心灵,说:“等这次找到娇娇后,我就安排你们俩成婚。”

    本以为听到这话的李东生得乐死,可是他这话都说了半天了,李东生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步子虽然一直在往前迈着,但是回答却一声都没有。

    蒋宝才蹙眉,“你啥意思?”

    李东生:“叔,我虽然很想跟娇娇在一起,但我妈说的对,我如果入赘了,我们老李家香火就断了,你也知道我爸当年的脾气,怕是等我妈到了地下,我爸真要打死她。”

    蒋宝才:“所以你究竟啥意思?”

    李东生想了一会儿道:“叔,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江浙那边两头婚,相当于男女双方不嫁不娶两遍走,女方至少生两胎,生下来的孩子一个跟男方姓,一个跟女方姓。”

    闻言,蒋宝才那原本垂放在李东生腰间的脚,顿时就朝李东生屁股上踹去了,“你他娘的想屁吃,放老子下来!把老子钥匙交出来!”

    “叔你别急,别急啊。”李东生赶紧安抚,“那这样行不行,我还是入赘到叔您家里,给您当儿,等娇娇生下孩子后,第一个孩子跟叔姓,第二个孩子再跟我姓。”

    “不行!谁知道她第一胎是男是女?第二胎是女是男?”

    “那就第一个男孩跟叔姓,第二个男孩再跟我姓。”

    “……”

    “叔,行不?”

    “等找到娇娇再说。”

    李东生顿时喜上眉梢。

    这就是有可能答应的意思了,他妈果然老辣!

    没错,这个主意正是张桂花出的,她见儿子死了心的非蒋娇娇不要,她这个慈母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妥协。

    蒋宝才来之前,她正跟儿子商量着该如何增加蒋宝才答应这事的概率。

    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蒋宝才觉得,他这个女婿,比亲生儿子对他还好,所以他们母子俩才在刚刚顺水推舟的唱了那么一场戏。

    李东生这边喜上眉梢,蒋宝才这一路上的心情也不错。

    人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蒋宝才虽然没有亲儿,但是有这么个因为对闺女死心塌地,所以愿意入赘的女婿也不错。女婿吃的少干的多,等他和闺女结婚后,他就完全可以退下来不干了,到时候的日子就算比不过家里落败前,也比村里那些活到老干到老的泥腿子们强上太多了。

    这不错的心情却在蒋宝才从李东生手里接过钥匙,拧开屋门,点亮煤油灯后,被完全破坏。

    看着自己临走前仔细锁好的卧室门此刻呈现出敞开的状态,蒋宝才快速朝卧室冲去,进门发现自己那两个用来存东西的木柜全都呈打开状态,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半响,吐出两个字,“出去!”

    出去这两个字自然是送给身后紧跟着他进来的李东生,李东生也识趣,不仅出去了,而且还把门也带上了。

    回过头见房门已完全闭合,蒋东生冲到主席像前摆放贡品香蜡的桌子前,将上面的东西全都挪走。

    掀开桌子上覆盖的那层玻璃,将玻璃下方的报纸挪开,看着报纸下方静静躺着的录取通知书,蒋东生松了口气。

    但回过头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他这口气又提起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他藏着她的录取通知书,死丫头搞这一出,是因为什么?

    这一夜,蒋宝才算是彻夜难眠,不仅是因为他想不出死丫头这么做的理由,更因为清点一番后他发现,死丫头把他留在家里的所有钱票都带走了,一分都没给他留!除此之外,死丫头还把家里的户口本还有她自己的身份证也拿走了,她这是想做什么?

    和他的彻夜难眠不同的是,蒋娇娇却在这一晚睡了个好觉。

    这一年革·命才刚刚结束一年,各地大多还在沿用那十年的规矩,吃饭要用粮票,住宿要用介绍信。

    基于此,人员流通的并不频繁,火车上要比改革开放后那几年安全的多,火车站内亦是如此。

    火车是凌晨进的站,下了车,蒋娇娇在车站内找了个座椅躺着睡了上去。

    人老了以后,睡眠质量就差,蒋娇娇已经有好多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本以为自己这一睡,最多也就睡三四个小时就自然醒了,没成想她最后是被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叫醒的。

    谢过工作人员,蒋娇娇抬头朝车站中间的大钟表上一看,才发现时间居然已经过八点了。

    不再耽误时间,她去厕所用凉水抹了把脸,就匆匆出了站。

    *

    上午九点半,市屠宰场。

    方露华刚分割完了一条猪,就听门卫来了个小伙子焦急的喊:“方姐,方姐,快出来,有人找。”

    方露华不解,“谁找我?”

    门卫小伙子脸有点红,“你闺女。”

    方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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