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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雨腥风

    第十七章

    17-1

    傅残阳这十多天以来的养伤生活过得是真的自在,除了最初三天发高烧之外,在墨言哥对医生的重压下,效果最好、刺激最小的药全部被找来用在了傅家二少爷这本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身子上,以是,这本应该多半个月才能恢复的皮肉伤在十天的人精心料理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而且,医疗跟进的同时,饮食也是一样没落下,在傅家,就算是普通的粥都能做出山珍海味的口感,说句实在话,因为饮食限制而吃不到好吃的东西,其实就是钱没花到位。而墨言这显然是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的。

    傅残阳忘不了自己受罚的罪魁祸首——练字。而现在,他纵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上面偷工取巧了。坐在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小羊皮椅凳上练字的傅残阳不禁想起哥出门前的话:“今天中午父亲说要过来看看,我可能回来得晚,你好好招待。”

    墨言哥口中的父亲显然就是前教父大人傅天。之前太多不好的回忆让傅残阳对他这个亲生父亲有一定的排斥感,从当初的那场鞭刑到之后墨言哥的一次次受伤,残阳感觉每次近距离接触到他这个亲生父亲时,身边人总会遭遇不幸。他不像墨言哥,什么都能原谅,又或者是有些东西在他哥那里根本就不值得计较,但是傅残阳要争取,要计较,要爱憎分明。

    当然最近的这两年,父亲对他和墨言哥的改变,残阳是感受得到的。每次看见那个远远的不敢靠近他们的身影注视着他们时,残阳竟感觉往日的高高在上的教父大人似乎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不知是父亲从教父退位之后少了身份的加持显得平易近人,还是之前他没有真正地好好看看那个所谓的冷血残酷之人。

    不过,再多的温情,傅残阳对傅天也不可能从被动接受变成主动关心。墨言哥不在这边的一年里,他不愿意去菲谢特住,傅天便把管家一并送到傅残阳的别墅这边,而且在与儿子的“谈判”下,终于达成了最多一个月过来看他一次的协议。

    傅残阳拿笔的手在听到门外楼梯上匆匆但不凌乱的脚步声的时候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落笔。

    果然,莫扎特颇有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来。”

    莫扎特轻微理了理因为赶路匆忙而略显起皱的衣袖镶边,稳重地开口:“少爷,傅爷的车到楼下了,您……”

    还没等莫扎特说完,傅残阳便头也不回地直接打断:“我知道了,你下去迎接就行。”

    残阳并未觉得紧张或是心乱,可笔下的字却怎么也写不稳了。在莫扎特应了“是”并且下楼之后,残阳便心烦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莫扎特这一年来已经习惯了残阳跟傅爷的相处模式,傅爷按照残阳少爷说的,一个月来这边别墅一次,从未间断。残阳少爷就显得冷淡了许多,像今天这种派自己去迎接的例子屡见不鲜,往往是傅爷亲自上楼来,掌管生杀大权的前教父大人对于自己的儿子,献出了全部的温情和耐心。

    傅残阳再次听到上楼的声音,只是这次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步伐沉稳有力,应该是他。傅天推开门,

    看见了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不知写些什么的残阳,丝毫没有风尘仆仆跑过来的不耐烦,傅残阳看不见的目光之处尽是柔情:“残阳,爸来看看你,你哥呢?”

    傅天对这个大儿子,亏欠的太多。他知道之前每一次所作所为都能伤透了言儿的心,他想弥补,又不善言辞。他也知道,现在对墨言好就仿佛明摆着他傅天是一个“你是我骨肉我就疼惜你,你跟我无血缘关系我就弃若敝履”的自私残忍的暴君,所以,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言儿受伤的心不那么疼,他傅天终究是对不起言儿。

    所以,这个一月一次的探望恰好给了傅天一个见言儿的正当理由,他当然要来。并不是之前没有去看墨言,甚至在傅残阳还苦苦寻找他哥的时候言儿也没有同他断了联系。只是言儿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他知道墨言现在身兼多职,慕辰教父的压力本就不容小觑,再加上逆风、血魇和西堂的管理,这孩子每天都很忙,他不忍心,也没有勇气在墨言不来看他的时候起亲自造访。

    傅残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淡,今日一反常态地扭过头来:“父亲你来了,快坐下喝水,来,我给你倒。”说着就要拉着傅天坐下来。

    傅天这次真是受宠若惊,他什么时候见到过对自己这么热情的残阳,也顾不得探寻原因,连连说好。

    傅残阳的“无事献殷勤”也确实是有原因的,墨言哥今天一大早就去忙慕辰那边的事务,留的便条上,除了招待父亲的事,还有提到可以让父亲帮忙检查他的练字。

    能让父亲检查练字当然比让墨言哥检查要好,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傅残阳放弃了平日里对傅天的冷态度,主动破冰,虽然那冰也是他建立起来的。

    如果细想,墨言的每份按排都大有深意。他知道平日里残阳跟父亲关系很僵,而今天自己又不能及时到场,以他对残阳的了解,安排他找父亲检查练字起码能让场面不至于太僵持,也能给自己在这边办公多留一些省心的时间。

    不出所料,这边傅天拿着残阳写的厚厚的好几张字,脸上都笑开了花:“我们残阳最厉害了,你看这字,写得真好。横平竖直,爸很满意。”

    莫扎特站在傅天一旁隐约能看清上面的字,他之前也回收过残阳少爷练字废掉的纸张,傅爷面前的这些字其实跟之前大少爷不满意废掉的几张字帖上的字迹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因为写的数量多,每个字的精细度也比之前大大降低,不过在傅爷这里,大概残阳少爷写成草书,能主动拿给他看,他都是满意的吧。

    17-2

    傅残阳轻攥衣服的手放松了下来,傅天的话这一次可真是说到了残阳的心里,做什么事如果别人鼓一把劲往往都会更有动力,而傅残阳显然在练字过关这件事上把前者发挥到了极致,本来他自己都对自己上午练的字没有信心,结果现在一被夸直接能飘起来:“是吧,我写的字肯定好看。”

    傅天也乐得回应:“对对对,书法家也比不过我们残阳。”

    父子俩就仿佛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以是傅残阳对自己的判断感觉十分良好,从而把墨言哥说的那句“练得好再停,不好就一直练”的吩咐自动转换成“大功已成,无须多练。”

    傅天的眼神一刻也没有从残阳身上离开过,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残阳,爸看着你怎么比上次见你时瘦了,是下面的人没照顾好吗?”

    傅残阳先是对傅天动不动就牵连他人的做法深深地鄙夷了一下,而后脸颊不经意泛红,又很快恢复常态:“我减肥,我锻炼得多不行啊。”虽然他知道面前的人不会再因为墨言哥管教自己而动辄得咎,但自己因为挨打半个月好不了伤从而瘦了一圈的不光彩,傅残阳是如何也不会向傅天说的。

    对于残阳的没有礼数的话,傅天已经见怪不怪,他下意识地岔开话题:“奥……好。时间也不早了,先下楼吃午饭吧,你哥应该也快回来了。”

    傅残阳对于前几句基本上没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话让他的神经下意识地绷紧,然后约莫过了两三秒,淡淡地回了句:“昂。”

    墨言回来后就看到傅天和傅残阳对坐在餐桌上,厨师长正带领一众服务侍者布菜,残阳手中还拿着一沓纸,与饭菜很违和。

    墨言将黑色风衣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随着侍者拉开的座椅坐了下来,开口喊人:“父亲什么时候到的,言儿方才在慕辰堂口,没能亲自接您。”

    傅天温柔地看着这个大儿子:“没事,言儿忙你的,这边有残阳接我,你放心。”或许是年龄大了,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吃力,语气没有上位者的威压,只是一个父亲的关心。

    墨言听完却是扭头瞅了一眼旁边的傅残阳,似是无心地问了一句:“是吗?”

    残阳对上他哥的眼睛有半分的游离,“是的,那个……哥你还不相信我嘛!”

