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

    步晔的掌心已经把那块玉捂得微热,但唯有莲心中那滴血,冰冰凉凉,沁人心脾。步晔很难不想起大师兄今年不由分说塞进她峰内的,来路不明的小孩。

    “师妹,人给了你,你就好好用。若是觉得心中对他不起,便好好教他。你事出有因,哪怕他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顾含恭以为步晔不愿取他人之血来助自己修炼,便宽慰她。

    步晔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含恭想,也许要给她一个接受的时间吧。毕竟在修真界中,以他人之血入药,采阴补阳等妖法,只有魔道中人才会干的出来。

    没想到,步晔冷不丁来了一句:“多久取一次,一次取多少?取了之后如果放在储物空间中,可以保存多久?”

    顾含恭:“?”

    步晔并不觉得奇怪:“献个血而已,又不是让他把血抽干。常人造血的能力,这么一小滴也就几分钟,更何况修仙之人。用他一滴血,换我安然修炼,修成大能还能把他也带进正途,这么一想难道不是他赚了吗?”

    顾含恭一时语塞,他以为自己善良的小师妹不愿意接受他人如此恩惠,没想到她不但接受良好,甚至跃跃欲试,准备多采一些血备用。不过她看似奇怪的逻辑倒也说服了顾含恭,于是便也细细向她传述起来。

    入夜。

    两人谈了整整一下午,才把步晔未来修炼可能遇到的问题全部都排查完毕。沈随川是天系冰灵根,对火毒有天生的压制作用,只是步晔修为越涨,便也需要沈随川的修为越加深厚,才能压住步晔身上的毒性。所以步晔未来不仅要自己修炼,也要带小孩一起卷。

    还有,关于步晔经脉的事。步晔经脉的禁制是惠却真人一手打下,按理说也只能靠惠却真人亲手解开,不过他早已飞升,这道禁制便成了一道解不开的锁。顾含恭的意思是,他改日再下山为步晔寻找能够拓宽经脉的灵药,理论上来说,如果经脉直径能够扩大而厚度不变,那么仍然可以容纳步晔正常修炼的灵气运转。不过步晔懒得搞那些弯弯绕绕的操作,她决定直接硬来,用灵气冲开禁制。

    顾含恭对此表示出强烈反对,冲开经脉一事从未有人试过,不说对经脉损伤极大,修炼之法讲究徐徐图之,这样硬刚,恐怕对灵识也会有所损害。但步晔表示自己在去年一整年的闭关中,已经冲破了好几处,虽然痛苦,但冲破之后的舒爽也非常事能及,且她认为这种痛苦是可以忍耐的,之前闭关修炼时,只是因为误以为经脉裂痕是伤口未愈,所以没有敢剧烈冲击而已。

    顾含恭面上不显,但心下大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连苦药都不敢喝的小师妹么?

    步晔表示,与其承受□□的痛楚,精神上的挫败更让她难以忍受。

    等到顾含恭再絮絮叨叨交代完一些冲击元婴要注意的事项,一弯弦月已经高高挂在夜空了。

    步晔从藏经阁出来,想到总算解决了不能修炼的难题,不由得心下大快。她盘算着把一些修炼进程安排给弟子们,就再次回到千丈漈闭关。

    这一次,不修炼到化神,她是不会出来的。

    夜风稀疏,又难得心情愉悦,步晔便没有催动灵力,而是在空中晃晃悠悠,看了会风景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结果刚刚落地,步晔就被站在院中的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沈随川穿着炽萧峰弟子服,白衣衣角缀了一朵赤红莲花,就那么静静站在步晔的院中间。

    步晔收剑走到他身后:“夜里凉,怎么不进去?”

    沈随川很恭敬:“师尊白日让我每天晚上温完书来您这里汇报修炼进度,但我来时见师尊房内未点灯,知晓师尊不在,所以就站在门外等候师尊回来。”

    深秋的夜,哪怕是步晔已至金丹,也感受到一丝凉意,更何况沈随川还是一个刚刚炼气四层的小孩?步晔把小孩领进屋,顺便朝他身上打了个保暖诀。

    沈随川瞬间感觉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活络过来。

    步晔坐到竹桌边沏了杯茶:“方才和掌门有点事,一时谈晚了,忘记白日和你说过的事情,抱歉。”

    这事儿确实是她做得不地道,光惦记自己修炼的事,忘记了白天还信誓旦旦要好好养小孩。

    况且这小孩的修炼进度可是和她的修为息息相关,她的禁制一开,修炼可谓是一日千里,希望这小孩到时候不要给她拖后腿才是。

    在步晔看来,自己忘记有约,道歉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想到在沈随川耳中,师尊这声“抱歉”就像一道惊雷劈在身上,他以为自己是哪里惹了师尊不满,“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弟子深夜叨扰师尊本就有错,求师尊责罚!”

    步晔正把茶送到嘴边:?

