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陆练又去了烟花巷，那晚他从群芳院的姑娘嘴里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朱梦阁里有个姑娘家里曾是行医的，这姑娘也略通些医术。
陆练刚走进朱梦阁，红姑便迎了上来，“大爷您又来了，今儿赶巧了，我这儿刚来一个姑娘，水灵白嫩刚满十六…”
“你还记得我。”
“来过我这儿的人我都记得，若是忘了岂不是显得怠慢？”红姑拉着陆练的手坐下，招呼人端茶倒水。
“原来如此，那这个人你记得吗？”陆练掏出一张纸，展开给红姑看。
红姑凑过去看看，一眼就认出是他们救的那个莫青安公子，她心里波涛汹涌咚咚直跳，面儿上还是笑嘻嘻的，“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是大爷的兄弟？不过倒是没来过。”
“那便算了，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红灵的姑娘，我想见见。”
“大爷想必是听错了吧，红灵从不接客，不如我叫几个姑娘过来给大爷挑一挑？”
“不接客也无妨，陪我饮酒说话也行。”
“大爷，我这儿好看的姑娘多的是，您先挑一个凑合，过两日再来我一定让红灵好好招待您。”
“若我非要见呢？”陆练脸色一沉。
红姑最擅长察言观色，陆练第一次来她就看出此人不是普通人，他凌厉的目光结实的脚步，还有方才摸到他手掌虎口的老茧，必是常年舞刀弄枪之人，也是她惹不起的人。
“您要见我自然不敢阻拦，只是红灵这两日身子实在不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是怕扫了您的兴。”
“你只说能不能见？”陆练在桌上重重一拍。
“能，当然能，我这就带您过去，”红姑笑着带陆练朝后院走去，见陆练面有疑惑赶忙解释道，“红灵住在后院，她从来不接客。”
陆练有些厌恶她说的话，反复强调不接客，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红姑一边推门一边说，“您瞧，红灵在床上躺着呢连地都下不了，我真没骗您。”
陆练走近看到床榻上趴着一个姑娘，她把头转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许是真的病了脸上并不像其他姑娘那样浓妆艳抹，一双眼睛生的甚是好看，却也不流转多情，后脖颈的衣领处隐约透着几道划痕。
红姑快步走到床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拽了拽红灵的衣服遮住了伤痕，“你陪这位大爷好好说说话给大爷解解闷儿，大爷可是专程来找你的，别叫大爷扫兴。”
红灵点点头，由红姑搀扶着坐了起来，陆练看她的样子不是装的，只是不知道是生病还是受伤。
“大爷您先坐，我叫人送些酒菜进来。”红姑万年不变地笑着，出门前又看了红灵一眼。
红灵正要挣扎着起身，陆练抬手阻止道，“姑娘身子不适就不用挪动了，我不过与姑娘说说话。”
“谢大爷体恤。”
陆练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知姑娘生的什么病，总听闻医家说医者不自医，姑娘就算不给自己看病，也该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从红姑的眼神里红灵已经看出陆练来者不善，现在她也知道陆练的目的，小代救人的时候一定被看见了，顺藤摸瓜自然就找到了她。
“女子的小毛病，不必诊治，过几日便好。”
“那若是碰到大毛病，比如刀伤箭伤，姑娘总会出手医治吧？”
“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若真是遇到了自然会救。”
这时房门被敲响，红姑又笑着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坛酒，身后跟了两个人端着菜，“让大爷久等了，红灵没惹大爷不高兴吧？”
“没有。”
“那就好。”红姑不好久留又退了出去。
陆练打开酒坛闻了闻，酒倒是好酒，他捧起坛子灌了几口，压下心口的一阵恶心，他实在不愿接触这些烟花女子，可他总要弄清楚真相。
红灵见他朝自己走来把头扭动一边，“大爷若是来寻开心，我让红姑另外安排别的姐妹。”
“我只是想离姑娘近些说话。”陆练说罢便坐到了她的身边，手顺势放在她的腰上稍稍用力。
红灵脸上尽量保持平静，可身体的反应是真实的，她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大爷请自重。”
“碰疼你了？我仿佛没怎么用力。”
“没有。”红灵感觉到陆练越来越用力，她咬着牙嘴唇微微抖动。
陆练松了手，侧头一看手上已经染了血，“姑娘实非常人。”
“大爷说笑了。”
“我不喜欢说笑。”陆练突然发了狠，用力一扯红灵的衣服，她大半个后背露了出来，他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见红灵后背密密麻麻的鞭痕，有几处皮肉都翻了出来。
“吓着大爷了，昨日我失手打碎了客人的玉佩，这是朱梦阁的规矩。”
陆练冷静了片刻，细细看起了这些伤势，接着他闭上眼用手指抚摸，除了鞭痕他还能摸到一种伤口，就是他方才在她后颈处看到的划痕，这些划痕虽不深却很多，看起来鞭伤像是为了掩盖这些划痕。
“这么重的惩罚不像是打碎玉佩这么简单，只怕你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陆练站了起来，负手站在红灵身前，“救了不该救的人。”
红灵披好衣服勉强站起身，“人是我救的，与旁人无干，坏了大爷的好事是我的错。”
陆练一时没反应过来，“坏了我的好事？”
红灵没有回答，两人四目相对半晌陆练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一早就知道莫公子的身份，担心救了他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所以悄悄把人送了回去，你以为我是行凶之人特意来报复你的？”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莫公子来过这里，你们认识？”
“不认识，只是莫公子身上的天蚕绢过于贵重，我不奢望救人能有什么好处，也不想给朱梦阁惹祸。”
陆练看了她许久，她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陆练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她眼睛里的渴望是想请陆练保守这个秘密，她不想知道陆练是什么人，也希望陆练忘记她这个人。
“那你身上的伤？”
“与救人之事无关，这里哪个姑娘没有挨过打。”
陆练的恻隐之心动了一下，“你是因为不愿意接客才挨的打？”
红灵没有解释，在陆练看来这便是默认了。