    墨言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对傅残阳的话是肯定还是否定,然后再次看向傅天:“爸,知道您来,墨言特地让厨房多添了几样菜,您尝尝喜不喜欢。”墨言心里都明白,就算他能过去这个坎,残阳也过不去。墨言并不愿意因为这个跟残阳置气,而且也没有立场,毕竟残阳的所作所为多半是为了他这个哥哥,所以,只要傅残阳不做特别出格的事情,他高墨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墨言的调解下,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用餐完毕,墨言再次看向傅天:“父亲,残阳的练字您检查了吧?”墨言都不用问残阳也知道他一定会找外援去检查。

    傅天放下碗筷许久还意犹未尽,一顿饭吃得很满足,不止是菜品精致,更重要的是有两个儿子陪同,他心情大好地开口:“嗯,我看了,残阳练的非常好。”

    墨言笑着:“是吗,那我也看看。”

    傅天还没反应过来,便指了指对面:“这不,在残阳手里呢。”

    傅残阳没想到他哥让父亲检查练字并不算完,看着墨言哥看向自己的目光,傅残阳莫名地觉得之前的自信程度正在以指数形式下降,直至跌入谷底。

    当那一沓练字送到了他哥的手中,傅残阳从未觉得宽广的房间是那么安静,以至于墨言哥的每一下翻页的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击在了傅残阳的不安的心上,让那颗跳动愈发忐忑。

    墨言从拿到傅残阳的成果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一页一页翻过去,随着越翻越快的是他越皱越深的眉,终于,一摞纸被不算太轻的力道放在了饭桌上,墨言审视着傅残阳:“站着。”

    残阳听完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来不及撤的椅凳因为凳前人的突然站立跟地面摩擦出不小的刺耳的声音,不过这阵刺耳并未维持多久,因为凳前人已经一动不动地采用标准军姿站得笔直。

    傅天着实惊了一下,他也是知道墨言管教过残阳的,可并不曾亲眼看到过,在自己面前上窜下跳的残阳,他怎么也没想到可以这么规矩地立整地站着。可是惊讶归惊讶,傅天还是护犊心切:“唉呀好好的这是干吗,残阳听爸的快坐下。”

    墨言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开口:“他敢?”

    17-3

    墨言还仿若无事气定神闲地安坐在那,傅天却不淡定了,他看着站得笔直的残阳急切地开口:“残阳,没事,你回房间去,爸跟你哥谈。”因为着急,傅天的话语速都比往日快了许多。

    傅残阳自从听见刚才他哥说的话就已经不敢动一下了,他看了眼眼看着就要走到自己跟前拉着自己回房间的傅天,不住地摇头,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又极不愿意当着傅天的面出溴:“爸,您回去吧,我没事。”

    傅残阳满口说着显然他现在不是“没事”的话,因为当着墨言哥的面,他对傅天甚至都用了敬称。

    傅天越听越急,不由得回头看向仍然安坐在那的墨言。他虽然心急万分,可是面对大儿子早就舍不得凶了,只得悻悻开口:“言儿你别跟残阳动这么大气,你……”

    傅天还没说完就被墨言笑着打断:“爸,我没生气,只是检查残阳的练字而已。您要是见不得我罚他,可以带他走。毕竟,因为练字这件事我也是费了不少劲,残阳,你跟爸回去吧,省的爸心疼。”墨言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定的状态跟现场各自惴惴不安的两人大相径庭。

    傅天还没来得及反应,残阳听完他哥的话,竟是身形一侧硬生生朝他哥那边跪了下来,墨言和残阳本就坐在餐桌同侧,傅天都来不及阻止就看到打死都不跪的傅残阳就这样着了魔似的跪在他哥脚边,而后耳边传来残阳的哭腔。

    “哥,残阳不走……别赶残阳走啊……”

    傅残阳看到墨言的脸色,哥是对自己不满意的吧。

    傅天也知道墨言不会真的伤了残阳,他也不傻,他看得出来,言儿对残阳写字的要求想必很高。他见到的那几张字说心里话只能勉强算得上工整,让残阳长长记性好好练一下也好。

    可是看着面前场景,他还是忍不住心疼:“言儿,你……你别打他……行吗?”傅天妥协了,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残阳是不可能跟他回去的。别无他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望向让他每每看到都忍不住心疼的大儿子。

    没想到墨言居然爽快地应了下来:“父亲既然说了,那我就答应您。”墨言浅笑,他本就没打算再动手,只是练字这个事吧,着实磨人。

    傅天一刻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言儿,爸先走了。残阳,听你哥的话啊。”

    “爸……”傅天刚一想走,就听见残阳喊他,他本以为残阳后悔了,却听得下一句,“没事了,爸路上慢点。”

    傅残阳确实有一瞬间的想搬救兵,可是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墨言没有理会残阳,只是看向一边:“父亲,言儿改天再去看您。莫扎特,派人把父亲安全送回家。”

    “是。”莫扎特说完,就护送着前教父大人走向别墅门口。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墨言再次无奈地看着跪在脚边的人:“说说吧,为什么写成这个样子?”

    防傅残阳这才从刚刚的惊惧中缓过神来:“哥,我写太快了,我……对不起……”

    墨言没有再凶他:“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每一步不走好,所有的宏图大志都是空想。回你房间去,跪着写,再写不好你就不用起来了。”

    傅残阳接过墨言哥递到他手中的那一沓现在看起来无比刺眼的练字,心直接沉了下去:“残阳知道了,残阳这就去写。”

    当傅残阳本想咬咬牙去房间跪在硬木地板上时,推门就看见有人正在准备垫子。

    “少爷,大少爷吩咐您跪在这个上面就可以了。”仆人指了指精心编制的长绒棉地毯,恭敬开口。

    残阳眼眶微微泛红,墨言哥还是最疼他的墨言哥,一瞬间,他在傅天面前被当面罚站的不堪和难过都通通消失不见,他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当你想上进时,有个人能帮你一把,可能过程很痛苦,态度很强硬,但是你有什么理由怨恨一个本没有必要在这个人与人相互独立觥筹交错的世间去真心帮助另一个人变得更加优秀的引导者呢。

    这一次,残阳写得格外认真,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写得完美,但是一个小时后墨言哥的那句“有进步,继续努力”所带的笑容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做到更好……

    17-4

    这次周一的课间跟往常不同,当然不同的并非气氛。

    如果有人细心观察,今天是他们的“彧大神”第二次请教墨言同学问题,而且有了近距离的对比,人们竟发现往常高冷帅气的彧在墨言面前,气质是截然逊色于后者的,尽管后者只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夹克衫。不过,喧闹一片的课间大家基本上都不注意细节,这也是墨言放心让彧在此时汇报的原因。

    墨言自认为一般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心神不宁的大事,不过今日的这条他迫不及待要拿到的一手消息着实令他心头一震,以至于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看到手中的加密文字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边空着的座位,幸好她不在。

    加密文字短小精悍:“教父大人,检测结果10:25分出来了,目前确定同目标样本具有兄妹关系的人员为:魅影魅堂主。”现在时间刚好10:30,慕辰的医疗团队的办事效率可见一斑。

    墨言神色一凛,握住纸张的手紧了紧,而后凝视着文字的锐利也逐渐温柔着抬起上扬,嘴角的莞尔似乎诉说着当事人寻有所得的满意,“这道题是这样的,这里画一个辅助线,你看……”

    没有人知道此刻再普通不过的同学之间讲题所蕴含的深意,彧听到了最后一句“结果是001,B103和1030。”他知道,这种排序信号是血魇内部人员下发命令的专用语之一,三组数字分别代表人员编号、目标地点以及到达时间。比如此刻,尊主的暗语是让他转告血魇组织的001号魅影在10:30分前往总部负一层103号室听命,彧抬眼看了一下钟表,10:30也就是立刻,他笑着回答:“好的,我明白了,马上去自己做一遍,谢谢墨言。”

    虽然彧自己都不知道纸张上面写的检测结果是什么,但他从墨言座位旁边回来就一刻不停地跟魅影发送了信息,虽然学校课间的氛围轻松,但是显然不在他们这些人员的考虑范围之内。

    魅影得到召令就立刻前往了总部,等了约莫一分钟,便看到了尊主:“属下参加尊主。”

    墨言还是那身夹克衫,但眼神却比平日在学校上课深邃了许多:“你起来,看看这个。”墨言开门见山,对于半个当事人,魅影有权利知道结果。

    魅影起身接过墨言哥递过来的密函,只看了一眼身体便忍不住微颤,他很少在血魇组织内部失态,但这次,着实控制不住了。而后,魅影再次双膝跪地,向墨言郑重地扣了三个头:“血魇001号魅影感谢尊主成全。”

    魅影并没有说感谢尊主帮他找到妹妹的话,因为这个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很通透,也无须客套,他们都知道,这次项目的初心是在慕辰寻找林天雅的哥哥,而找到的目标是他魅影,这确实是之前不曾预想到的。但是魅影仍要感谢,因为当尊主知道真相后,第一时间告诉了自己,他很明白,对于一个来自外界跟他们的世界毫不相干的所谓的下属的“妹妹”,为了更好地保证下属不会将组织信息外泄给他人,尊主本可以压下这件事。而一旦血魇选择保密,他这辈子便同心心念念的亲妹妹再无缘相见,所以,这是成全。

    墨言并没有阻止魅影的跪拜,只是在他三拜之后亲自蹲下扶起了面前的人:“你之后拿着DNA对比文件找她相认吧,但是组织的信息,哥相信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魅影略带困惑地抬头:“尊主亲力亲为组织了这次行动,您不亲自告诉他是您找到的吗?”

