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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ever》,副唱2。

    相对难度极高的主唱part而言,副唱2稍微简单一点,李秋澄努努力可以练好。并且副唱2担任bridge段落,李秋澄唱过开场、收尾,甚至唱过副歌,但还没有挑战过bridge。

    因此,他把名牌贴在副唱2的位置,挤走了江凌。

    选曲结束,《Youth101》经历四个多月,正式步入决赛轮的训练。

    决赛轮训练时间紧张,每个人要准备主题曲、公演曲以及告别曲三个舞台的训练,李秋澄泡在练习室里足足两三天,直到杭导过来说,下午中期检查,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总算又要见到宣茗了。

    上一次,她说舞台结束后,有话要和他说,最后因为师弟的突然自杀,只能被迫终止。

    李秋澄很担心她,可是他一个人在红岛,没有任何与外界通讯的办法,他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国,现在状态又怎么样。

    他在练习室里等啊等,等了三四个小时,终于等到导演来喊人。

    “所有人,大训练室集合,准备中期检查!”

    宣茗等在训练室,她整个人慵懒松散地靠着椅背,歌词板搭在大腿上,微微偏头听林琅讲话,眉目间只有沉静。

    不知为何,李秋澄恍然觉得,她周身的气质,比几天之前更淡了些。

    也许是去见了一趟生死吧。

    练习生走进来,宣茗才收回眼神。

    她不经意间,正好与站在中间的李秋澄对上视线。

    便是这一瞬间,宣茗嘴角挂着的笑意忽而一凝,常人都看不出来的细微变化,李秋澄却捕捉在眼里。

    她应该也记得吧,几天之前,她是有话想和他说的。

    决赛轮次,选手之间氛围越来越压抑,但教学时的氛围,却渐渐轻松起来。

    都已经到决赛轮了,该骂的都骂过了,真能骂醒的,早就开始努力练了,要是骂不醒的,怎么也留不到决赛。

    因此,虽然两首歌仍有微瑕,几位导师也愿意在摄像机前放他们一马——为了决赛放出来的vcr好看一点。林琅甚至挨个夸过来,体面做到了极致。

    相比之下,宣茗就平淡得多。

    她问:“决赛C选了吗?”

    练习生齐声答:“没有。”

    李秋澄补了一句,下午录vcr选。

    决赛两首曲子选C位的办法和之前公演不一样。每个人都拥有平等的机会,录制一段C位段落的vcr,然后团体内部根据vcr匿名投票,选出最终公演C位。

    从头到尾,练习生自己决定,导师不能给建议。

    有人自作聪明,以为宣茗问这一嘴就是有了青睐的人选,笑呵呵凑上去问她。

    结果被宣茗冷冷挡回来:

    “我看好谁当C?我说你们别跳了让关老上去当C行不行?”

    一边关催雪躺着中枪,赶忙小步往后退,一边还慌乱摇手:“拉倒啊别害我!”

    练习室里哄笑一片。

    正当李秋澄旁观看戏的时候,关催雪忽然两步到他身边,冷幽幽伸出一只手。

    好在他已经习惯关老的恶作剧,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躲,然后笑得眉眼弯弯,乖乖巧巧。

    关催雪一计不成,只好伸手挠挠后脑袋,尴尬地轻咳两声,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露台,llia在等你。”

    李秋澄眼睫颤了颤,眼神不自觉瞟向宣茗的方向。

    她后背靠着墙壁,对面是来讨教的沈冠清和周疏桐,偶尔出声纠正他们动作,随意自然,但是又莫名让人安心。

    他一时恍神,呆呆地说了声“哦”之后,甚至没有和关催雪道别,就迷迷糊糊地出了门。

    留关催雪一个人在后面挠脑袋,暗自感叹:这一副淡定样子,真跟llia的架势越来越像。

    希望小秋澄以后别学阿茗,一肚子坏心眼。

    半小时后,录制选C位vcr之前的休息时间,李秋澄推开了露台的门。

    宣茗果然坐在角落等他。

    她应该刚从《Blossom》组教完舞蹈出来,精心梳理好的长卷发微微凌乱。

    将近三月末,天气慢慢回暖。难得晴天,阳光温煦,暖洋洋铺在她身上,而宣茗稍稍眯起眼睛,姿态慵然。

    “坐吧。”

    李秋澄听话,在她对面坐下。

    “你妈妈动作快,才几个月,就说那套房子的硬装差不多了。”

    宣茗笑着,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李秋澄垂眸,眼神微微闪动,“她工作一向很认真的。”

    只是养他不认真而已。

    “我还问她,说决赛那天她会不会来?结果她说……”宣茗顿了顿,但李秋澄几乎已经能猜到李净水会说什么。

    她怎么可能会来?