    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她可受不了这种动不动就跪的封建余孽,打出一道灵力把小孩托起来,步晔道:“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搞这些三拜九叩的封建余孽,见我不用跪,你改日有空和其他人也说一声。”

    沈随川恍恍惚惚就被步晔托起来,此刻还沉浸在步晔所说的“不用跪”三个字里。他脑海中顷刻间回忆起自己做工时由于打翻了一杯茶,就被店家摁在地上给客人磕头道歉,那些跪着讨饭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吗?

    终于也有人温和地扶起他,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不用再跪任何人?

    步晔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以现代人之躯在相对封建的修真界自处,确实还有许多观念上的事情任重道远。不管是修真者和凡人的阶级差距、贫富落差·····慢慢来吧。

    她就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待沈随川平静下来之后,步晔便询问了一番他当日的功课。沈随川很聪颖,也很用功,夫子在理论课上讲过的东西,他基本能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不过步晔对他,还另有要求。

    “你凡人出身,底子太弱。以后早上下午的修炼结束,晚饭后就到后山千丈漈底去炼体。光有修为,没有强健的体魄,难行长远。”

    步晔没有给沈随川讲,千丈漈水本身就带有磅礴的灵力,她也想看看这孩子能吸收灵力的极限是多少。

    毕竟如果想要压制火毒,保守来看,沈随川最多只能比她低一个大境界。

    又交代了一些修炼的细节,步晔便把沈随川打发走了。她挥袖熄灯,脑海中浮现着自己未来十年的修炼计划。就像大二的某一晚,她躺在床上一夜未睡,规划完了自己未来保研硕博连读的事业道路,并付诸实践一样。

    这一晚,炽萧峰上,应该不止她一个人难以入睡。

    次日一早,天刚擦亮,步晔便翻身下床,来到了千丈漈自己的洞府。

    她昨日已与顾含恭商量出一套相对稳健的万全之法。她灵根属火,千丈漈水寒刺骨,正与她的属性相克,但由于千丈漈灵力吸收天地精华,乃是至纯上品,所以在其中修炼,受环境影响,倒也可大有进益。况且冲脉之事不容小觑,坐在千丈漈旁,内有步晔自己驱动灵力冲击堵塞经脉,外有千丈漈的水性压制步晔的火灵根冲出体外爆发,在一定程度上也大大压缩了灵力乱流、导致她爆体而亡的可能性。

    竟是误打误撞,给她营造出了一处洞天福地。

    于是步晔一早便前来千丈漈将她和顾含恭的理论付诸于实践。她盘腿坐在崖边,千丈漈湍流下来的水雾还能打到她的面颊上,不一会她的发丝便沾上了水滴,一缕缕黏在精致白皙的颌角。

    步晔摸索着自己闭关时尝试的灵力最大值,又将其进行增量,慢慢输入了自己第一处堵塞的灵脉。

    灵气进入经脉的一瞬间,步晔就脑中一白,随即一股剧烈的痛苦从经脉处爆发出来,似乎是有一柄利刃,在沿着她的经脉内壁割下一层皮来。体内的一处痛苦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步晔在如此强烈的痛感下,身体一歪便朝后仰去,倒在了崖边。

    她仍是不死心,哪怕姿势已经散架,她躺在地上仍然维持着掐诀的动作。随着几息之间的调整,步晔隐约感觉已经能够适应这种刮脉之痛,于是又挣扎着坐起来,面向千丈漈,开始打坐。

    一个时辰过去,步晔身上的白衣已经被汗浸湿,加之外界水汽飘散,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但即便如此,步晔仍是将灵识集中在自己正在攻克的经脉处,若有外人观之,便得见崖边一女子,面容明明艳丽非常,却因一袭白衣、不施粉黛,而多了一分濯泥而出的高洁,她肤若凝脂,鬓发散乱,眉头紧锁,如一幅降入凡尘历劫的谪仙图,却因眼角一颗朱砂痣,多了一丝鲜活。

    由于金丹修为早已辟谷,所以步晔便这样不吃不喝坐在崖边一整天。等到夕阳西下,又到了弦月爬上夜空的时候,她才缓缓收力,完成了一个运气小圆满。

    收力后,步晔也没有立刻睁眼,她谨慎地内巡了一下今日冲脉的成果。以闭关时承载的灵气容量调高百分之五,灵脉上那层厚厚的金色禁制,似乎是被她强硬地刮下来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融在了自己的灵气里。

    步晔沉思,这禁制是惠却真人亲手打下,其中必然蕴含着大乘期的修为之力,如果步晔能够将这道禁制完全揉碎消化,化为己用,也许修为也能够大大进益。

    既然如此,更有修炼的动力了呢。

    步晔也说不上开心,虽然能够获得一个小小的金手指,但这一整天下来的痛苦冲脉已经把她折腾得筋疲力尽。她缓缓吐纳了一口真气,再睁开眼睛,就看见崖底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正抬着头看她。

    沈随川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师尊面色痛苦地坐在高崖边打坐,他本以为师尊受了什么伤,正准备上前询问,却看见师尊瘦削的肩背仍然笔直,心中便猜测师尊许是在与什么自然之力作抗争以提升修为。于是他就默默站在崖底没有出声,直到步晔醒来。

    步晔看见沈随川站在崖底,知道他在等待自己传授炼体之法,于是站起身来,给自己扔了个烘干诀,便飞身下崖。

    “拜见师尊。”沈随川朝步晔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只有拱手,没有大拜,步晔倒也受了。

    “今日修炼如何?”