    墨言微微一笑,而后语气是不容拒绝:“不必。你,也不必提我。”

    魅影颔首应下:“属下遵命。”

    林天雅刚回到座位上,便看到墨言跟魅影一同走了进来,他想到之前墨言跟她说的世交关系,便也没有多起疑心。只是招呼他们:“嘿,马上就上课了,我刚刚去了英语办公室,下节课要听写单词,你们快看看复习一下。”

    不知是墨言和魅影,其他听到的同学也不约而同地急速地翻开平日根本没怎么往上记笔记的书,坚持贯彻落实“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抱佛脚精神,虽然没有很大用处,但还是自我安慰般地乐此不疲。

    魅影的表情好像有些心事,但居然认真地应下:“好啊,你这消息真灵通,感谢感谢!”

    17-5

    林天雅感觉今天魅影有些奇怪,可是什么地方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下完英语课,魅影又像这些天一样嬉皮笑脸地问林天雅要不要做他妹妹,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那天领导的活动拍照过后的一句玩闹的话,魅影居然还当真了。

    可是今日,那个招摇过市一身潮牌的狂妄酷炫拽的人居然不经意地摘掉了经常佩戴的耳钉,好像是要显出庄重正式的样子,来到她面前说要借一步说话。

    看着眼前的魅影,林天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和忐忑,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单纯地因为不知道借一步说的话是什么而感到好奇吧。

    “魅影,你要去哪啊,都走这么远了,在这说不行吗?”林天雅真是后悔死,她本以为魅影也就约她到走廊找个静一点的地方说话,谁成想这人居然一直往外走,再远一点就要出校门了。

    “你跟我走就对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你要出校门吗,下节还有课呢,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可不想被老师指着鼻子骂,我不去!”

    魅影停下了匆匆前进的脚步,他扭过头来,居然没有因为对方的不合作而表现出丝毫的生气或不耐烦,他似乎带着恳求的意味:“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说,你也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老师那边我来搞定,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现在跟我去一趟我住的地方好吗?”

    林天雅好像从未见过这样认真讲话的魅影同学,其是他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她确实有很强的防范意识,但是面对魅影这个人,她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相信魅影不会害她,以是,天雅也不再多做纠结,安静地点了下头。退一万步,如果真遇到不测,她也想好了办法脱险。

    心思通透的人往往很容易交流,起码不会有讨价还价死缠烂打的不必要的话。

    林天雅还是第一次坐跑车,尽管她没有在看到魅影手中车钥匙操控的保时捷时发出像一般人那种“哇塞,这真的是你的车吗”的花痴一般的赞叹,但当时心里确实咯噔一下,他竟然这样有钱。

    魅影亲自给林天雅打开车门给她系好安全带,怕天雅不适应跑车的速度,魅影硬是把保时捷开到了60km/h以下,车更是稳的一批。

    林天雅看着魅影这一系列的反常行为,再联想起之前他一直想要认自己当妹妹的事,她突然有种预感,这人不会要拉她去拜把子认兄妹吧,之前被拒绝这么多次,难道这次认真了?

    不是林天雅不想往亲哥哥那个方面想,是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想。盼了那么久,一次又一次地寻觅不着残酷地将林天雅从那个会幻想的小女孩拉回了现实,时隔多年,拼尽全力找寻尚且得不到,她又凭什么寄希望于机缘巧合。

    当林天雅跟着魅影下了车走进他所谓的“家”时,终于没忍住感叹:“你家好大啊,我也有个有钱人的朋友了,哈哈!”

    呈现在林天雅面前的,是一栋带庭院的别墅,哥特式雕花精致地座落于别墅的各个显眼区域,花坛里面蔷薇开得正盛,庭院里侧的足有八十平米的大泳池,里面的水正映着太阳泛着微光,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确实如此,院子里就能看到两三个佣人,房屋里面想必更多。

    魅影听到这话并没有很开心:“唉,再大也是我一个人住,而且我在学校宿舍也有床铺,这里就不常来。”

    林天雅抬头看着魅影:“你的家人呢?”

    魅影随着天雅的问话慢慢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说:“我爸是个赌徒,我妈管不了他,慢慢地,我爸越赌越大,在我四岁半那年他招惹上一个很厉害的组织,没有钱他便拿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去赌。我有个妹妹,小我半岁,终于在我五岁那年,我爸输掉了全部赌注。我妈气得不行,跟他大吵一架,两人动起了手,我妈不小心摔倒磕在了墙面的钉子上,钉插的很深,血流了一地。我和妹妹当时在屋里睡觉,听到动静就赶忙出来,满地的黑红色,我们送她去医院也没能救回来。”

    林天雅呆住了,目光呆滞,仿佛不会讲话了。

    魅影接着说:“我爸爱赌,但他没想着杀人,对我妈的愧疚加上当时境遇的压力,怕事的他只嘱托我带着妹妹逃便自己在家中了结了自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组织的人当天下午就过来抓人,无奈之下我让妹妹逃跑,叮嘱她不要说认识我。从五岁的那年过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我的妹妹,我不求她能与我相认,毕竟时过境迁。我只是想寻到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17-6

    本以为时隔多年内心的情绪波动可以有所舒减,但早已满面的湿热俨然无声地宣示着回忆的主权,仿佛一道闸门被倏地拉开,里面那些黯淡到连宿主都习以为常的委屈顷刻间喷涌而出,让人只想大哭一场。

    “哥……哥哥?”

    天雅迫不期待又似乎不确定地开口。

    等待她的是一个十分温暖而有力的搂抱,不似充满仪式感相拥而抱,而是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下一秒人会消失。这是他的妹妹啊,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他想要疼爱却多年来苦苦觅不到的执念。

    有时候,做了太久的梦,一旦成真,反而会觉得不现实,魅影那玩转俄罗斯□□都不会抖一下的手此刻却在控制不住地发颤,颤抖地却又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人:“哥让你受苦了,天雅,对不起……!”

    约莫过了一个世纪,天雅的情绪逐渐平复:“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这确实是天雅最想知道的问题,可是魅影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怎么能告诉天雅,这些天轰轰烈烈的飞行员招纳测验只是尊主帮天雅找失散多年哥哥的幌子,又怎能说出自己现在的真实身份从而连带出一系列的东西暴露血魇。魅影不想天雅被卷入这场有硝烟甚至可以说危机四伏的战场,正如很多人想的那样。虽然他势必有所隐瞒,但他可以为了妹妹付出一切,魅影暗暗决定。

    “你哥呀,就这些年一直不停地寻找有可能的人群进行DNA对比,找了这么久,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呢。”怕天雅不信,魅影故意说得煞有其事,“至于这些年,我确实从跟你分开后就进了一个组织,哥不想让你牵扯进来。虽然确实吃了些苦,可是我也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可以更好地保护你,哥现在就很满足。”帅气的侧脸笑得云淡风轻。

    天雅心里暗暗想,怎么可能只受一点苦呢,如果过去的坎坷都可以化作午后茶间一句笑谈,那么现在的一点苦,在当时应该是如何地难以忍受。

    可是魅影不愿意说,天雅也并没有怀疑地追问,她怕自己亲爱的哥哥有一丁点的为难,不问,也是一种信任。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儿时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的那人,天雅感觉已经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只不过,从林天雅接触到墨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同这个黑暗世界躲不开了……

    在这个世界上,柿子挑软的捏从来不是一句简单的嗤之以鼻的话。自从血魇成立,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的并不在少数。但是对于组织内部人员,他们有不凡的能力和超高的警惕性,外界人士往往老虎吃天无从下口。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善罢甘休。想要知道血魇的总部根据地,派眼线监察血魇尊主的一举一动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虽然在严密的防护措施下,掌握血魇尊主一整天的行动难如登天,可是他在学校的时间段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这些并非无从考证的。

    17-7

    自从魅影跟天雅相认,墨言便放了魅影三天假,让相见不易的兄妹两人多一些相处时间。当然,这些,包括当时为什么魅影能够找到妹妹,林天雅都是不知道的。

    周一再次见到天雅,作为同桌,墨言很快便察觉到了身旁女孩脸色的略微发白,墨言知道,这是人体身体疲劳的反应:“天雅,你还好吗?”

    林天雅抬起头,情绪丝毫没有受这几天跟着哥哥转遍他们两个人这些年呆过地方的颠簸行程的疲累的影响,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是乐此不疲的:“墨言,我跟你说哈,我找到我失散多年的哥哥了!”因为激动,天雅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墨言的手,开心地上下摇摆。

    墨言当然很好地扮演了一个不知情朋友的角色,眉毛微挑,嘴角上扬:“是吗,那太好了,恭喜恭喜啊!可是你不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哥哥吗,他是谁?是他找的你吗?”

    天雅迫不及待地点头:“嗯嗯!是他来找到我的,不过你肯定想不到,我哥居然是我们班的魅影,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魅影!”

