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

    北无歌跟在脸色不算好的戏月身后,光明正大进了怜月楼的门。

    门口本来在打扫花土的小幺儿看见他都是一脸麻木,连声“扬王殿下”也懒得问候,直接便当做没看见。北无歌好笑,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跟着戏月往里走去。

    怜月楼里还是那样,穿过小门进了院子,北无歌被戏月带进一间房屋。那唱了正生的穆青哥就在里面,一身青绢直缀,看到他们还有点讶然,随即招呼道:“阿姊。”

    他的又目光在北无歌身上转了一圈。穆青哥并不如戏月那般自持和矜傲,更没有君离艳那天生瞧不上别人的性子,还是带着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北无歌,然后拱手道:“扬王殿下。”

    穆青哥生得眉眼俊朗,肤色像寻常姑娘家一样白皙,却不显得女气。他浑身气质干净,一派正气,北无歌也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笑道:“这位公子称呼——穆青哥?”

    “是。”穆青哥笑着冲他点点头,随后便转向戏月,道,“阿姊将扬王殿下带来,是有事吗?”

    戏月并没有打断他二人的问候,这时才冷笑一声,开口便道:“你不如问问这位扬王殿下是不是有事了——日日跟中了恶似的往咱们怜月楼跑,我怕不让这位王公贵族进来一次,赶明儿咱们怜月楼就给抄了!”

    “阿姊可莫开我玩笑了。”北无歌这话刚一落,便看穆青哥惊疑的目光又看了过来,显然是被他那句没皮没脸的“阿姊”给惊到了。北无歌全然当做看不见,自顾自继续道:“我当真只是想相与一下几位戏子。”

    戏月又是一声冷笑,随即向穆青哥扬了扬下巴:“喏,那便是一位,你倒是相与去啊。”

    北无歌面色自然,但还是“呃”了一声,还没想好怎么回话,那边穆青哥也反应过来了。虽说他平日里的确温和又好相处,然而毕竟也不是傻子,明白过来北无歌可能是抱着泡戏子的心思来的。穆青哥神色瞬间淡了些,带着些怜月楼人人惯有的假笑,轻飘飘道:“扬王殿下原来是来与我这等戏子结交的,倒是我们高攀不起了。您想如何相与直说了便是,我们又怎敢拒绝呢?”

    “我并非那意思。”北无歌无奈道,他刚说了这一句,戏月便冷哼一声,好像终于失去耐心,开口便提高嗓门讽刺道:“罢么!别以为我们不明白你们这种王公贵族!不过是一时兴起来泡个戏子也教您说得那般轻松正经,在我们这儿您可讨不着好,您不要脸也别污了我怜月楼戏子的名声!”

    她话音落地,是骂爽了,北无歌这边却是哑口无言。戏月这种指着他鼻子骂的骂法,让他很不愉快地想起了文德帝。北无歌头一回蹙了眉,是真想斥戏月几句胆大包天不知好歹了。他面上笑意淡了下来,还没开口,门被人轻轻推开。

    众人的目光都朝那边看过去,见来者是戏怜。

    戏怜好像一点都没听到他们方才说什么一样,面色如常,看到北无歌后轻轻地问候了一声“扬王殿下”,便将头转向戏月那边,温声道:“阿姊。”

    戏月不知道她听到多少,也并不介意。她扬了扬下巴,语气随意:“怎么了?”

