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

    北无歌自然不会因戏怜几句话就不往怜月楼跑了。

    相反,他不仅跑去了,还去得一如既往的勤。

    与戏怜简单的两句话不知给了北无歌何等力量,这回他连戏月如何嘲讽都不怕了,耐心听着,脸色全程无变,笑眯眯地一句都不得罪她。

    戏月面上不显,暗自却思索着这人可真不是个好打发的主。

    眼下骂也骂不走了,最好的法子便只能不理,让戏怜离他远远的,耐心等他兴致耗尽了便是。

    于是,北无歌连着跑了三天,连怜月楼的门都没踏进过。

    前两天戏月还嘲讽他几句给个讽刺的笑,见他第三天还厚着脸皮来,戏月连面都没露,直接让小幺儿给人打发走了。

    北无歌一向很有耐心,如果真想达到什么目的,更是毫不在意这些。今日是第四天了,虽明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仍是收拾好了,手捏一把折扇,扇子一扬就要出扬王府。

    “殿下且慢!”

    北无歌回头,见是府中的老仆。他笑得十分客气,道:“老伯可是有事?”

    老仆拱了拱手,道:“殿下,您半月以前让仆今儿个提醒您一嘴,再过十日便是当今圣上寿辰了,您得准备准备。”

    北无歌一愣:“……这么快啊。”

    老仆憨厚地笑了笑,继续恭敬道:“今年的贺礼已给您备好了,是南边大夏来的稀奇玩意儿,保证无错,这点殿下大可放心。只不过您已连着去了那戏楼几日,半个京城都要知晓了——老奴多嘴一句,这几日您可别再去了,免得惹圣上不顺心,到时候挨罚的还是您啊。”

    北无歌先应道:“我怎会嫌您多嘴?”随后他才笑笑,道:“我知道了,这两日便不去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去了,还是往外走着。老仆一时没忍住,问道:“殿下……仆冒昧问一句,您这是去哪儿?可用驾车?”

    “不必。”北无歌回头,随意道,“左右在府中无事,我去找监介公子下棋。”

    老仆放下心来,目送北无歌出了门。

    .

    北无歌没说谎,他的目的地确实是将军府,然而在去将军府之前,他还是顶着大太阳去怜月楼门口走了一遭。

    北无歌没叩门,更没留下什么东西,真就只是晃了一圈,走完就直奔将军府。炎炎晌午,监介酒身着青蓝色薄衣,有些讶然地出府来迎接北无歌。

    北无歌连去了几日怜月楼,他也是知晓的。没见这王公贵族带他一个,他心下既因不必厚着脸皮相与几个戏子松了口气,也自知这次主动献殷勤怕是并没能献成功。他心中复杂,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监介酒脸皮薄,这事他主动干了一次,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没成想今日这王公贵族倒是自己找来了。

    “殿下。”监介酒拱手,北无歌也笑着还一礼,道:“不必客气。”

    将军府内,建筑倒是极好的,地方也大,器物却都有些破旧了,只余威风,一看便知是监介将军留下来的。如今将军府落魄,监介酒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孤身做主,打理得可不算太好。北无歌跟着监介酒进了屋,摆着的古董屏风也并不如何能入他的眼,他随便打量了一下便收回目光,又看监介酒遣人去端茶。北无歌摆手笑道:“监介公子不必在意这些礼节,我这次也只是闲来无事,与公子来下个棋。”

    监介酒默默点点头。

    他不大明白如何与北无歌相处——先前自己请这人看戏,他是笑眯眯应下了,却一路无话。看完戏便要口头上调侃他几句,偏偏监介酒打小不爱接这种调侃,一时没出言,这人又不高兴了。若要继续说的话,监介酒与他约好了再一起看戏,这人却心安理得放了他一下午鸽子,还没有一句解释,全如没发生过一般。看完戏不知抽什么风了,死活去找人家戏子,被冷言嘲讽轰出来又不生气,心情却还不错。