    临近上课,同学们的吵闹声逐渐平复,墨言若有所思地小声说:“怪不得,这两天都没看见你们俩。魅影也是,找到妹妹都不跟我说一声,真不是兄弟。”

    “哈哈,他可能太激动就忘了。墨言,还是谢谢你之前说要帮忙给我找哥哥呀!”细心如天雅,不曾忘记关心墨言的感受,她不会因为帮助无果就当作没发生过。

    墨言会心一笑,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感染:“不客气。对了,要是以后他魅影敢欺负你,你就跟我我说,我帮你报仇。”一句看似没毛病的话,但是细想会发现有点奇怪,不都是哥哥怕妹妹被男朋友欺负吵着要报仇吗,在墨言这,直接反过来,还反地理直气壮。

    “好啊!”天雅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墨言的脸上,那发自内心的从容回答竟让墨言都没能察觉到,目光中包含的一份眷恋与不舍。

    就在墨言和天雅结束了之前的话题准备上课的时候,墨言左耳中小到近乎隐形的耳麦传来了魅影的实时声音:“尊主,‘Wolves’那边有动静了,线人报道说三天前看到他们组织的人出现在了Z中。”

    正如无数想要探寻血魇总部根据地的组织一样,“Wolves”也是其中一个。这个集团的首领是美国的一方地下势力,跟其他帮派相比,“Wolves”还算有几分实力,不然现在也不会有那个本事找到Z中。当然,墨言对于这种角色一直不曾亲自过问,除非他们真有能耐打进自己不得不管的地方,到时候一起处理就好。

    “阿拉斯加的负责人在干什么?那边的人来到Y市他们都不会提前通知吗?”Z中课间时一扇隐形门背后的侧间里,墨言冷冷地问。

    值班人员跪了一地,为首的煜开口回话:“属下008号煜参见尊主,血魇驻美方分部主事人汇报,他们派人来中国当晚,在美国当地的血魇分部也制造了一场动乱,声东击西之下,他们未能察觉异样,特发电请罪。索性Wolves的人只在Z中呆了不到一小时便自行离开,且并未发现Z中作为学生的血魇成员。”

    “076是吗,撤职,鞭背一百,三年内不允许升职。另外换候选人上台。”076是美国阿拉斯加的血魇负责人,在血魇这里,像声东击西未能察觉的低级错误,犯了可以,但需要付出代价。企业工作尚且没有彩排锻炼的机会,更何况在组织严密的血魇。

    “是,尊主。”

    此刻离高二(3)班最近的洗手间内,林天雅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眉头紧蹙地进了一个侧间锁起了门。她在等待,等十点这一刻。

    当秒针转到12点的位置,果然来得丝毫不迟。

    第三次了,绞痛,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那纤细的手指此刻更是白得吓人,紧紧攥着胸口。曾听说抢救不及时而死亡的个案,于是,天雅油生出一种绝望的害怕。但是,有的痛苦可以求救,对天雅来说,她不可能打个电话找个人求救,这是她的决定。

    她庆幸,今日自己表现得足够自然,以至于没有被墨言发现自己的异样。还有一天就都结束了,虽然有些可惜,也不知道自己做法的意义到底能有多大,但这是她的选择,是她在那时那刻自认为义无反顾做出的最有用的决定。

    17-8

    周二,天已然那么蓝,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祭奠这个特殊的日子,林天雅觉得连往日的雾霾都少了许多以至于空气格外清新。

    再次看到墨言,同桌的他,不平凡的他,血魇尊主的他。

    林天雅再次自愿且主动地勾起嘴角,或许是为了让一夜未眠的脸颊少些暗黄,或许是为了掩饰近日愈发苍白的面色,亦或许单纯为了纪念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从不化妆的天雅给自己打上了些许的腮红,好让气色显得更红润些。当然,昨日墨言的未曾察觉是源自不曾有心关注,今日,无论天雅如何地甚至称之为精湛地伪装得自然,墨言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对林天雅来说,现在身旁人,包括墨言的反应都已经不重要了。再一次用尽全力轻抚那本不应该让人感到吃力的裙摆坐在凳子上时,那略显涣散的好看的眸子里是身体主人强有力的坚定意志,而那做梦一样的经历,再次浮现在林天雅眼前。

    三天前

    Wolves确实在Z中出没过,但绝对并非任何动作也没有。因为,他们虏去了天雅。

    阴暗潮湿衬托得面前那因为脸上有道疤痕而显得表情格外夸张的嘴脸更加惹人嫌,只有对面的人是中国的,周围几个都是白种人,这是被绑在架子上而且注射了肌肉镇定剂从而浑身无力的林天雅在一阵真实一阵虚幻模糊当中发现的。她没有像很多人那样做出并不起实质性作用的诸如大吼大叫的举动,也没有因为突发事件就被吓破了胆似的愣在原地。那一刻,她很冷静,莫名的冷静。

    “高墨言,你认识吧?”那个一看就油嘴滑舌的刀疤脸用奇怪的腔调说出了让林天雅心里一惊的话,毕竟,这些一看就是社会上不知什么集团组织的人突然找上一个学生,着实让人想象不通。

    那刀疤男看了看眼前这个漂亮小妞,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可别不识抬举,我们问什么你就好好答什么,保证不伤你一分一毫,不然,这么漂亮一人,死了多可惜对吧。”

    林天雅怯怯地看着面前的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人,她也没经历过这种险境,她不喊不叫不代表自己不害怕。

    看林天雅不说话,刀疤男得到旁边体格强壮的外国人的眼神肯定后,继续说:“我们看到你经常跟高墨言同学在一块,不过他可不是单纯的学生。看你这表情,是不是他没告诉你,他呀,可是那个世界第一杀手组织‘血魇’的负责人,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林天雅目光因惊惧而闪烁,那人接着说:“我们呢,是想为民除害,找到他们的总部所在地。诶,你说巧不巧,我们听说这血魇的总部就在你们学校。我们抓你,就是想问问你,跟高墨言接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去过什么特别的或者隐蔽可疑的地方。你别怕,好好想想。”

    林天雅没有想到,第一次听说墨言有血魇负责人的身份居然是她从这些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人这里听到的。血魇谁不知道,前几个月轰轰烈烈的杀手“魅”的暗杀事件就是血魇做的,而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组织现在居然呈现在自己眼前,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林天雅都感觉一瞬间信息量爆炸。

    那么,传言血魇的负责人就是“魅”,墨言难道是“魅”?

    这一下很多场景就可以连起来了,墨言确实跟自己说他曾在某个组织呆过,他不仅仅是学生,也是天雅之前有所判断的。哥哥,对,为什么突然自己的哥哥找到了自己,天雅突然想到这是墨言答应帮自己找亲人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发生的事情,如果墨言真的是血魇的人,那他肯定有这个实力。还有,当时自己曾经在午休的时候来到教学楼前,偶然发现一个黑影直接一跃而上二楼,在某块墙壁上按了几下就不见了,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许那个人就是墨言,那里就是这些人要找的地方!

    思绪杂乱,绑架她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还扬言要为民除害,据天雅所知,“血魇”杀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包括上次的意大利毒枭,都是贩毒□□人们还拿他没办法的那种。更何况面对墨言,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的身份,林天雅也不愿对他做有一丝一毫的不利之事。可能他有多重身份,可是谁对自己好,她林天雅还是分的清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句话,林天雅说得毅然决然,而且在对方气急败坏地给她种下蛊毒限她三日之内提供有用线索,否则最后一次毒发就会身亡的时候,她那句话仍然说的毅然决然。

    墨言,不管你是学生还是什么血魇的负责人,我都不会因为我的出现给你带来麻烦。

    我猜,失散多年的哥哥是你帮我找到的,可是你没开口,我也就不提了吧。

    你的眼睛很温润,我想要沦陷,可是恐怕没有那个时候了,又或许我已经沦陷进去了。

    林天雅在昨日课前看着墨言的时候,如是想道。

    17-9

    林天雅并没来得及回忆多长时间,思绪被一个沉稳而锐利的声音打断:“天雅,是不是Wolves的人干的?”

    林天雅整个人都被问懵了,不知是不是蛊毒侵蚀太久的缘故,眼前的墨言,漆黑的眸子仿佛散发着锐青火焰,而且没来由的一句,恰好与自己现在的处境想符合。林天雅不禁顺着墨言的话去想,确实那几个人的衣服上好像是印着一个“Wolves”的标志。可是墨言怎么知道自己被他们劫持了?