    “行头经纪来找,说阿姊要的包头和靠子都到了,需要阿姊亲自去点。”戏怜道。

    戏月皱眉,起身道:“青哥儿同我一块去搬东西。”

    穆青哥嗯了一声,也朝门口走过几步,戏怜侧身给他让道。戏月这边仍皱着眉——北无歌大小也是个扬王,刚被她骂一气,现在想送客,是必定得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地叫人送送去的。她心知方才那话一定够北无歌气上一壶,看那人那表情,像是现在就想同自己吵一架了,可第一她却还有事要忙,是没时间吵;第二是,她如何冷嘲热讽北无歌是她们自己家的事儿,如今更有别人来了,是万不能同他吵起来教别人抓把柄的,不然传出去不知叫人怎想。

    王公贵族果然麻烦得紧。

    这般想着,戏月冷笑一声,掀起眼皮看向北无歌,果见他皮笑肉不笑地正盯着自己。

    看北无歌目光死盯着自个儿,戏月忽地又放下点心——她是个聪明的,如何便看不出来北无歌的心思打到戏怜身上了?现如今戏怜好不容易进来一趟,这王公贵族也只顾记着自己方才受的气,死盯着戏月不放——

    果真只是一时兴起,恶心他几句就行了。

    戏月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地看了北无歌一眼。她又没了方才尖锐的讽刺,用回了惯用那半讽腔调,道:“哎呦,扬王殿下,瞧我这儿有贵客来了——”她话音拖得很长,生怕旁人听不出北无歌这“不是贵客”“不遭待见”一样。她轻笑一声,北无歌的脸色登时就黑了,而戏月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走到戏怜跟前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我和青哥儿还得去取包头,阿妹便去送送扬王殿下吧,好歹人家也为你跑了好几天怜月楼呢。”

    北无歌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戏月的的确确是位人才,本是理所应当的一个主人送客,偏教她说得同施舍一般。北无歌几乎瞬间就想翻脸骂人。

    偏偏戏月嘲讽完后,便挑衅似的瞥他一眼,侧开了身。

    而戏怜抿唇轻笑,恰好撞入他的眼中。

    绿鬓朱颜,双瞳剪水。

    她眉目间一派温和乖巧,见北无歌看过来也没避开,反冲他点点头,更绽开了笑容,如同世间最娇怜的花冲他绽放。北无歌喉间一紧,几乎一下就被戏怜给抓住了,他咳了一声,方才被戏月讥讽的心火被轻巧地灭掉,北无歌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看戏月冷哼一声后同穆青哥离开,而屋内只剩下戏怜与他两个人。

    “扬王殿下,”戏怜稍微收了点笑,道,“那,我便送您出去?”

    她嗓音并不属于娇软的一类,而是清澈温和,比那些软得不成样子的更耐听。北无歌吸了口气,也冲她点点头,笑道:“那便麻烦姑娘了。”

    戏怜抿唇,笑着道了声“走吧”,二人便并肩往外走去。

    北无歌身材颀长,戏怜几乎比他低了一颗头,而这姑娘的气质虽温和,也仍能显得不卑不亢,没被北无歌那种王孙的金贵傲气给压下去。北无歌心中不住地想,真不愧是戏月教出来的。

    只是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都是那股劲儿。

    巧了,他还就喜欢那种劲儿。

    二人没几步便走到怜月楼门口,北无歌看着戏怜,玩笑道:“怜姑娘,你的戏唱得极好。”

    “多谢扬王殿下称赞。”戏怜并不去谦虚,反笑着冲他点头。北无歌跟着笑了起来,道:“那,姑娘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戏怜并没有直接答话,只笑道:“我若说了,殿下可能不爱听啊。”

    北无歌的笑意愈发深了。他语气随意,道:“不会,姑娘但说无妨。”

    “噢。”戏怜想了想,还是用与方才并不不同的语气并不委婉地道,“殿下,日后无事还是莫来我们怜月楼了。”

    北无歌也不讶然,他笑道:“为何?”

    “这还要我明说吗?”戏怜也笑,意味深长,“殿下还是少花些心思在我们几个身上吧,当真不值当,不管于您还是于我,都毫无益处。”

    戏怜说话时头上的饰物跟着晃了晃,夏日的阳光直直地打在上面,晃得北无歌眯起了眼。他仰头看着在怜月楼门口好整以暇站着的戏怜,语气不变,笑道:“我见了她假惺惺,别了她常挂心。”

    戏怜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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