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告诉她，穿小道狂奔两站地的气喘吁吁；没有告诉她，登上公交，发现她丝毫没有下车意愿的欣喜庆幸。
他走过黑格子衬衫，冷冷地看了一眼，缓缓坐到了乔楚身边。
乔楚并不相信林溪的回答，却也懒得追问，萍水相逢，并无深缘。
她不是一个太爱追究来龙去脉的人。
因为很多事情，追究到底，也只是一团乱麻。
只要最重要的事情是清晰的，前方的灯光是明亮的，路过的纷杂，她可以视而不见。
乔楚慢条斯理，林溪风卷残云，顺便将自己身上那点子书卷气一扫而光。
吃饱了的林溪少了一些萎靡，整个身躯都舒展开了，和刚刚在图书馆里缩手缩脚的林溪大不一样。
对于谁来结账这个问题，两人争执不下。
林溪：“我是男人。”
乔楚：“我是姐姐。”
林溪：“说出去，我很没面子的。”
乔楚：“我是姐姐。”
林溪：“我可不当小白脸。”
乔楚噗嗤一笑，小虎牙闪着光，在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投下一颗小石子，层层涟漪在林溪心中荡开。
林溪一时间看的出了神，乔楚一边拎包，一边拿手机：“下次请我吃好吃的。”
下次？
这句话又绊住了林溪的脚。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面馆，天气转晴。
林溪转身问：“你什么时候走？”
“八点半吧。”其实图书馆九点闭馆，但是为了避开庞大的人群，她决定还是早走半个小时。
林溪点头，“那我来接你。”
乔楚皱眉，刚想说不用，林溪就截了她的话茬，“11路并不安全，你来的时候应该感受过了。”
那个黑格子衬衫男。
“那你一整天都不回家吗？”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再说了，我还约了打球呢！”
就这样约好，图书馆门口，八点半见。林溪临走前，还要了乔楚的微信，说是如果临时有变故，好进行通知和商议，免得两人联系不上，闹出乌龙来。
在林溪扫上二维码之后，弹出来乔楚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粉色的月亮。
两人在路口分开的时候，林溪一拍脑袋，“我C，她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一个理科生，为什么去考贝大的文科研究生？
最最关键的是，贝大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有点难度啊。
他是三年数学满分，可不是三年全科满分。
贝大这种数一数二的顶级学府，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考上的。
那她能考上吗？
虽然不知道她文科脑袋是不是发育完全，但是凭着她那股子认真劲，他觉得完全有可能。
MD，有点烦。
还好这里真的有篮球场。
林溪打开手机摇人，十分钟找齐了五个人。
说起来还有点手痒。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溪直接瘫在一旁，大口喝着矿泉水。
李立阳摆摆手，向场上的兄弟摆手，表示自己也要休息一下，然后喘着粗气朝林溪走过来：“你小子吃炸药了？今天这么猛？”
林溪向来不走对抗路线，今天却跟自己跟别人较劲似的。
林溪仰头，汗珠从鬓角滑落，顺着侧脸滑入衣襟，用力吞咽着矿泉水。
半瓶水下去，他一抹嘴，“烦。”
“杨娇又找你了？”在李立阳的认知里，林溪并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杨娇像苍蝇一样围绕林溪飞了两年多，林溪压根没有真生过气，平时冷言冷语也只是刻意为之。
怕是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事和他没关系，或者他也是真的爱莫能助。
“爷我什么时候在意过？”
“那你是怎么了？”
“你觉得，我能考贝大吗？”
李立阳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盯着他，不敢相信：“你不是一直觉得考个华大就可以了吗？什么时候，鸿鹄之志降临在我身边？”
“别贫，我说认真的。”
看林溪似乎不是在看玩笑，而且他一般不说择校的问题，李立阳才收了心思，摸摸下巴，半晌回道：“有难度。”
“嗯。”林溪点头。
他思考了很久，也觉得对于他来说，一般的985是可以的，但是贝大，真的有点吃力。
李立阳又补了一句，“但是，不是没有可能。”
林溪闻言，回头看他。
“你想啊，你前面的钱晨，赵丽义，孙玉金他们，哪一个不是半夜还开着台灯在妈妈温热的牛奶下继续学习的？就你，也就群里聊篮球聊游戏的时候插句话。”
林溪反驳，“晚自习上到十点，你们整天跟喝了风油精一样，谁能比得上你们？”
“可是人家做的题比你多，见的类型比你多啊！”
“说来说去，就是我不够努力呗？”
“正解。”
林溪不说话了。
平心而论，学习对他来说，一直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虽然很有凡尔赛的嫌疑，但是和他做了三年朋友的李立阳，深知其真实和平常。
追根究底，似乎自己一直没有什么方向。没有方向，就不知道自己的目标，不知道自己需要做到什么程度。现有的阶段，自己很舒适，不累但是也不闲着。
但是他心里清楚地明白，这种状态即将一去不复返了。
打球打到七点半的时候，几个人招呼着要去吃晚饭。但是林溪考虑到那个小疯子，一学起来似乎并不会意识到肚子也有物质需要这种事情，所以就借口要早回家而婉拒了。
他进入图书馆的时候，已经七点五十了。乔楚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摩挲着握笔的地方，在思考。