    墨言看到天雅逐渐呆滞的目光中的一丝闪烁,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全然不顾周围的喧闹和附近一些人的异样目光,靠近天雅蹲了下来,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林天雅的手,确实,是冰凉颤抖的:“天雅,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今日的墨言,此时的墨言,周身十米的气压仿佛都因为当事人的气场直接降到最低值,当然并不排除从墨言开口起,就以标准待命姿态挺直站立的魅影、彧以及几个平时看来与墨言没有什么交集的人。虽然还没有上课,但整个教室都比平时安静了几个度。

    林天雅已经分辨不清周围的环境氛围了,她只能隐约听到墨言在自己耳边的声音,那个虽然彼此没有承诺,但自己仿佛中了邪一般宁愿付出生命也不愿意为他带来一丝一毫伤害的人在自己耳边充满鼓励的声音。

    一段静默之后,压抑过后短暂释放的充斥着害怕但期许坚强的女声传来:“墨言,来不及了——”

    墨言并没有因为天雅的话扰乱心绪,别人可以乱,但他不能:“天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相信我,我可以帮你。”

    压制地久了,些许关心都能让那道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崩溃一亏,更何况是墨言的无比让人心安的话。林天雅毕竟不曾经历过这些,想象中的坚强在实际情况面前往往控制不住地大打折扣。

    或许,若墨言没有察觉,天雅可以做到默默地永远离开,但现在面对就在眼前的人,那些和墨言说说笑笑的日子,那天被劫走种入从未接触过的毒的恐惧和无助,那份因墨言始终对她隐瞒可能存在的血魇主人身份而产生的委屈,那刻没来由地愿意为他奉献一切的飞蛾扑火般的勇气,都在转瞬间以蒙太奇的方式呈现在不知此刻还是否能正常运行的脑海中。

    今日之前,天雅想着,如果他真的是很厉害的角色,那自己一个普通人的死也是值得的吧。可是现在,她想在此时此刻说出来,趁自己现在还能有力气说话:“墨言……那些你说的……说的组织的人在找血魇的总部所在地,他们……他们问我与你接触是否看到过你去可疑的地方,他们还说你是血魇的主人……我就看到过一次有人在我们班旁边的角落输入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要找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骗人的,如果你真的是,那我更不能说。”林天雅的声音很虚弱,弱到只有离他最近的墨言用耳力才能听见。

    “所以……所以他们给我种下了什么蛊毒,他们说,就算我不知道,折了一个普通人他们也不在乎。我觉得,我就算普通,也有自己的价值。这毒每日发作两次,如果第三日我还不给他们答复,便会中毒身亡,今天是第三天。不说这些了,墨言,我的哥哥是你帮我找到的吧,谢谢你。还有,我平时看你经常揉太阳穴,脸色也不是很好,你照顾好身体,不要太累。”林天雅笑得很美,凄然如晚霞。

    墨言握着林天雅的手居然也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些年来,他总是用尽全力去守护每一个人他爱的、他敬人,却不知道这种被别人拿命保护的感觉竟也让人愧疚自责到无以复加。润湿发红的目光中,是那份对林天雅通透认知的惊诧以及自己未能告诉她真相的追悔自责。她都知道,却选择了不说,而自己多次的隐瞒身份,本是想让这个自己心悦的女孩远离自己生活的阴暗面,缺未曾想过问她一句,她是够愿意接受安逸,或者是否本能够而且愿意接受自己所处的另一个世界。

    诚然,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天雅就与那些事情脱不开了。之前是他高墨言太天真,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此刻,高二(3)班是整个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仿佛被施了定形针,一动都不敢动。他们从墨言抬头的目光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狠锐,内行的人知道,那是杀气。

    17-10

    高墨言知道,蛊毒在运动的状态下往往发作得更快,他转蹲为坐,一手轻轻揽过现在轻如蝉翼的人,仿佛怕伤了她一般用同样最轻柔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天雅,我是高墨言,也确实是血魇的主人,这些等你好了我再详细解释好吗?现在你坐在这不要动,相信我,会没事的。”

    林天雅下意识地顺着声音寻去,她现在只觉得脑子很乱,那个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就像深海里的一道光,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地去追:“墨言,别走,陪我好吗?”天雅自恃,从小到大都没有麻烦过别人,可是这一刻,竟然那样渴望高墨言陪自己走过生命的最后这一段,且让自己任性这一次吧。

    墨言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句因为气息微弱近似对口型的一句话,在有力地搂住林天雅的同时,心里也做好了部署安排。他就那样直直地坐在日常上课用的传承了各年级涂鸦的板凳上,却不自觉赢得了全班同学的聚焦,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墨言,气质、气场,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人。

    墨言腾出空闲的左手接通藏匿于右耳的隐形通讯器:“所有成员听令,驻血魇总部的全体成员到高二(3)班,每个班的暗卫派负责人过来,立刻、马上!”

    整个Z中还不知道发生了和即将要发生什么,但此刻校监控室的办公人员着实看到了从业生涯乃至人生生涯中从未见过的一幕,也是几十年后被人问起三缄其口的一幕:每个教室都有四五个平日里几乎不冒泡也不是现在状态的同学,此刻直接从座位上站起,几秒后统一面朝一个方向单膝下跪,用整齐划一的声音说着什么“属下遵命”。这里的整齐划一是指,不同班级人员居然是同一时间说话的,在监控室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全校78个班的四百多人齐刷刷地说着同一句话。

    有的班还没上课倒尚且没有引起太大波动,可有的班老师已经提前来到组织班里安静了下来,这一跪,直接掀起轩然大波。可班里那几个学生好像丝毫没有受周围气氛影响,说话时神色坚定得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这下可好,连着碰巧在监控室探班的教导主任都震惊了,不禁拿手扒着监控屏幕恨不得贴上去看。

    如果仔细推理你会发现,监控上面,每个班的几个人的跪地方向都朝向高二(3)班。当然任教导主任想破头也无法从监控画面的几十张平面动态图上看出来这一点。

    这是奉命隐藏在Z中各个班级的逆风血卫第一次收到教父大人的亲口通知,因为只有慕辰教父的通讯专线亮的光是红色,见此信号,如同当面见到教父。

    两分钟内,全员到齐。

    高二(3)班的教室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不大的房间此刻硬是挤下了二百多号人。不过,这热闹也有所不同,因为突然到来的十几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员外加78名穿着校服的“同学”,从赶过来到站定,硬是没发出除鞋底与地面摩擦之外的任何声响。

    这么大的阵仗,着实将高二(3)班的几十个本想要上课的人吓了一大跳,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未能理解的,更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桃子都不敢多说一个字,一个个地想看又不敢看地望着被聚在人群中央的高墨言和林天雅。

    “属下参见尊主。”“属下参见教父大人。”两个整齐的话语再次随着双膝砸地的声音同时发出,那声响,仿佛震的教室都跟着抖了一下。跪地的每个人,目光低垂,训练有素,如果不是亲眼体会,在场的其他人是甚至以为这是在拍电影。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本身在高二(3)班的几个同学也在跪地之列,包括魅影、彧和另外三个出镜率不高的人。他们五个,是安插在高二(3)班的暗卫。

    坐在林天雅身边的高墨言气场全开,面对上百人的下跪丝毫没有怯场,反而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所有暗卫,你们给我负责好各班的保密工作,今日之事不得有半点传到校外。另外,小影,半小时内把几日前出没于Z中的Wolves那群人带过来,跟他们说,想活命就带着解药过来。血魇的人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逆风的每个人都从教父口中听出了怒气,不知是什么让这个逆风神话般的人物动怒,但他们明白,教父召集他们来这里肯定不止是传话吩咐,不然大可通讯器联系。以是,所有暗卫都以最短的时间考察了目前所在地高二(3)班的事态情况和教父大人的处境,教父大人应当是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那么多现状才让他们自己过来一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响亮的“是,属下告退”过后,每个匆匆而来的“同学”便又匆匆而去。

    17-11

    虽然因为逆风人员的离开,屋内少了将近过半的人,但不知为何,余下人的气氛似乎显得更加紧张,三十多个着黑色劲装的眉眼锋利的人员,始终保持单膝跪姿,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压制到不易察觉。

    桃子用震惊到无以复加后仅剩的潜意识行为判断出,这些人的着装,竟同杀手之王一零零的一模一样,这难道是巧合?她不信。

    “不用行礼了,跪着吧。”极静的环境中,一句淡淡的话却仿佛雷雨前的闪电,无声但令人惧怕。这般清冷,怎么也不像是从平日里那个温润如玉之人口中说出的话,但那改蹲为跪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击在每个旁观者的心弦,残忍地证实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墨言揽着那愈发颤抖的人,又看了一眼表,自始至终都不曾将目光落到那一屋子让高二(3)班同学惊讶慨叹注视的人员身上,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落针可闻的静寂让在场的人都度日如年,而墨言,更是心如刀割。他刚刚为天雅简单把了下脉,这种蛊毒应属于东南亚地域的剧毒。那些来自热带雨林的蛊虫,加以人工培养,有些是致命的,更甚者,无药可解。

    原来要上的第一节课显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暂停了,任课教师接到教导主任的紧急通知直接连高二(3)班的教室都没敢去,只留恰巧来班里巡视的班主任王老师愣在原地。只见本来在座位上坐着的同学全都撤的远远的,聚集在外围,而人群中间,是高墨言和林天雅。同学们看见了班主任,往日见了都想避着走的王老师此时却让大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到了王老师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王老师依稀记得那个上课积极回答问题帮自己解围的阳光大男孩墨言,可此时此景,她也着实被惊到了:“墨……墨言?”