    李净水对见证孩子的成长这回事,从来都没有兴趣。

    “llia。”李秋澄忽然不礼貌地打断她。

    宣茗适时停下,不再多说。

    她身体微微向前倾,相比之前的慵懒,更多三分认真。

    而眼神如此温情,堪称怜惜。

    李秋澄微微蹙起的眉眼,一瞬间柔软到塌陷。

    才悬起来的堤防,因为李净水而产生的失落遗憾情绪,全都在一刹那崩毁。他心底干净得什么都不剩,只留下宣茗爱怜的神色。

    也许,是“怜”更多。

    但是李秋澄不在意了。

    他也倾身向前,骨头碰到桌子坚硬的边沿。

    李秋澄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他轻声问她,llia,你难不难过?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问及朋友去世相关问题,当然是逾矩僭越。但李秋澄在这一天,在限定短暂的露台十五分钟,不想停留在那根红线之外。

    他试图走近一点、再近一点,碰一碰宣茗千疮百孔、又自我疗愈后的骨头。

    宣茗笑意很淡,她神色里几乎没有任何凄哀悲伤的意味,语气也依然一如往常:

    “能难过什么?我和他其实不熟。”

    她拢了拢外套,“最多,有点可惜而已。”

    李秋澄沉默。

    宣茗在如此温暖的晴光之下,仍然如一段薄寒的丝绸,靠近她,只觉得清寂。

    她没有浓烈的爱恨,也没有过分的悲喜,似乎生来六根清净,活这一回,只不过是冷眼旁观其他人挣扎于执妄苦海。

    如烟如雾,隔云端。

    她不避讳他,又点一根烟。

    “他死之前,也被骂得很惨。”

    宣茗神色隐在淡淡白烟之后,但李秋澄好像看见了,看清她眼底的苍凉空旷。

    “我偶尔听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要骂他,他人挺好的,也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么黑心,骗队友、骗同事,都是捏造的谣言。

    “他妹妹跟我说,他人到最后,已经精神错乱,总是以为自己真的是害队员掉了资源的大恶人,天天写自罪书谴责他自己,还想发布到网上,但是被公司拦住了。”

    宣茗轻笑了一声,竟有几分嘲讽意味。

    “所以,最后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家里人都知道,并且,装作不知道。”

    尊重他的选择,也清楚地明白,离开对他而言,是解脱。

    “如果真的疯了,倒还好。偏偏他还会清醒,最可怜。”

    从头到尾,宣茗都很冷静,仿佛讲述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但李秋澄越听,越觉得心尖窒闷。

    疯癫和离开都是解脱,偏偏清醒活着最痛苦。

    李秋澄喉咙发干,嘴唇翕动,最终欲言又止。

    他承认自私,也承认自己面对这件事,太冷漠无情。

    他只是忍不住想,那宣茗呢?

    她遭受的那些,又真的比死者少吗?

    她又是怎么撑过来,塑成今天这一副坚韧到漠然的骨头的呢?

    李秋澄心口忽然闷痛,他甚至以为自己生病,居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口,但是宣茗翻手灭掉烟头,似疑惑似讶然地看过来时,李秋澄才反应过来,他的的确确,冒犯到了宣茗最深处的痛点。

    不是梁嗣宁,不是那些欺侮。

    是无端生出的谣言,如影随形的谩骂。

    和后来,轻飘飘揭过,粉饰太平。

    “所以啊——”宣茗自嘲笑笑。

    “都是时代滤镜。七八年恨不得啃烂我的骨头,到现在对着几张旧照片鬼叫哭坟,造神塑金身,嫌我当年的血不够浓吗?”

    她终于露出一点属于活人的情绪,可是也不过是嘲讽。

    她不生气,也不难过。那些脆弱的、声嘶力竭的反抗,已经在经年累月的损耗中,彻底消失了。

    上课铃响起,露台的十五分钟结束。

    宣茗让他先离开。

    李秋澄推开露台的玻璃门,他不动声色地回头,宣茗没有发现他。

    他看见,她怔怔坐了很久。

    清绝孤寂,如悬在高天的月光。

    与他隔着千万尺的人间。

    李秋澄回到教室,先录v》,他们则由关催雪进行舞蹈教学。

    一小时后,关催雪大发慈悲,放他们在录vcr之前休息二十分钟。

    李秋澄坐到角落,两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关催雪讲了几个笑话,他一时走神,没听见,只能跟着其他人敷衍笑笑。

    过了会儿,李秋澄发呆间歇,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余光一瞟,才发现是关老。

    关催雪拍拍他肩膀,顺带扯了他的麦线。

    关老压低声音,一听就是要说秘密。

    “哎,敏锡可惜。”

    李秋澄想,是可惜。

    “小秋澄,你可千万要想得开。”

    李秋澄点点头——然后讶然转头。

    他?他想得开什么?他还没被骂呢,要说这些事,那也都是以后了。

    关催雪估计看他脸色迷茫,忽然也愣了。

    “啊?你不知道吗?”

    “敏锡他……曾经也有跟你一样的经历。”

    李秋澄脑袋里“轰”一声,忽然空白一片。

    他瞬间明白一切。

    敏锡这一次的悲剧,不止是那些原因。

    被霸凌是他没有治愈好的伤口,而无尽的谩骂,是催化剂。两相结合之下,他才无法自救,只能以最痛的方式避害。

    他以为,宣茗这一次找他去露台,是要和他说当时没有说完的话。

    然而她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当时她想说什么。

    反而在和他聊玄敏锡。

    她分明……是在担心。

    却又怕提起这件事,对他二次伤害,所以不明说。

    堪称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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