他怕打扰她，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胡乱取了一本书来看。
乔楚想通章节之间的内在联系，奋笔疾书，生怕灵光乍现，随即消逝。
她压根没有意识到，送她回家的骑士等候已久。
许是刚打完球，浑身上下热血上涌，许是腹中饥饿，无法凝神阅读，许是运气不好，拿的书不符合自己的口味，林溪莫名烦躁，合上书放了回去。
往乔楚身边一坐，沙沙的笔尖与纸张惬意而短促交流的声音，牵引着林溪的思绪，渐渐理出了头绪。
莫名的心安。
在她身边，毛线团都能回归原位。
学习，成绩，贝大，面馆，笔迹，不知不觉中，林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八点十五，乔楚起身准备接热水的时候，注意到旁边熟睡的林溪。那一刻她庆幸林溪没有打呼噜说梦话的习惯。不然在这样安静的图书馆，她拿不准应该是把他叫醒还是装作不认识。
一个是大家一起丢人，一个是林溪自己丢人。
接完水回来，吹了吹热气，氤氲之中，林溪带了些白日里没有的软糯。
一个一米八的麻薯条。
她被这个想法逗乐了，自己捧着杯子傻笑，然后迅恢复正常，怕被人觉得自己脑筋有问题。
八点半的时候，智能手环震动，提醒她该回家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睡得忘乎所以的林溪，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自己的笔记。
刚打完球应该很累吧，好在还有时间。
九点零三，林溪仿佛听到了乔楚内心的召唤，悠悠转醒。
乔楚立马收拾笔袋和帆布包，工作人员已经来催过两次了。
可是这头猪，啥都没有听见，搞得乔楚只能连连抱歉。
还好，他及时醒过来了。
顺着人群走向门口的时候，乔楚提醒林溪把羽绒服拉链拉好，刚睡醒就出去，容易感冒。
林溪低眉，乖乖拉上。一旁的一个男生指了指他们两个人，怼了旁边一个小姑娘的胳膊。
“你看看人家，对男朋友多温柔！”
林溪听了窃喜，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
可千万别让乔楚听见。
他还希望有下一次吃饭见面的机会呢！
还好还好，乔楚的注意力好像是被外面的红薯叫卖声吸引了。
趁乔楚不注意，林溪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给那对小情侣，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了直奔烤红薯的乔楚。
有眼光！
祝你们百年好合！
乔楚买了一大一小，分为两个袋子装着，见林溪跟上来便递给他大的那个。
林溪没接，“又吃又拿，多不好。”
小白脸当一次就够了，还没完没了了？
“谁说要给你了？”乔楚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手上东西太多了，拿不了了。”
“那我拿这个。”林溪才不上当，说完便将乔楚肩上的包取了下来，“这下你可以安心吃了。”
嗯，还行，没傻到忘记吃饭。
乔楚掀开塑料袋，再掀开纸袋，剥开一点焦硬并且带着一点泥土味道的红薯皮，瞬间被馨香环绕。
“好吃！”乔楚连连点头，情不自禁地说到。
原来吃到喜欢的好吃的东西，是一只忙不迭的小鸡仔。
林溪想起中午吃的刀削面，忙问道：“中午的不好吃？”
乔楚想了一下，“一般吧，无功无过。”
原来达不到要求的东西在她这里是没有任何评价的，连批评和抱怨都没有。
“川江街有一家樊姐面馆，刀削面很好吃，你下次可以去试试。”
“是吗？那有机会一定去尝尝。”
“不好吃，你找我！”
乔楚舔着红薯皮上微微烤焦的部分，并不是很当真的点点头。
就像她不知道刚刚有一对情侣错认他们一样，林溪也不知道卖红薯的大爷当时指着身后还没赶过来的林溪乐呵呵道：“不给对象带一个？”
乔楚不回头也知道说的是谁，没有反驳，伸手又指了一个大的红薯，说要带走。
为什么没有反驳呢？
大概是，实习老师与高中生，男女朋友，都不会改变什么。
一些无谓的辩解，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等到公交车的时候，乔楚恰好吃完一个小红薯，扔掉塑料袋上了车。
她选了和早上一模一样的位置，林溪也就顺便往她身边一坐，将她的包放在自己腿上。
乔楚想要接过来，林溪没答应，“拿红薯捂捂手吧。”
在他从她手中接过帆布袋时，一瞬间的触觉让他感觉到她的左手冰凉冰凉的。
林溪不说，乔楚自己都没感受到。右手因为一直在写字翻书，所以是正常的温度，而左手似乎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她也就不再坚持，乖乖巧巧地拿起红薯捂手，然后问他：“你哪里下？”
“送你回家我再回来。”
“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林溪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在乔楚心上敲了一下。
不可以，乔楚，不可以。
她没有立马说不用，只是转头看向窗外模糊的光怪陆离，用一个他恰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我喜欢贝大，贝大盛夏的绿荷，深秋的枫叶，白雪覆盖的小红楼。”
“春天我还没见过，但是我想，我复试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暮春的百花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