    高墨言闻声抬头,隐隐有些红血丝的眼注视了来人良久,那眼神硬生生让王老师忍住了接下来想要开口劝解的话,整个人都不敢动了。墨言随便念了个数字:“023,送王老师安全离开。”

    只见跪地的其中一人迅速起身:“属下遵命”,而后居然拿出一把别在腰间的枪放在手上。枪口安静地朝向地面,但绝对没有人敢质疑它的威力。代号023的人步伐矫捷但颇有礼貌地指引着显然被吓到的王老师往门外走去。

    这下唯一的主心骨也走了,在场的每个人都提着一口气,连之前偶尔的窃窃私语都全然消失不见,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的那个墨言,竟有另一重身份。

    “煜,你亲口跟我说,Wolves的人来到Z没有其他动作,可事实上有人被他们虏去威胁下了药,我是不是可以问一句,你的人是怎么办事的?”并不大的声音,责问的话语,竟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觉抬不起头来。

    一个眉眼好看得比得上当红流量小生的年轻面孔,以不符合这个年龄应有的姿态颔首:“信息上报有误,属下知罪,属下定会彻查相关人员,给尊主一个交代。身为领事,行事不周,请主上责罚。”

    墨言做事分的清轻重缓急,血魇、逆风需要整顿,但不是现在。他只是在Wolves的人还未被带到这里的空当,给组织内部的人先敲响一个警钟。现在,找解药是最重要的。

    没过两分钟,人群突然一阵躁动。

    “我没看错吧,那是,那是杀手之王!”

    “他怎么又来Z中了,好久没在新闻上看到过他的消息了。”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穿的和这个屋子里的人一样诶。”

    议论的话语七嘴八舌,但分贝都是极低的,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惹来麻烦。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走过来的,不只有杀手之王,还有魅影和好几个人高马大但被绑了手的外国人。

    墨言的眼神这才从天雅身上挪开,再次看向走过来的那群人,目光充满阴鸷。

    令众人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被绑缚的外国人还没做什么,杀手之王居然看见墨言,当场下跪俯首:“前杀手100号参见尊主,感谢尊主当日不杀之恩。近日恰巧碰见这几人鬼鬼祟祟,遇见魅堂主才知道他们是Wolves的人,特抓捕他们前来赎罪。”

    杀手之王居然向墨言下跪,这怎么可能!

    就在众人吃惊得回不过神的时候,墨言悠悠开口:“逐出血魇之人不得参与组织任何事务,胆子大了,当着我的面耍小聪明?”

    17-12

    静寂的校园连一直鸟都不敢飞进来。

    高二(3)班的同学,就直愣愣地看着世界杀手之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在墨言面前,面容满是紧张与害怕。就当大家匪夷所思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直接将那一颗颗在地下一层悬着的心又拉入了地下二层。

    “尊主,是属下看管不力,这两天让他从规定地域跑了出来,请您责罚。”

    人们顺着贴近地面发出的声音看去,大家这才注意到,开口的竟然是班里的彧大学神。只见他跟一群黑色劲装的人一样,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他居然是墨言的属下,而且能看管杀手之王,那么彧到底是谁,墨言又到底是谁?

    墨言扫了眼跪地的两人,又看了看其他的血魇成员:“所有人都起来,我不希望事到临头的解决方式是毫无时效性的问责。魅影,问他们要解药。”

    得到指令的所有成员都恢复到应有的应激状态,让大家惊讶的是,刚刚在墨言面前他们仿佛都收敛了眼睛里的光芒,而现在,每个人眼里的那份历经磨练的狠厉与决绝竟然比杀手之王还更胜一筹。狼群臣服于狼主,但他们依然是狼。

    墨言一席话说完,魅影便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精巧的匕首,还未开口便一刀洞穿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想要挣脱捆缚绳子的不安分的手掌。鲜血四溅,别说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学生,就是终日里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Wolves的人,都确确实实被惊了一下。

    当然,反应最激烈的当属那个被洞穿手心的人,将近一米九的外国大汉的嚎叫声想也知道有着不低的分贝,直接让想要开口问话的魅影狠狠地鄙视了一把眼前之人,平时他审讯的人哪有像这样沉不住气的。

    不过,魅影也知道,Wolves这样一个都不敢与血魇成员正面刚的帮派,能做成这样也是值得发一个最佳参与奖的了。只不过他们最不应该的,就是动了林天雅,别说尊主,就是自己,也绝不会放过他们。在魅影这里,你骨气硬也好,上来就服软也罢,被他审的人,就没有毫发无伤走出去的。

    “解药在你们谁手里,我认为你们不会蠢到不给自己留个后路。”魅影待那个人叫声渐小后,反手将不断往下滴血的匕首贴在了惊魂未定的颤抖着的人的颈动脉上。尽管魅影作为东方面孔,身高不比旁边那人,可人们分明感受得出来,魅影和彪形大汉,是猎豹与牦牛的区别。

    正如叶公好龙一般,搞不出大名堂的帮派根本没有做好真正招惹到血魇后应当如何收场的准备,没等受伤之人开口,旁边一个同样被捆住双手的人用蹩脚的中文怯怯开口:“你是……你是那个杀手魅?”

    魅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抬头望向尊主,得到墨言眼神的许可后玩味地看着刚刚一脸震惊开口之人:“呦,被发现了。不过,你别转移话题好吗?如果你不希望我也蘸着你的血画一朵玫瑰花的话。”说着,魅影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一瞬间撂倒了身边那个手上汩汩流血的人,匕首刀锋一转,有意无意地戳着说话人的眉眼。

    墨言虽然没有开口,但余光从不曾离开那八个被捆住双手的人,心下有了考量。

    听完魅影的话,刚刚开口的人竟然怦然大笑:“啊哈哈哈哈——落到您的手里,我们还谈什么回去?解药就在我们其中一个人的手里,不过您找出来是谁得花一段时间吧。我想想,好像她还剩五分钟了。魅影大人,我们能拉一个垫背的算一个,您说是吗?”

    魅影没握匕首的右手一阵发寒,他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嘴角能这样的令人恶心:“该死!”

    就在千钧一发的僵持之际,整日被花痴少女围攻的年轻校医居然也来到了高二(3)班,谁能想到,往日里并不起眼的高二(3)班,今天竟如此热闹。

    “White,你帮我看一下,她还能坚持多久。”墨言小心翼翼地将林天雅转交给White,虽然他不知道现在已经紧闭眼帘的天雅能否听见他的话,墨言还是轻轻开口:“乖,让医生看一下,我去给你拿解药。”

    林天雅不再言语,但颤抖的面容诉说着她的痛苦。

    “这种蛊毒已经入侵了她的肌肉神经,我给她服用一次阵痛药,顶多再撑十分钟。”White小心地接过患者,话没说完就已经看见墨言起身朝那八个人走去。

    一席插曲过后,Wolves的人看到了逐渐逼近的来人,竟没发现刚刚一直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之人的眼神是那样令人崩溃的狠厉。如果说魅影的眼神是染着火焰,那么眼前之人的眼神就是噬血的修罗,那闪动的黑色是无数火焰积聚压缩的无边深渊。

    魅影在这两分钟内不断扫视几个人的神色,他生怕抓错了人,在有限时间内白用功。他怕,因为他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赶在十分钟内找出那个真正拿解药的人。

    精神高度紧绷时,微小的变化都能够惊动格外敏感的人。他看见了,那张离他最远的嘴脸痉挛了一下,他要吞下解药!可是这个距离,他魅影来不及阻止。不对,这八个人都在做着相同的动作,难道他们都带了解药?魅影迷乱了,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角滴下。

    电光火石之间,人们只见一道黑影瞬间移动,下一秒就看到刚刚还在朝这边走来的墨言已经瞬间移身到了魅影刚刚看到的离他最远的那个人面前,扬手将那人的下颌骨捏脱臼的同时,悠悠开口:“服毒自杀是吗?你觉得在交出来解药之前,你能死得了?”

