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该说不说,神经大条还是有好处的。林溪还真以为乔楚是因为味道太大才不去的,也就不再提这事。

    毕竟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洗个澡然后再出来逛书店,委实有点折腾人了。乔楚认真归认真,但是对于一些小事还是比较懒的。

    这点就和林溪有点像。

    这就有点难办了,估计以后家务都是自己做。那也没关系,小姑娘嘛,她不把自己当娇花,林溪也要好好对她。

    她喜欢阳光,以后主卧的阳光一定要足足的,最好也是落地窗。她喜欢安静,就单独开辟一间书房出来,自己嘛,在客厅将就将就就行。看她这架势,大有读博的意思,自己也不能差劲,最差也要考个硕士研究生来读读。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可能连在哪里定居,孙子叫什么都琢磨好了。

    浮想联翩半天,被乔楚突然震动的手机打断了思绪。

    他猛地抬头,就见乔楚瞄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轻轻巧巧地挂断了电话,没有一点要接的意思。

    但是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放缓了脚步。

    乔楚头也不抬,从烤盘上将芝士焗红薯取下来,夹子在锡纸盒子边上蹭了半天,愣是没打开一个角。

    乔楚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手上力道也变得有些不讲理。

    林溪赶忙伸手覆在她手背,平和和温柔安抚住她的情绪,乔楚这才不动了。

    两人似乎有默契似的,乔楚这边还没完全撒手,夹子已经到了林溪手里。

    乔楚低下头,去咬早已经盛进盘子里,现在都有些发凉的牛肉片。

    林溪也不开口问她什么,只是将甜品拿到自己这边,筷子夹子齐上阵,三两下就打开了锡纸盒子的塑料盖子,然后推到了乔楚这边。

    “尝尝吧,你最喜欢的红薯。”

    本来没什么的,可是乔楚一闻到红薯的香气,眼圈就发红。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失仪,便不想雪上加霜,依旧低着头,把甜品拉了过来,全然不顾盒子还在发烫。

    黄色的芝士毯子,覆在软糯的红薯泥上,间或点缀着几颗红豆。

    林溪将陶瓷勺子递到她手里,她接住,指节有些发白,用力地将勺子嵌进去。

    一挑,一勺红薯泥裹着芝士毯子跳了出来,还藕断丝连的。

    一口吞下,差点被烫掉一层皮,大颗大颗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依旧不抬头,他大气不敢出。

    她嚼得很慢,慢到林溪都能感受出红薯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的上限。

    末了,她抹了抹眼角,笑着抬头:“很甜。”

    林溪很心疼,可是乔楚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吐露心事的人。

    贸然开问,她可能会反方向走,离自己更远一步。

    上次在天台,如果不是他恰好听到她的电话并且在天台找到她,她绝对不会主动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

    “甜就好,来,喝口酸梅汤。”幸好刚刚要的酸梅汤带点冰,希望她喝了能舒服点。

    好在乔楚没有犯倔,乖乖接过来喝了下去。

    这下一闹,乔楚算是什么都吃不下了,舌头被烫的火辣辣地疼,但是脑子清醒了很多。

    林溪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烤肉,然后一边将肉放到乔楚盘子里,一边絮絮叨叨,说些学校里的事情。比如前桌晚自习玩手机网上抢数字专辑被抓了啊,比如李立□□理最后一道大题没他答得快啊,比如新上任的语文老师水平不大高啊。

    他也不需要乔楚回应什么,只需要自己这个小话痨将这段时间平稳过渡过去就好。

    如果她完全平复下来了,能和自己讲讲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好,如果她暂时不想说,那也没事,以后多的是机会嘛。

    少年人,从来不把迎来送往,悲欢离合当做往常。他们总觉得,现在爱的人,以后也会爱。

    乔楚初时的紧张慢慢缓解,看着林溪一件一件事地告诉她,像只蹦来跳去的花栗鼠突然开口道:“你妈妈,是很温柔的人吧?”

    怎么突然问到家里人了?不应该夸我勇于拒绝女生情书吗?

    林溪卡了一下,然后觉得好像明白刚刚电话是谁打的了,想了一下,“是。”

    乔楚用筷子拨动着盘子里的肉,“因为妈妈温柔,所以才会有温柔的儿子吧。”

    “夸我?”

