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乱神

    众人随后闲话《白蛇记》戏中情节,有称赞白素贞悬壶济世的,有赞扬小青法力高强的,还有艳羡白素贞与小青金兰情深的。

    至未时二刻,忽听顾嘉融的声音从卧房传来,她在慌张大叫道:“救命!快来人!不要杀我——”

    随后这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皆惊,手忙脚乱去卧房查看,却见顾嘉融躺在榻上,脖子上有一圈勒印,眼睛还蹬着,却已经一命呜呼。

    元春见此景,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同顾嘉融一同来凤藻宫的宫女令婉犹自不信,上前查看顾嘉融脉搏呼吸,一时吓晕了过去。

    欧阳贵人花容失色道:“刚才还在喊救命,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没了,难道有妖怪?”

    此言一出,众贵人如鸟兽散。宝琢理清神智,想起周裴的交代,忙提醒元春:“速去禀报皇后娘娘方好。”

    元春只道有理,忙遣了机灵的宫女去皇后的坤宁宫禀报,并嘱托她们:“要悄悄地告诉皇后,顾才人暴卒了,莫要让皇后到了凤藻宫才知出了大事。”

    若是让皇后到了凤藻宫才知道顾嘉融已经暴卒,恐怕皇后情急之下会将这死罪记在凤藻宫一干人头上。

    先告知皇后事实,从坤宁宫到凤藻宫的这一路上,皇后会想明白,凤藻宫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在宫内行凶,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待皇后摆驾凤藻宫,元春脱簪跪地相迎,早已哭得双眼红肿,泪如雨下,一见皇后便伏地抽噎道:“嫔妾只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成想会出这样的事,顾才人午饭后便说头昏,嫔妾请了太医看过的,说无大碍。”

    皇后听得心烦意乱,只立威道:“那顾才人是死在你的宫中,不管真相如何,外人眼里,你终究难脱干系。”

    皇后亲自查看了现场,掩面痛惜。因顾嘉融是蔺贵妃的亲戚,这一遭又是代蔺贵妃来凤藻宫,皇后随即遣贴身宫女将此事告知蔺贵妃。

    只一盏茶的功夫,蔺贵妃便如一阵风似地直奔凤藻宫,气势汹汹地闯入正殿,也未向皇后行礼,脱口便向元春问罪:“顾才人前日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何在你宫里睡了一觉便暴卒了?你与她有什么仇怨,竟要痛下杀手?”

    一语未了,对元春怒目相向,又扬手欲掌掴,元春哭得身体瘫软,哪儿还知道躲,宝琢眼疾手快,忙制住蔺贵妃的手腕,委婉相劝道:“顾才人究竟死于何人之手,还未有定论,奴婢相信皇后娘娘会秉公处理,查出真凶,还凤藻宫清白,若是贵妃娘娘冤枉好人,顾才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

    皇后也面带惋惜地好言劝解:“本宫知道你与顾才人素来情深,她骤然离世,你感到痛心,本宫自会奏明皇上,请仵作和刑部协助查案,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蔺贵妃横了一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凤藻宫,宝琢猜测她是去找皇上一哭二闹。

    皇后命人收了顾嘉融的尸身,请了钦天监在凤藻宫做法超度,又向元春道,”你若觉得晦气,本宫可为你另择宫殿安顿,但你宫内一应人等及小戏子皆要禁足,在查清原委前不可随意走动。“

    元春思忖着,若是留在凤藻宫,一来宫女们皆惶恐不说,二来唯恐授人以柄,被人揣测她故意留在此地毁灭证据,便向皇后央求另择宫殿。

    皇后便令元春迁往的隔壁巷子里的紫瑕宫,又看了看宝琢,只道:“尚书院薛女史不是凤藻宫之人,可自行来去,但必要时,薛女史要接受传唤。”

    宝琢点头领命。

    皇后将此事回禀了皇上,又请皇上下令次日由仵作验尸,不在话下。

    宝琢荷儿陪着元春及宫人搬往紫瑕宫,十二官也被牵连,被禁足在宫中不能回荣国府,却不以为意,互相打趣道:“左右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罢了。”

    凤藻宫众人惶惶不安,宝琢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弄巧成拙,好心办坏事,竟让元春遭了算计。

    元春叹道:“这不关你事,是后宫妇人的毒计防不胜防,我只恨我自入宫后谦卑恭顺,从未动过害人之心,却接二连三有人要谋害我。”

    宝琢安抚了元春及众宫女,当晚带荷儿回女史官舍安歇,辗转难寐之时,仍百思不得其解,便下床点灯将今日之事写信告知给宝钗和黛玉。

    宝琢在信中奇道:我们听见顾嘉融呼救便立刻去瞧她了,怎么会倏忽之间便丧命,榻前也没有什么异样,凶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个人勒毙,又迅速逃得无影无踪?