    本来报着一死了之心态的人硬生生睁大了双眼,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拿有解药,退一万步,就算知道是自己,他离得这么远,是如何来得及阻止自己服毒的?这两项根本完不成的事,居然全被他做到了。

    被卸掉下颚骨的人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因素,又或者两者都有,口水混着泪水直流。面对眼前这个有着绝对优势的人,他仿佛被施了咒术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双手从衣服内兜里面掏出来那个做工精致的小瓶,输入密码拿出来了解药。

    17-13

    能力,有时候能改变众人心里认定的不可逆转的注定结局,这也是魅影在几秒前头脑中仅剩的话语。他后悔自己当时的头脑混沌,以至于没有识出那个持有短时间内救妹妹的唯一解药的人。更让他后怕的是,他清楚地察觉到,即使自己及时发现,以他的移动速度根本来不及阻止。

    如果世界上有奇迹,那奇迹将属于七星夜卫。

    高墨言丝毫不曾留恋于周围群众吃惊迷恋的目光,接过那人被自己逼着献祭一般奉上的解药后,径直返回到林天雅身边。White和墨言交换了眼神,他将奄奄一息的林天雅又重新交给了墨言。这药,还是让墨言亲自喂吧。

    墨言轻轻地将躺在他怀中的人儿的头抬了抬,动作干练地拿出解药,配合着White递过来的水小心翼翼地喂天雅服下,由于手法的精准,接近昏迷的人硬是没有呛出一声。

    林天雅已经不太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但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墨言是在帮自己,而且场面不是一般的大。墨言告诉她他是血魇的负责人,但当时脑子一片混沌已经不支持极度羸弱的她进行逻辑思考了。林天雅一度觉得,体内的那些蛊虫撕咬她血肉的感觉可以将人折磨死,而这是最后一次了,挺不过去就解脱了吧,也挺好。

    毒的特性就是,来也汹汹去也匆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

    林天雅只听得一声空灵的天籁,“以后不管有任何事,告诉我,让我陪你,好吗?”她循着声音抬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墨言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质问天雅为什么要瞒着自己。道理很简单不是吗?与其责备无非是出于不信任或者出于保护的隐瞒,追问“为什么不说”倒不如进行深入交流来得实在。而且,两个都是极为通透的人,有时候,一个眼神就够了。

    林天雅还处于半躺的状态,根本没察觉到周围低气压的环境氛围。第一次躺在这个自己没来由的格外在意的人怀里,那臂弯很有力很温暖,但瘦削得让天雅默默心疼。她眼里全是那张离自己格外近的棱角分明散发着贵气的侧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因为那越来越加速的心跳。

    “对不起……我当时是不想拖累你,你那么耀眼,在他们口中那么重要,我更不能因为自己给你带来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我想守护你……”刚刚苏醒的人儿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那略带气喘的话语让墨言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墨言拂去女孩因为着急和虚若再次落的泪,将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放在天雅薄唇上阻止了她再次开口:“你不是拖累。天雅,我跟你坦白,我不仅是血魇的负责人,还是慕辰教父。很抱歉,之前怕你受伤害就没有告诉你。”墨言顿了顿,不太确定地开口:“你……愿意进入我的世界吗?”墨言发现,自己问这句话的时候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墨言本是做好了林天雅或害怕或惊讶或迟疑或拒绝之后仍然派人保护好她从而确保这女孩一世生活无忧无虑的打算,可他从那含着春水的眸子中只看到了欣慰的笑意。大病初愈的虚弱配上那充满理解后的波澜不惊的莞尔,优雅的气质完全不输慕辰那些大家闺秀,相反,天雅更显得问心无愧。

    墨言的话没有过大地激起林天雅的诧异,但不代表其他人听见后不震惊。Wolves的人听见人群给墨言行礼时,以为他们口中的“教父”只是墨言在另一个小帮派的身份。如果他们知道墨言就是仲裁世界最大帮派慕辰的新上任教父,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跑这里来打血魇的主意。当年的七星夜卫,直接连带让逆风都成为了世界关注的焦点。慕辰本就实力雄厚,而七星夜卫上任之后,铁血手腕之下更是将慕辰整顿成整个黑暗世界的龙头。怪不得,他能以那种不可想象的速度拿到解药,又怪不得,人们传说新兴血魇发展的势不可挡的背后有更大的组织支撑。

    高二(3)班的其他同学更是开了眼界,他们不太懂那些新闻报道背后的消息,但也听说过慕辰的名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若说之前他们不信墨言有这能耐,但今日的所见所闻,他们信了。

    当你真心投入一件事时,世界上的其他事都成了将就。“好,我答应你,我愿意。”林天雅前半句是回答墨言之前的话,后半句带着幸福与郑重,仿佛是仪式上的交接。

    17-14

    墨言看着怀里闪着泪光的人,微皱的眉头展开了,舒展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药效超乎林天雅的想象,她感觉浑身无比的轻盈和清明,以至于能够详细地捕捉到这个让林天雅看似已经深入到他内心的人脸上前所未有的睿智与凌厉。

    “怎么样,能起来吗?”那个无尽尊荣的人面对天雅时却全是温柔。

    林天雅轻轻活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小腿,轻抬眉眼,眸中全是墨言:“嗯。”

    墨言看了一眼到现在仍然跪一地的人:“都起来吧。”他并不喜人跪,如果不是身份位置种种的限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种道理在黑色时间中显然更加毋庸置疑。

    墨言扶着林天雅慢慢站起,用手揽住人儿往自己这边紧了紧:“我知道封校之前,Z中甚至现场就可能有其他帮派的眼线,我也不怕你们听到。今天我就在这里明说,林天雅是我高墨言的人,谁敢动她,先想想有没有那个本事对抗慕辰。”

    掷地有声的话在静寂的房间里仿佛开了回响,每个人耳畔都萦绕不去。

    林天雅这次是着实被惊到了,她没想到自己在墨言心中的分量竟是如此之重。虽然她面上强装镇静,可内心的波澜起伏早已形成惊涛骇浪;尽管短暂的几分钟里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下前所未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她恍如一场梦。

    慕辰教父的一字一句,都会成为手下人和其他小帮小派费心费力琢磨的焦点,更何况是如今赤裸裸的宣示。高二(3)班的其他人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属于那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深知教父大人这番话的重要意义,更加认清了那个叫林天雅的女子将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了,甚至将来教父夫人的位置,恐怕也会是她的。

    只是大家多少有些不明白,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女孩,为什么能够得到教父大人的青睐。一个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人,该如何在这个绝对称不上温柔的世界中稳住脚跟。当然,教父大人的抉择,这个传奇人物在此时此刻的选择,目前来说任谁都是不敢去质疑,或者不愿去质疑的。凭借尊主的力量,想完全护一个普通的人一生周全,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当然,很多人都不曾料到,这个看着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算是金屋藏的娇,却绝对不是金丝笼的雀。当然,这是后话了。

    “尊主,林小姐,属下明白。”血魇人员不愧训练有素,在高二(3)班集中的又都是血魇的精英,应变能力和反应能力都绝对称得上一流。

    Wolves的拿有解药的那个人早就看傻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一同前来的另外几人都已经在方才服毒自杀了,他是被高墨言阻止才没能死成。趁所有人不注意,这人又想再次一死了之,他们死士被教会的就是决不能泄露帮派机密。

    可毕竟死士只有一双眼睛,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墨言早已给魅影使了个眼神,让他紧盯着此人的动作。当再次寻死未遂的死士被魅影眼疾手快地阻止下来后,墨言淡淡开口:“带下去,无论用什么方式,问出Wolves的根据地,七日之内我不希望世界上再有这个组织。”

    黑色世界终究还是弱肉强食的,越光明,越黑暗,一脚监狱里,一脚棺材中,富贵唯有险中求。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是,尊主。”魅影答应之后,便用一股巧劲拉着身材高大许多的Wolves的那个仅剩的人离开了现场,在他手中,高大威猛的死士居然被轻而易举地硬生生拖走了。

    墨言抚了抚天雅冰凉的双手,让她心安:“这边的情况你可能一时半会适应不了,需要先回去休息吗?”

    林天雅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坚定地开口:“没事,我陪你。”确实,面对这种以前只有在电影中看到的情节她是有些心慌与害怕,可是她想更多地了解墨言,她想跟着他经历他经历的一切,她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本是高中年龄的阳光大男孩能够在这种场景之下如此的泰然自若。面对墨言的淡定和处变不惊,她居然莫名地感到心疼,能力越高,责任越大,这得是什么样的经历才造成这个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已然在小小年纪就成了所有人的依仗。

    墨言显然预想不到林天雅现在的心理状态,习惯性地回给林天雅一个让她心安的笑,正如他以往对周围人做的那样,而后紧了紧握着天雅的手:“那好。”

    17-15

    虽然天雅多次说不用了,可墨言还是让White拿来一床鹅绒被给林天雅垫好,再次小心地搀扶着大病初愈的人儿让她坐在椅凳上。安顿好之后,墨言给了天雅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然后自己从座位旁往其他人的方向走了两步,站定,神色一凛。

    自杀的自杀,被带走的被带走,这时间,高二(3)班仅剩下一部分血魇的人员和本班的学生。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一群刚才跪地之人,虽然现在都得到命令站了起来,但一个个都微微颔首,站姿规矩得不成样子。虽然有人不了解这些灰色或黑色地带组织的具体信息,但看现在这架势,那个传说中的血魇绝对是一个尊卑有序,规矩分明的组织。

    “说说吧,血魇是怎么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Wolves闯入总部所在地,然后掳走人质下药威胁却全然不曾察觉上报的?”一番话说得及其淡定,可那淡定之下透漏的冰冷让血魇的所有人都心神一慌。

    尊主这是要当着一众学生的面问责了,虽然高二(3)班这一双双懵懂好奇的眼睛都在诉说着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将要发生什么,但是在外人面前被处罚,这俨然说明了这次问题的严重性以至于尊主都不打算给他们留一丝脸面。不过,能进血魇的人,已然在无数次训练的摸爬滚打中学会了在任何情况下听令于组织的本能习惯,血魇不做无理由之事,尊主更不会。

    班主任王老师进来之前还时不时窃窃私语的三班同学,在看到魅影拿枪护送老师出去的时候就再也不敢吱声了。在那之后的杀手之王的造访,以及威猛大汉手掌被洞穿的血腥场面,已然让起初好奇的同学们由诧异变成了惊惶。杀手之王都是这个组织的人,那现在这个房间里只要是杀手之王听命或臣服的人,那都是在其之上的人物啊。

    大多数人都是听说过血魇,可那只是传说。这个杀手组织代人暗杀了无数为奸作恶的穷凶极恶之徒,很多人都希冀成为血魇里那样身手非凡除恶扬善的杀手。想象是一回事,真正见识又是另一回事。试想,能让黑暗世界歹毒作恶之徒都无可奈何的组织又怎会是普通人脑海中理想化的没有血腥杀戮就拯救世界的等闲之辈?