    监介酒打小便不擅人情世故,这次也是当真不懂北无歌这个人了。

    眼下他突然寻来,他虽说自个儿只来下棋,监介酒还是如临大敌,打起十二万的警惕,不敢懈怠丝毫。

    北无歌自然看得出来他这副态度。他轻轻笑了一下,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随口道:“监介公子不必那般紧张。”

    他这话是说得轻飘飘,显得毫无诚意。然而这人却生了张骗人的脸,挂上得体的笑后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是如何想的。这么一位眉目俊逸、神情自得的殿下常是笑着——偏生还不是当今太子北无钦那惯常挂在唇角的冷笑。北无歌的笑总是从眼睛里泄出,眉眼弯弯,看起来是当真随和好相处。监介酒与他不熟,过了许久才抿唇嗯了一声,显然也是被这样子给骗过了。

    下人很快将棋盘搬了上来,黑子白子粒粒分明,分别摆在他二人两侧。北无歌垂头看了一眼棋盘旁的黑子,笑了一下,道:“听闻监介公子才华无双,尤通棋艺,今日不打算受我两子?”

    全是玩笑话。

    监介酒抬头,默默地观察北无歌的神情,想瞧出这人为何要说出这话——半个京城都知晓监介将军的那位小公子文武双全,文中最精通也是经史书文,压根不是什么棋。

    他在这儿思索着,北无歌倒也不介意,又出声哂道:“说来玩笑的,监介公子大可不必在意。”他正了神色,道,“对下。嗯——我先来?”

    “殿下请。”监介酒轻声道。

    北无歌修长好看的手指便拈起一枚棋子,没什么思索地将其落在棋盘中心。监介酒也很快收拾了思绪不再多想,专心致志与北无歌对弈。

    二人棋技都不差,一步一步走得认真。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一局都还没走完。

    “监介公子。”北无歌忽然开口,监介酒正要落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北无歌:“殿下有什么事吗?”

    北无歌没有直接答话。他笑道:“监介公子不必紧张。”

    监介酒便垂眸,先将那枚白子稳稳落下,又抬头看北无歌,说不准是在等北无歌接着下棋还是等他说话。北无歌心下一哂,这监介酒果真是个聪明人。于是他随手取了一枚棋子,却没有要落下的意思,在手里捏了一会儿,开口道:“十日后便是宫宴了——监介公子可愿意与我一同去?”

    监介酒一顿。

    南国的宫宴向来不是只有皇族中人才能参加,事实上朝中比较得宠的大官员能去,与皇子们交好、能让他们愿意带去之人也能去。

    监介酒本人也不是没去过,只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元业帝还在,有一年办了宫宴,监介酒一家都去了。监介酒还记得当时他父亲就坐在元业帝身边,二人边吃酒边揭对方老底,一旁的太监都听得想笑又不敢笑。而他母亲与皇后坐在一起,两个大家闺秀温温柔柔地谈话,彼此印象都极好,没一会儿就说得浅笑起来。监介酒自个儿没人理,坐在座位上乖乖吃东西,身边四五个太监围着生怕他噎着磕着,一个个盯他盯得紧……他记得当时所有人都笑得很高兴,和乐融融的如一家人一般。

    不过,想也知道,今岁这趟宫宴是定不如那时的了。

    只是,能入宫宴的,也都是旁人惹不起的,如果监介酒能去,绝对对他是有好处的。

    监介酒思索着,又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不大认为,仅凭自个儿请北无歌看了两场戏,北无歌就要给他这么大一个好处。

    监介酒张张嘴,几次想挑明了问出口,却还是怕自己误事,犹豫着咽下。北无歌坐在他对面,将他表情看了个清楚。北无歌一笑,忽地将棋子落下,正落在监介酒刚走了的那白子旁边。监介酒别这轻轻一声响唤回了神,北无歌便笑着开口:“如何?监介公子,答应去么?”

    监介酒抿了抿唇,终是认真应道:“去。多谢扬王殿下,我定会好好准备的。”

    北无歌笑了笑。

    他看了一眼棋盘,道:“那便接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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