    “是啊。”

    “那就直说呗,害的我以为查户口呢。”

    “我爸爸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或者说有点暴力。喝多了会打人,不喝多也会打人,准确来说是想打就打。”

    “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在我的记忆里,他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撕扯,拖拽,粉碎的碗盘。”

    “我一开始会哭,后来不会了,因为会把棍棒引到我身上。”

    林溪起初不大明白怎么就从自己的妈妈讲到了乔楚的爸爸,后来想通了,不都说儿子随妈,女儿随爸爸嘛。

    “妈妈不喜欢我,因为是爸爸□□她之后才有的我。她身子一直不好,本来想去医院拿掉我,但是医生说,她会有生命危险,这才留下我这条命。”

    “现在未婚先孕都会惹人诟病,更何况二十多年以前。没有人想结婚时就戴着一顶绿帽子招摇过市,自然只有我生理上的爸爸娶她。”

    “哪怕她百般不情愿,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长大的了,似乎在他们注意不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自理了。”

    “即便有爸爸,有妈妈,可我还是没有家。妈妈不喜欢我,因为我是甩不掉的耻辱。爸爸不喜欢我,因为我的到来并没有让妈妈对他有所改观。”

    “乔楚。”林溪的声音谨慎,还带有心疼。

    他一开始就不大明白,为什么让她上了高中,又阻止她上大学。现在看来,这是她妈妈对她爸爸的报复。

    在乔母的眼里,乔楚不好过就是解气。

    乔楚似乎陷进了自己的回忆里,听不见林溪的话,只是继续自己的讲述。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我自己。”

    我喜欢你。

    一句话哽在喉头,终究没有说出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有什么资格呢?

    “孤僻,不合群,不知道什么是洋娃娃,没吃过学校对面的面包,对任何人都嗫喏。”

    “如果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我也不会喜欢的。”

    她抬起头,灿然地笑,笑过往,笑自己,掺着幼时的尖叫,掺着校园的霸凌。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因为初一和高一刚开始的时候,会收到零食,会收到情书,会收到学校小树林的邀请。”

    “可是好看,孤僻,贫穷,成绩好,这些加在一起,是可怕的,是惹人厌的。”

    “我知道初三楼四楼女卫生间第三个隔间的门上刻了多少个字,我知道从高一实验室最后一个窗户跳下去,土比较软厚,我知道许多许多学校的小秘密。”

    “和其他被欺负的女孩一样。”

    林溪的胸腔里好像有两头猛兽在互殴,一个在怜惜,一个在愤怒。

    你没有求助吗?

    这个愚蠢的问题,他不想问。

    爸爸去世的那一年,他心里难受,但是不能在崩溃的妈妈面前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出问题了,可是性格不允许他将这些事对别人讲出来,发泄情绪。

    他鼓起勇气走进了学校的心理辅导室,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你没妈妈吗?没有朋友吗?聊一聊不就好了?”

    然后辅导老师就戴上耳机,继续他的电竞事业了。

    好在,他挺过来了。

    好在,她也挺过来了。

    “林溪。”她将自己脑海里的回忆片段掐掉,叫他的名字。

    “你一直细心平和,对于外界持有宽容和理解的态度,整个人松弛有度,坦荡自然。”

    “可我自私狭隘,孤独敏感,不会帮我妈妈抚养同母异父的弟弟,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乔楚”他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你错了。”

    “你自私的话,就不会照顾我的情绪,一直不肯和我划清界限。”

    乔楚一愣,原来他都清楚。

    “你狭隘的话,你高中老师来问你大学的事情,你不会那么事无巨细,掏心掏肺。”

    “你是真的孤独,将自己困在小圈子里。你也是真的敏感,可这都不是缺点啊。孤独和敏感都是你性格的一部分,并不是评判好坏,高尚与否的标准。”

    “你弟弟不是你儿子,从法律上来说,你压根没有抚养义务。”

    “我相信你的目标,你的方向,不会因为任何人有所改变。不会人云亦云,永远坚定耐心,才是真正的你。”

    “我不需要你改变。”

    乔楚盯着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你,听懂了吗?”林溪因为激动,说的语速稍微快了那么一点,怕语言表达不到位,乔楚会错了意就不好了。

    乔楚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踏实的笑。

    “听懂了。”

    怕乔楚老神在在,压根领悟不到精神,林溪忍不住再问一遍:“那我刚说了什么?”

    “你夸我了。”

    总结还挺到位。

    见乔楚不再用藤蔓捆着自己,张开了羽翼,林溪也放下心来,把刚刚又热了一下的芝士红薯递给她。

    “可能有点焦,但是我觉得更香了。”

    乔楚尝了,笑了,“香甜可口。”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和齐老师讲我大学的事情。”

    干料一下子呛到了,林溪一边侧头一边狂咳,一张脸红成了茄子。

    半晌才缓过来,这要怎么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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