    纵然大脑经受万般刺激,可现在这令人窒息的场景让每个人本能地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生怕这一个个身穿黑衣的人会不会什么时候掏出一把枪指着自己。

    静可落针的环境被先前那个眉眼好看得比得上当红小生的男子的跪地之声打破:“008号煜回禀尊主,血魇前阿拉斯加负责人失职之责是属下监管不利,属下会即刻整顿,定期监督巡查,确保不会有类似的疏漏之事再发生。属下失职之责,请尊主责罚。”

    墨言看了眼说话之人,这是血魇核心成员之一,从001号魅到010号笙,他们这十个人都是墨言亲自选拔教导的,也是墨言在血魇最信任的一批手下。

    “你是该罚,不过先欠着。下个月给我交一份你管理辖域的人员流动报告,如果再有疏漏,加上这次的双倍罚。”墨言悠悠开口,话语的娴熟透漏出他的处理经验。墨言从不会为了惩罚而惩罚,他要的是成果,是进步,是不再犯。

    待煜应完“是”后站起,当时负责追查进入Z中可疑人员行踪的068直直地跪地,郑重开口:“068号参见尊主。Wolves的人进入Z中之后,由于我方人员换班信息交接有误,只收集到其离开Z中的信息,而属下作为追查负责人,未能及时发现疏漏,应当负全责,请尊主责罚。”

    墨言目光由锐利转为犀利:“负全责,你拿什么负全责?我是应该认为你缺少全方面监管下属的能力,还是应该认为你完全不把遗漏重要线索会给组织造成的损失当回事呢?像今天这种事,又或者比这更严重的事,我就算杀了你,我不认为这是一项弥补损失甚至预防损失的好方式。”

    虽然068和煜请罚的说辞类似,可懂行的人能发现两者有着显然不同的严重性。整件事情,关键点的疏漏就出在068负责的这一环节上。如果说煜请辞的是Wolves的人进入中国境内血魇的汇报延迟,那么068请辞的就是对Wolves进入Z中所作所为的查处不到,而未曾察觉的失误才是更可怕的。

    17-16

    068被尊主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进入血魇那么多年,他并不曾同尊主一对一交涉说话。现在已然发现,尊主讲话,是多么一针见血。

    “让你的下属去西堂领50鞭,你,100鞭。然后回逆风找追尊学会怎么追踪再回来。”

    068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他在逆风的成绩一直很好,因此顺利地进入了血魇,其中也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但正是看似顺风顺水的安逸环境才成为触发这次事件的导火索。

    解决完068的事情,彧又带着一零零请罚。血魇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彧是监视自己行踪的负责人,自己出逃连带彧受责,一零零着实过意不去。

    “006号彧禀报尊主,一零零今日前来Z中,是属下看管不力,请责罚。”

    墨言并没有理会彧的话,反而一步一步地走到一零零面前,看着跪地的人:“世界杀手之王啊,我可受不起您这一跪。”虽是用了敬称,但那个“您”字,仿佛像雪崩前的最美的雪花,轻飘飘却击得人呼吸一滞。

    一零零□□的跪姿下是脊背的颤抖,他是血魇这一批人员的最后一名,却不小心在任务中暴露了行踪,被拍的照片扒到了网上,莫名其妙就成为了世界杀手之王。别人不知道,可一零零心里明白,血魇是按照实力排编号的,整个血魇随便拿出一个人都比他这个杀手之王要强。而且,像他这样的等级,除了集体开会之外,他根本不曾有机会或者有实力同尊主一对一的对话,对于自己“出名”的事,一零零只知道尊主并不曾追罪于自己,却也不敢向尊主亲口提起这件事情。

    “属下知错了,尊主赎罪!”刷新众人世界观却又在血魇成员意料之中的一番请罪之词似乎隔靴搔痒,在绝对的压力面前显得如此的无力。

    高二(3)班的不少同学都特别崇拜杀手之王,这几年来杀手之王一零零的人气因为那份神秘感只增不减,更是在各大学校的中二少年队伍中成为摩拜对象,虽然这类似“黑吃黑”的情境在大多数同学这里都几乎看不懂,但杀手之王他们是认识的。

    就好像你的爱豆突然对另一人卑躬屈膝,不少真爱粉绝对是拼了命也要为偶像争一口气的,果然人群中传来唏嘘:“一零零,别害怕,我们支持你!”

    “杀手之王,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那,你是不是被威胁了,不用怕尽管教训敌人。”

    …………

    一零零在内心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跟尊主过招,字典里就几乎没有胜率一词了。但是人群的话语莫名令他心头一震,或许他喜欢这种被人崇拜和追捧的原因,这也是他在当时被认成世界杀手之王后一直未曾坦露事实,或者没有寻求帮助压下去这件事的原因。一零零抬起头看向高墨言:“尊主,属下今日前来实在事出有因,属下是为了抓捕Wolves的人才走出监视圈的,望尊主明察。”

    一零零说话时始终聚焦着众人的目光,此时直接将焦点引至墨言身上。墨言却是冷笑了一声:“既然说不明白话,就掌嘴吧。彧,去拿个红木板子,一零零的左半边脸,打烂。”

    众人再次向墨言投去了炙热的目光,有惊奇,有恐惧,有愤怒。

    一零零的内心何尝不是恐惧的,这几千毫秒内他一直在想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眼看彧拿了刑具过来,天知道他是靠着数十年的训练才忍住了向后撤的本能:“尊主,属下错了,属下……属下不该逃离监管区域,还为自己求情……”现在的一零零,说话带着颤音,双眼不断地在高墨言和越走越近的彧手上的刑具上游离。

    墨言对一零零的求饶不置可否,残忍地说出“噤声”二字后,整个班里除了彧行走时衣料摩擦的声响,竟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杂音。

    这一天,人们接触到太多从不曾见过的事物,墨言发话之后,杀手之王居然真的没再讲一句话,不禁让众人觉得,这个组织,纪律比现今的军队都严明。

    更可怕的是,墨言说出的话并非开玩笑,大家只见一零零在他们班彧学神的钳制下配合地仰起了头,“啪”的一声闷响,彧手中的红木板子竟真的打了下去。

    这种场面让每个曾经被老师体罚过的学生都大惊失色,如果说老师是恨铁不成钢地揍几下,那现在这绝对是真正的打,每一下都实打实地精准落在受罚人左侧脸颊上。因为面颊脆弱,而且这是惩罚而非暴力,彧只是每间隔一段时间就在一零零左脸上落一板,先是每一处打两下,直至那个位置红肿发紫,然后换下一个位置。脸颊面积本就小,不多时,在板子交界处已经可以看到明显的出血点。

    巴掌打在脸上都尚且让人承受不了,更何况是硬木的板子。早在挨到第十下的时候,一零零就已经接近崩溃了,但是尊主不许发声,他只能不住地流下恐惧的泪水。刚开始就这样,他不知道今天自己在尊主这里这一关该怎么过。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在一零零的左半边脸已经让多数人都不敢再看的时候,墨言淡淡开口:“停,右边的脸我先给你留着,再问你一遍,为什么来”

    每个字都敲击在一零零心弦上,他并不傻,联想到方才尊主那句“当着我的面耍小聪明”,他怎么也明白了:“尊主,属下不该骗您,属下……”接下来的话他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墨言目光犀利:“彧,继续。”

    还没等墨言说完“续”字,一零零彻底崩溃:“不要,属下坦白,属下是……是想借抓捕可疑人员的机会出监控区,但是……但是属下只是想出来看看,从不曾想过做任何不利于组织的事啊,尊主,属下知错了!”

    墨言没有接一零零的话,只是继续问道:“前几天为什么来Z中跪一下午”

    一零零完全不敢再有任何的隐藏,并不是他再也受不住那脸上的折磨,而是因为他已然发现,在尊主这里任何小心机都是瞒不住的,“那天是因为属下被逐出血魇后在总部一直没有见到您,属下是想来Z中求见尊主,想亲自从尊主口中听到您对属下的意见,看看是否还有会还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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