    次日荷儿又一去一回,将大观园的回信带给宝琢。

    宝琢见黛玉的字迹写道:听闻这世上有擅口技者,一人可模仿百人之口,你们听见的呼救声,或许不是那顾才人发出的。

    宝琢顿时领悟,当时听见的呼救声是凶手故意发出来的,凶手不仅杀了顾嘉融,还制造假象,让众人以为顾嘉融死于未时二刻。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顾嘉融为何在极短的时间里殒命。

    若果真如此,那顾嘉融早在未时二刻之前,就已经被勒毙了?

    这日,由刑部主审的仵作验尸结果也出来了,顾嘉融腹中有一味曼陀罗,这是她头昏的主因,随后死于勒毙。

    这便说明,顾嘉融生前先是被人下了毒,之后又有人趁她昏迷时勒死了她,前后究竟是一人所为,还是多人合力,一时尚不得而知。

    想到凶手就隐藏在那日看戏的众人之中,宝琢不由得胆寒。

    尚书院主事连彧知道薛宝琢近日被顾嘉融之死牵连,特意免了她近来的差事,说是许她告假,实则是让她专心等待刑部传唤。

    宝琢整日焦心等待刑部的传唤,心里琢磨着周裴说过的话,按照他的说法,蔺贵妃出手想除掉元春,那顾嘉融之死兴许也是蔺贵妃的一步棋,可她们不是亲戚吗?

    蔺贵妃难道如此心狠手辣?

    她怀疑蔺贵妃,但目前尚无证据。

    宝琢从未经历过此等风浪,既怕刑部查不出究竟,胡乱将她定为替罪羊,又怕刑部对她用酷刑,以致屈打成招。

    心神俱疲后,她又幡然醒悟,愈是慌张,愈是出错,然后再被人算计了去。

    待宝琢调整好心绪,等来的却不是刑部官吏,而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女史官舍的嬷嬷称,这是金銮殿宦官总管马荫福。

    马荫福脸上不阴不晴,一副尖硬浑厉的嗓子开口道:“薛女史,圣上有令,顾才人在凤藻宫暴卒一案由圣上亲自审问,圣上今日传唤了薛女史,女史请随老奴走吧?”

    宝琢印象最深的宦官是选秀时遇见的欺下瞒上贪婪谄媚的那位,她对宦官同类有种难以言说的恶感,心中自是隐隐不安。

    宝琢只好沉着回应道:“有劳马公公了。”便随他去了皇帝所在的御书房。

    离开尚书院的地界后,马荫福放低声量正色道:“顾才人之死,薛女史虽不是凶手,但顾才人也是因薛女史而死,老奴说的不错吧?”

    宝琢错愕地抬了抬眼,她不清楚这位公公究竟识破了什么天机,居然一语中的。

    “奴婢斗胆一问,公公是否见多了此等阴谋算计?”宝琢想了想,还是问出这个疑问。

    马荫福脸上闪过一丝凉薄的笑:“跟在皇上身边,这辈子什么阴谋算计没见过?老奴见到的,跟皇上相比只是九牛一毛罢了,薛女史是聪明人,请听老奴一句劝,有些事,皇上并不是全然蒙在鼓里,只是懒得拆穿,如是事事查清问明,把后宫诸人的心都剖出来看看黑红好坏,那皇上又有何乐趣呢?”

    宝琢怀疑自己听错,听马荫福的意思,好像是说皇上已经知道幕后主谋是谁了,只是懒得声张,不想为了这种事闹得后宫天翻地覆。

    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轻如蝼蚁。

    来到御书房殿内,宝琢却见殿中并无旁人,唯有皇帝坐在主座上。

    马荫福扬声禀报道:“皇上,薛女史来了。”

    宝琢忙叩头行礼道:“奴婢尚书院女史薛宝琢,参见皇上。”

    身旁的马荫福默不作声退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宝琢才听见皇帝说:“薛女史,平身吧。”

    皇帝赐座后,很快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朕听闻凤藻宫那个戏班子是你做主传进宫的,可确有此事?”

    宝琢定了定神,估计着皇帝已经传唤元春问过了,当时是凤藻宫的人临时去宫门迎接,可见不是元春提前传唤的,这种事一查便知,元春不好隐瞒,只得道出实情。

    宝琢又时刻谨记着周裴曾说过不要愚弄皇上,便也半真半假地回道:“奴婢见贾妃娘娘自省亲后便挂念着家中亲眷,整日在宫中忧思,奴婢便自作主张,请家中的小戏子进宫来给娘娘解闷。”

    皇帝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眶,开始谈及顾嘉融的命案:“按照你们的供词,才人顾嘉融被勒毙的时候你们都在外间闲话喝茶,听见顾嘉融的求救声,你们都赶去卧房瞧了,但是晚了一步,还有人怀疑是妖物所为,是吗?”

    宝琢不懂这是试探还是提醒,想了想,还是决定坦诚:“当时的情形确实如此,但奴婢认为其中有蹊跷。”

    她抬起头道:“奴婢不相信真有妖物敢在天子脚下作乱,此事或许是有人利用口技故弄玄虚,试图掩盖真相。依奴婢之见,凶手早就趁顾才人昏睡时将她勒毙了,之后又找个合适的时候模仿顾才人的声音喊救命,让众人以为顾才人死于怪力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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