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完棋，监介酒送北无歌出将军府时，还是犹豫着问他，文德帝平日里有何喜好。

    北无歌面上仍和善地笑着，心里却想你真是问对人了，他老子平日里的事他一眼都不多看的，哪知道他喜欢什么？

    然而北无歌还是绞尽脑汁想了几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给了监介酒。监介酒记得倒是认真，还跟北无歌好生道了一阵谢。

    北无歌笑着应下，转头赶忙回了扬王府。

    .

    十日后，宫宴。

    北无歌与监介酒顺路，二人一道进宫，让内侍将准备的贺礼放下去，便让大太监领着进了万乐宫。

    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起码文德帝身旁已经站着个北无钦。身旁太监已去安排监介酒的位子，北无歌也装作没看见北无钦，上前跟他父皇请了安。

    北无歌笑容满面，起码面上功夫是做足了，文德帝也不好在这热闹日子说他什么。文德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又侧过头与北无钦说话。

    北无歌心中嗤笑一声，也抬头看向北无钦。然而北无钦却没如往日一般露出自得又不屑的神色。

    又是如上次一样，他的神色堪称阴沉。

    文德帝坐在那里，金光璀璨的椅背比他脑袋都高，并不能看清北无钦神色。北无歌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内心不解。

    ……这人怎么又是一副这样的神色。

    北无钦当然不会说，北无歌也懒得搭理他，给了北无钦一个挑衅的笑容，便回头坐到他自己的位子上。

    他瞅了眼监介酒，见人已被安排着如了座，不算靠前，但也绝对不是后座了。他周边已有不少官员和公子哥们盯着他，似乎在琢磨这监介公子这回突然能来参加宫宴是为何。北无歌嗤笑一声，收回目光。

    身旁椅子被人悄无声息地拉开，北无歌一顿，抬头见是北尘。北尘抿着唇角，安安静静入座，也没问候谁，北无歌便也没上赶着讨无趣。

    一会儿是监介酒，一会儿又是北尘，文德帝却是有些不痛快了，只是他也不能在面上现出来，只能不爽着瞥了他们一眼，便眼不见为净似的掉过头跟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官员说话。

    监介酒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道前头众人心中所想。他目光落在那白净的茶盏上，已听得身旁有人窃语议论着自己。

    监介酒最烦这种事了。

    烦躁心绪爬上心头，监介酒眉头不由自主皱起，还要竭力去装作乐意。

    “……不能再这样了，监介酒。”他心中教育着自己，一句一句认真道，“你要撑起将军府啊。”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丝起步，可不能又前功尽弃。

    这样安抚着自己，监介酒总算冷静些许，灌下一口茶。舞女在前边就着丝竹声舞若翩跹，柔若无骨，身旁各位大人们都看得起兴，监介酒也跟着看了两眼。他随即便收回目光，盘算着一会儿若有人问起，他该拿出怎样的说辞。

    一曲舞罢，舞女腾开地方，让内侍一盘盘端了菜来。监介酒听北无歌说过一嘴，今岁这场宫宴大大小小的事宜都是太子北无钦安排的。他看内侍动作如游鱼一般顺畅，不拖泥带水，也没闹什么笑话，不由得讶然地看了北无钦一眼。

    北无钦并没有看过来，他目光盯着自己安排的那些人，怕出乱子。只不过不知为何，他脸色还是不大好看，阴郁得要死。

    监介酒收回目光，还是有些庆幸自己找上的是北无歌。

    面前散发着香气的菜肴已摆了上来，文德帝起身，举着酒杯象征性地说起了话。监介酒也不爱听这个，出神地看着桌上小盘盛着的佳肴，心下有些高兴——今日这宫宴，竟凑巧摆上来不少他爱吃的。文德帝说完了话，手一挥让舞女继续，他便坐下动筷了，看都没看那舞女几眼。

    下面王公贵族也笑容满面推杯换盏，满口祝词，恭贺文德帝的生辰。接着他们便三五成群聊着，偶尔也动动筷子。人人都知道宫宴虽说叫宴，实际上最不重要的便是吃了。可监介酒不一样。他身份尴尬，明显不遭文德帝待见，今儿个却又被扬王殿下带了来，即使有心想相与他的也拿不准该怎么说话，索性便不找了。

    于是监介酒也乐得清闲，一口一口吃得满足。

    乐师们奏的颂曲换了一曲又一曲，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夜里。其间便是一直看安排出来的舞，也有两个耍杂的，引得满堂惊异，啧啧稀奇。监介酒也跟着看稀罕，承认这回宫宴太子弄的是真不错。他抬头看了两眼文德帝，果不其然，文德帝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一看便极为满意。一旁的北无歌倒是一副没脊骨的样子，也冲北无钦笑，笑得要多假有多假。

    监介酒并不敢往那边多看，生怕猝不及防与文德帝对视两眼，说不清谁膈应。他正想收回目光，又瞅见了太子身边立着的下属，竟莫名眼熟。监介酒看了两眼，没多想，毕竟这世上眼熟的人可多了去了。

    他垂着眸子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精致点心，白色的糕点上面点缀了一抹红纹，方方正正的小块，很能勾起人的食欲来。饶是监介酒感觉有些吃不下了，也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入口细细品味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一过，宫宴也要散了。

    文德帝高兴，又起来说了几句，随即便摆手，示意北无钦也来两句。这可是明着说了自个儿有多待见太子，下头正吃饱了撑着的王公贵族一下支棱起来了，也有三两个扬王一派的偷偷摸摸瞅他几眼，见北无歌也铺眉蒙眼地跟着拍手，又尴尬地收回目光。

    北无钦看着倒的确像个卓荤之才，一番话得体大方又不失皇家的威严，王公贵族们算是彻底摸透了宫中这形式。北无钦简单说完那几句，掌声四起，宫宴也就算是散了。

    众人说笑着起身，三三两两往外走着，相互恭维。监介酒也跟着众人起身，边放慢了步子走着边回头看几眼，毕竟不等北无歌也对不住人家。还没走出几步，一旁便有一个太监笑容满面过来，道：“咱家给监介公子问好。公子可是在等扬王殿下？”

    监介酒认出这可能是太子身边的人，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才道：“是。”

    “公子可别这样。”太监摆着手不敢受这一礼。监介酒心道果真攀上个厉害点的人物就是有好处，他心中嘲讽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太监又道：“扬王殿下让陛下叫去说话了，一时半会不能过来，咱家送公子出去罢。”

    “……嗯。”监介酒抬头看了一眼，也转过了身，温声道，“多谢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