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伞

    不过,不想走也得走,北无歌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因此他们三个又坐了一会儿,北无歌没等戏月撵人,便十分自觉地起身告别。

    戏怜跟着起身,眼神询问戏月她能否去送送北无歌。戏月心下叹气,挥手示意她去。

    得到同意的戏怜脸上喜色掩都掩不住,忙不迭拎起方才送监介酒时的那灯,又出去送北无歌了。

    戏月看着二人的背影,居然诡异地看出了一丝般配。她颇有些怅然地转过脸来,随手捏了捏袖口,叹了口气。

    .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阴天,戏月一大早便起来出门办事,楼内便只有他们几个。穆青哥手里的圣贤书捧起又放下,还是趁着天凉舞刀弄棒去了。君离艳在屋内磕瓜子,不时朝窗外瞅他几眼。戏怜无事可做,便又随口背起了戏词: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鬂斑。

    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颜不似彩楼前……”

    君离艳这几日与她相处得还算平和,听她低声唱起,也哼哼地伴几句。屋外传来大门被推开的轰隆声,君离艳探头一看,哎呀了一声,拖着调子道:“戏怜快瞧,你的少年子弟可来了。”

    戏怜顿了顿,直起身来一看,果真是北无歌。他仍旧是一张笑脸,手中还拿了把油纸伞,快步地朝里走。君离艳起身斜倚在门框上,好心提醒马上就要进门的北无歌:“戏楼忌伞,不可带入屋中。”

    北无歌堪堪停住脚步,看着手中油纸伞,后知后觉地记起“伞”音同“散”,戏班子内都认为不吉利。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戏怜从君离艳身边过来,温声道:“我去放好吧,扬王殿下请进。”

    君离艳撇嘴,也让开了道。北无歌倒是没进,也没把伞递给戏怜,只是笑着道:“姑娘见谅,我日后一定多注意。只是今日来不是来坐坐的,天气好不容易阴凉一回,想请姑娘与我一同出去逛逛。”

    这“姑娘”自然指的是戏怜。北无歌又解释道,只是怕下雨,便随手带了把伞,无意冒犯。

    戏怜点头,还在思索要不要去。君离艳倒是悄咪咪怼了她一下,道:“你的好姻缘都找上门来了,为何不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平日里都有戏月拦着,天又热,今日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北无歌已很自觉地往院中走了几步让她考虑,此时正低头不知在看什么。戏怜指尖无意识动了动,对君离艳点点头,又冲着北无歌道:“殿下见谅,我还得换件衣服。”

    北无歌眼睛一亮,摆手示意她他完全不介意,继续在院下等着。君离艳撺掇成戏怜之后便心情很好地坐了回去,也懒得看北无歌了,为穆青哥拿了条巾子出去擦汗。不一会儿,一身艳红雪纹裙的戏怜便踏出屋内,抿了抿唇,走到北无歌面前道:“走吧,殿下。”

    北无歌却没着急抬脚,而是带着眸中惊艳之色,笑着真诚道:“很美。”

    戏怜有些羞赧地回了一个微笑,从南房内拿了一把伞,与他并肩往外走。

    出了怜月楼的门,北无歌呼出口气,偏头看她,玩笑道:“你都不问问我去哪?我将你卖了怎么办?”

    戏怜指节擦了擦手中印着梅花的伞,配合道:“那殿下要将我卖去哪儿呢?”

    北无歌怕看着她不自在,目光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只好垂下眸子看脚下石子,语气却是轻飘飘的,带着笑意:“那便卖去扬王府吧。”

    戏怜一顿,北无歌也迅速反应过来这玩笑还是有些太亲近了,他二人如今的关系可还没达到这个地步。他立马道:“抱歉,姑娘,我无意冒犯,说错话了。”

    戏怜摇摇头:“无事。”

    北无歌侧首看她的确不像介意的样子,才松了口气,赶忙叉开话题:“前些日子看到郊外一处景极好,今日来邀姑娘去逛逛。”

    戏怜轻轻嗯了一声,继续与他并肩。怜月楼附近本就在京城边缘一些,恰好北无歌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二人干脆没找马车,只徒步走着,也不时聊上几句。

    大约一柱香后,北无歌突然顿步,抬头看了看天。

    戏怜跟着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北无歌刚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一滴雨滴便从天而降,啪嗒一声轻轻砸到了戏怜脸颊上。

    北无歌看着戏怜讶然的神色没忍住笑了一声,道:“刚想说一句下雨了,看样子还是说晚了。”

    他说话时正看着戏怜抹掉面上水痕,没注意一大滴雨紧随其后,同样的啪嗒一声,稳稳砸到了北无歌额头上。

    “……”北无歌面不改色地揉揉被砸得有些疼的额头,见戏怜扑哧一声掩面而笑,无奈道,“这下打平了。”

    夏日的雨往往来得太急,雨滴又大,两个人不约而同撑起伞,戏怜轻声问:“还去吗?”

    街上行人已飞奔着,急着找个避雨的地方。北无歌听着雨砸到伞面上的啪啪声,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路程还有一段,但看样子雨是越来越大了,那……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

    戏怜垂眸看着他衣摆被雨水打成深色,又点点头。

    最近的避雨亭台都有些距离,二人走了没几步,雨势便彻底大了起来。远处一个行人迎面奔来,走到他二人面前急急作揖:“公子,姑娘,能否借在下一把伞?我急着有事,此时也不便回家拿伞了,二位说个地方,我一定把伞还回去!”

    北无歌抬头看了看戏怜的伞比他的还大些,便一手将自己的伞递给那人,一手轻轻握住戏怜的伞的伞柄往自己这儿拉了些许,道:“小哥何必介意,一把伞而已,不用还了。”

    行人大喜过望,撑着伞喊了好几句多谢,便又匆忙转头奔向雨幕里。戏怜比北无歌矮不少,在这风雨中要给北无歌打住伞可不是易事,便将伞又往北无歌那边推了推,主动道:“能否请问殿下来撑这伞?我……”

    她还没来得及把这请求的理由全数道出,北无歌已自然地接过了她的伞,笑道:“当然该由我来为姑娘执伞。”

    他顿了顿,面色又有点苦恼:“不过……可能需要姑娘往我这边再稍微靠近些。”这伞本也不算太大,要给两个人遮住有点不容易,戏怜沉默一瞬,稍稍地向他靠近了些。

    二人身形偶尔便随着步子贴上些许,下一瞬分开,但下下一瞬,体温的沾染还没褪去便又挨住了。北无歌耳朵无端红了,心跳怦怦,与雨声一同相奏着。

    他不着痕迹地把伞更偏向了戏怜一些,给她挡得更安稳。不远处已经能看见二人要找的亭台,北无歌叹了口气,只嫌路短。

    能与她相伴,怕是人生也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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