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都(十四)

    显然,琅月就是岳应瑕口中,那个与仇不归“叙旧”的师妹。

    显然,这师姐妹二人关系不好。

    显然,卫绮怀来得不是时候。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局。

    但她成功地使仇不归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仇不归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还是卫绮怀生就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样,总之,仇不归没分给琅月半分眼神,只打量了她半晌,遥遥地招呼道:“你见着她了?”

    “她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卫绮怀问。

    听见这句,仇不归才算是信了她,“……看来你确实是见到她了。”

    她抬手收剑,飞身落下,没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卫绮怀说了客栈的地点。

    客栈的名字如此耳熟,这对不合的师姐妹下意识间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一个若无其事,一个沉默如冰。

    吕锐也明白了尴尬之处——原来她们不知不觉中把这两位仇家安排在同一处了。

    好在卫绮怀不仅不尴尬,还打算进一步了解一下这两人的关系,遂邀请道:“两位不打了吧?顺路一起回去?”

    吕锐神色复杂地向她望去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制止这个提议。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身旁的琅月竟然没有任何异议,只率先迈开了步子,“走罢。”

    仇不归抬眸瞥她,一言不发,却也挥手撤去了桃林的迷阵。

    于是细雨铺天盖地落下。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竟然一个比一个沉默。

    卫绮怀才不管她们之间打什么眼底官司,只照常说话:“对了,薛道友去哪儿了?”

    她话音一落,四周更静了。

    回答她的不是琅月,也不是吕锐。

    仇不归道:“哦,你说她身边那小子?他被我药倒在你们那个客栈了。”

    卫绮怀:“……”

    好像知道她们两个是怎么打起来的了。

    怪不得方才提及顺路,吕锐的表情那么复杂。

    仇不归找人“叙旧”的方式真是非同一般。

    卫绮怀又问:“两位是师姐妹?”

    琅月颔首,言简意赅:“是,她是大师姐。”

    仇不归却道:“不敢,她是蓬莱高徒,我是弃徒,哪敢高攀啊。”

    卫绮怀:“……”

    这天真的聊不下去了。

    卫绮怀试图将话题引到岳应瑕身上,希望能在仇不归这里问出些什么,哪想对方却反客为主,问道:“你是何时见到她的?她自己跑去哪儿了?”

    “就在先前,在城东遇见她被个无赖缠上,而后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内伤未愈,”卫绮怀道,“又晕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才醒。”

    提及岳应瑕的伤,仇不归慢慢呼出一口气,说出口的话终于带了几分真心实意,“这次倒是多谢你了。”

    出了桃林,卫绮怀想起来还要去安抚从国师府赶来的一众人马,连忙匆匆告辞,嘱咐了吕锐几句,便与她们暂时分道扬镳。

    好不容易将那一众人劝回去后,她又转头快步追上三人,唯恐她们一言不合再大打出手。

    可待她追上去,仔细一看——

    这两人真正做到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才离开一时半会儿,这对师姐妹便各自分开,一人走在左,一人走在右,中间空出的间隔足以塞下五个人,而吕锐便走在中央,像一个公正的裁决者。

    若是再瞧一会儿,就会发现她们虽然各走各的,却始终同在一条水平线上,不偏不倚。

    如此情形,不知道的过客也许不会觉得她们不熟,反而还会认为她们默契得令人发指。

    卫绮怀稍稍放下了心,默不作声地走到吕锐身边。

    “卫道友放心,她们暂时不会再动手了。”吕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传音解释道,“在此次交手之前,我便听林道友说了她们的约定——这是早在那位道友还未叛出师门前便有的规矩,说是三日之内只此一次,结束后便互不打扰,虽然这次被你意外打断,但应当也算是结束了。”

    “三日之内只战一次。这是什么规矩?”卫绮怀好奇道,“还想着留给对方休养的时间?好生体贴。”

    吕锐的传音有几分迟疑:“倒不是因为这个……”

    在卫绮怀目光的催促下,她才长话短说:“据林道友所说,是因为这位师姐实在是……咳,反复无常,常能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为了免于一些不必要的奇袭,才不得不定下这么一个规矩。”

    “……敢情这规矩是用来限制流氓的。”无语之际,卫绮怀又禁不住感到疑惑,“不过她们山门到底为什么会相信一个动不动搞奇袭的人能够遵守规则啊?”