    “早上理论课和昨天的内容近似,弟子已经能够掌握隔空取物的手诀;下午和师兄师姐一齐练剑,也掌握了沆山宗沆雪剑法的前三式。”

    沆雪剑法是沆山宗弟子通用剑法,与其相对的还有一套移山刀法,适合其他几峰的刀修。炽萧峰上都是剑修,所以要求弟子在金丹期前须得掌握沆雪剑法的七七四十九式,等到了金丹再按照自己灵根的属性修炼适合的剑法。沈随川虽然仅仅是炼气四层,但短短时间内能够掌握沆雪剑法前三式,已是天赋异禀。

    步晔看着沈随川的进步,似乎能透过他看见自己未来叱咤修真界的模样,不禁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沈随川正在用心汇报今日练功的心得体会便看见师尊露出了略微笑意,他以为自己的修炼进度让师尊感到满意,瞬间有些心花怒放。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此刻估计怕是要摇上天了。

    “沉住气。”步晔听着他越来越欢快的声音,忍不住点了他一下。

    给沈随川指点了两句理论课需要保持的进度,安排了一些预习任务。步晔就让沈随川在她面前舞了一遍沆雪剑法前三式。沆雪剑法作为沆山宗基础教材,非常考验修炼者的身体素质和修炼功底,沈随川三招出完,额头上已有一层薄汗。

    步晔点点头:“大体都正确,现在去崖底吧,站到千丈漈水流能够冲刷到的地方,在那里把前三式练五十遍,今天的炼体就可以结束。”

    五····五十遍?

    沈随川心中有些震惊,要知道,今天下午三个时辰,他也仅仅是和师兄师姐一齐把前三式练了二十遍,这要是练到五十遍····天岂不是都要亮了?

    他倒是可以不睡觉,毕竟师尊安排的任务必须完成,但是师尊去哪里呢?虽然师尊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就走倒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他才区区炼气四层,师尊就把他仍在崖底任由激烈水流冲刷,就不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沈随川没有怪步晔的意思,毕竟在修真界,师尊能给你指点一二,已经是难得的点拨了,又怎能再希冀师尊手把手地看着你修炼呢。

    只是他心中···想让师尊留下来。

    他心里正想着,便越发不敢回头,生怕自己走到崖底时回望,步晔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结果沈随川还没走进水中,便听见身后“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山石之类的东西砸了下来。

    他一个激灵,立即回身去救,“师尊”二字还未出口,就愣在原地。

    步晔的昭逾在手中握着,剑气还将将未散。她右手握剑,左手为指,正把刚刚削下来的那块硕大山石在空中打磨。

    沈随川目瞪口呆,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步晔看到沈随川的表情,心里暗道一声基操勿六,继续手上的操作。虽然打磨一块石头对她来说是区区小事,不过要想调整到最符合人体工学的效果,还是需要全神贯注的。

    没过多久,步晔就做了一块类似懒人沙发的石头出来。

    把石头放到崖边平地上,飘身坐了上去,微微挪了一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便窝进了沙发,准备开始打坐。

    闭眼之前,她看着水中还僵立着的小孩,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去练吧,我在这里陪你。”

    呵呵,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不知道我们华夏儿女最擅长的就是基建吗。

    沈随川看见师尊已经坐在那块样貌奇异的石头上入定,心中泛起一阵温热来,瞬间斗志满满,冲进崖底开始练剑。

    不过,他低估了崖底水流势能叠加最大点的冲力。

    别说练剑了,沈随川在崖底能站直都很困难,他须得收紧核心,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全数充盈在四肢百骸,才能堪堪在水流扑击到背部的同时站稳。但只要稍有松懈,刚刚酝酿好的起势就会被冲垮,他的木剑甚至连拔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求助般看了一眼步晔,见她已经老僧入定,没有朝他这里多看一眼的意思,沈随川就放弃了求援。

    他心里想:师尊如此直接地就和我说要练五十遍方能完成今天任务,看来是已经算好了我现在水平的极限在哪里,我若是未曾开始就向她求助,师尊岂不是会觉得我的水平和她预想中有太大落差?打铁还需自身硬,师尊今天修炼一整天已经很累了,还要在这里陪伴我,我怎能再麻烦师尊!

    无形中,年仅八岁的沈随川已经掌握到炽萧峰师兄师姐自我pua的精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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