    “敬人者人恒敬之,反之亦是如此。”吕锐认真道,“再如何不讲武德的人,被群起而攻之后,也会学会审时度势的。”

    “对,还是流氓才能治得了流氓。”卫绮怀感叹道,“我很好奇,依琅月姑娘那样的性子,在向你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琅月这种沉稳得过了头的人,该是以何种语气、何种神态说起她们过去的胡闹往事呢?

    “林道友并未多提这些往事。”吕锐道,“方才‘审时度势’那句话,是我的猜测。”

    “其实,与其说是猜测,不如更像是我的经验之谈。”片刻的停顿后,向来诚恳的吕锐语气中忽而生出了几分罕见的难为情,“只因我初入师门时,也曾这样仗着天分,无休无止地缠着前辈过招……”

    “……而后,便被如此教训了。”

    卫绮怀:“原来如此。”

    卫绮怀:“我可以笑吗。”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沉默之人迅速一转话锋,“还是说回谢道友吧。”

    吕道友你话题转变得好可疑啊!

    卫绮怀在心中放肆地笑了又笑。

    “谢道友她们已经动身前去凤凰台了,是吗。”吕锐讲起的确实是要事,“今日我们虽未能在邪祟之事上有何进展,可却发现这几户闹鬼的人家虽然贫富不一,家中怪事也迥然不同,但在地图上似乎都有所关联。”

    “怎么说?与方位相关?”卫绮怀甩出许多猜想,“莫非他们分布得很均匀?或者各自与同一处地点距离相仿,或是先前都去过同样的地方?”

    “这起先是林道友的推论——她与薛道友前后走访,起初单看一两户人家还瞧不出什么,但十几户人家走下来……”吕锐一边走,一边展开手中的地图,“你看,这是今日才补全的。”

    地图上,琅月用朱砂笔勾了大小不一的红圈,算作对那些疑点的标记,其中有的笔触尚新,看来确实是一个个补全的。

    十几个标记蛇行一般蜿蜒而下,卫绮怀瞧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规律,更没看出什么图形。

    刑侦上常用的三角定位,在这里似乎派不上用场。

    她迟疑地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辅助线,道:“这一路的方向似乎是与护城河垂直?难不成那护城河有什么蹊跷?”

    “卫道友你这……想得太远了。”吕锐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如此抽象,哭笑不得地打了岔,“留神细看。你不是也说了吗,这是一条路。”

    这些大大小小的人家代表着的行迹点,组成了一条稍显曲折但并无重复的路。

    是一条路。

    卫绮怀霎时明白过来,“对了,也许这就代表着那个始作俑者的踪迹?”

    “是。”吕锐点头,抬手指上了这段路线的端点,“从这户紧邻城门的人家可以看出,这是一条要出城的,或许是,要进城的路。”

    “看来城里是混进了外来者。”卫绮怀下了结论,指尖移至了坐落在城中央的另一个端点,“这条路的另一头——那户人家门前便是岔口,这个走向并不明确啊。”

    从城门到城中央的某个岔口,这个动线,可以称得上长驱直入了。

    这个幕后之人想要做什么?他的终点又是哪里?

    卫绮怀顺着岔口给出的三个方向看去,忽然一愣。

    城中央自然是宫城,宫城外则是一众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府邸,众星拱月一般地组成了内城。

    国师府,自然也位列其中。

    “是两座国师府。虽然常人都只叫左国师府为国师府,但右国师也有独立的府邸。今日我打听了一些,得知右国师府就在这条路上,与左国师府相对。”吕锐道。

    走到这里,她一拍卫绮怀肩膀,示意她抬头,“看,卫道友,我们已经到这个路口了。”

    她走到了地图上的十字路口处,而琅月和仇不归,不知何时已经与她分离了。

    身临此地,形势竟然意外明朗起来。

    直行是森严禁宫,两位国师的宅邸则坐落两侧,它们是拱卫皇城的防线之一。

    “皇亲贵胄的消息可不好套。”卫绮怀实打实地发起愁来,“且不说他们愿不愿意让我们查,就算愿意,估计也要将那些人情往来藏着掖着,咱们不小心知道了秘密还要担心会不会被灭口……”

    “但是,换位思考,倘若我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妖魔鬼怪——”

    “那我说什么也该去会一会那位老国主吧。”

    长驱直入的剑,俨然是为了刺向这座都城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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