“你能挨得过一次两次，只怕总有低头的一天，我可以替你赎身让你离开这虎狼窝。”
“离开这里我也无处可去。”
帮人不是简单的鲁莽行事，让她离开朱梦阁至少也得有栖身之地才是，陆练沉思着突然看到自己的手，想到方才不管不顾地去抚摸她的背，一时不好意思起来落荒而逃，出门前留下一句，“姑娘若是不想旁人知道，紫珠叶就不要再用了。”
“白姑娘你看，前面就是问情城了。”阿吉兹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高兴，心想终于把这位祖宗送到了，希望她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
白之桃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城墙最多只有过去一半高，而且残破不堪，她只大略扫一眼就看到几处坍塌的地方，原先城墙上刚劲有力的“问情城”三字也不见了，那还是贺师公的手笔。
两百年过去了，她知道一切都变了，但亲身看见还是感触颇多。
“你不是说问情城十分繁华，我瞧着破破烂烂的样子，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我怎么敢骗你，你别瞧着外头不起眼，里面真是繁华得紧，京城有的这里都有，京城没有的这里也有。”
慕山没好气地说，“姑娘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之桃没理他，这一路上慕山不停地冷嘲热讽，她原想着要不解释几句，后来又觉得他这样十分可爱便不想说了，她对着阿吉兹道，“你跟我进去。”
“姑娘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现在问情城已经到了，我那些香料是要带去京城的，不能再耽搁了。”
“你总归是卖香料罢了，卖到问情城不是一样可以？别废话了。”
阿吉兹一脸苦相，问情城哪是一般生意人敢进去的地方，城里大大小小商贩背后都有人，根本容不下外人，他这样贸贸然带着货物进去必是羊入虎口。
“慕山你带他们去京城，还在老地方安顿，我稍后与你们会合。”
慕山刚要答应，阿吉兹心想别是白之桃想趁他们离开杀了自己，还是把慕山留在身边安全一些，他们二对一也许还有胜算。
“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让他们自行去京城，他们也走了好几次，不会不认识路。”
“那，我的事？”慕山试探着问。
“等我们到了京城找到帮手我就让你离开。”
白之桃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你们说完了没有，一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
阿吉兹不敢怠慢，看着慕山和他们交待一番急忙走到白之桃身边，“完了完了，我们现在就进城。”
问情城里面的布局倒是没太多变化，白之桃曾在天空中俯瞰问情城，横竖各七条街道把问情城分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贺师公知道每个豆腐块里住了多少户人家，每户人家有多少人，每一家添丁弄瓦他都了如指掌，她不止一次感叹贺师公的脑子真好使。
“最东边那条街是卖布料首饰胭脂水粉的，那里有间名为迷心玉的首饰店，整个大戎国最好的玉石都在迷心玉，京城有头有脸的王孙公子佩戴的玉坠都出自那里，迷心玉对面是金翠阁，金翠阁的师傅最拿手的就是金银错，能将头发丝一般的金丝做成美轮美奂的首饰，去年皇后寿辰便有大臣送了一对金翠阁的赤金蓝宝祥云纹手镯，很得皇后欢心。”
阿吉兹心里盘算，若是白之桃听了这话要去看看，他就下血本送白之桃一样首饰，西域来的姑娘大约是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首饰，应该能让她满意。
手拨金翠花，心迷玉红草，白之桃心想起名字的人倒也有几分风雅，“能让皇后娘娘都喜欢的东西可见不凡，也不知这两个铺子的老板是什么人，我倒是想见见。”
“这我实在是办不到，姑娘有所不知，不止迷心玉和金翠阁，问情城里许多铺子都是同一个老板，听说是朝廷的人。”阿吉兹压低声音道。
“怪不得生意能做到皇后跟前。”白之桃兴致勃勃地在人群中穿梭，已是日落西山，这里的人依旧熙熙攘攘。
“姑娘，天色不早了，若你没有别的吩咐我要赶路了。”阿吉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白之桃，跟着他身后的慕山扭过头不想看他这副小人模样。
“你…”白之桃刚开口，阿吉兹突然面色惨白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首领！”慕山急忙蹲在他身边，拍打他的脸掐他的人中试图让他清醒，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之桃也俯身去看，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没有出气，她又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明明那天晚上不过抓破点皮，这么多天他也没什么事，难道还是中了妖毒？这人也太不经折腾了。
慕山见她神色有异，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质问道，“是你干的，你给他下毒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给他下毒了？”
“不是你还会有谁，快把解药交出来！”慕山手上加力。
白之桃装作很疼的样子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手。”
“对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何来授受不亲，快给我解药！”
白之桃气得直翻白眼，“阿吉兹是自作自受，这是他的报应，他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救过我的命，我也该还他一命，你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真是愚不可及，他明明是个坏人，这次放过他还不知他以后要祸害多少人，你不怕被他牵连遭报应吗？”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费心，”慕山摸出腰间的弯刀架在白之桃的脖子上，“你给不给？”
“给你给你。”白之桃注意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根本不在意他们发生了什么，似乎在问情城发生什么事都很平常。
慕山松了手，白之桃揉揉手臂道，“先找个客栈，就算服了解药他一时半刻也醒不了，总不能让他一直躺在地上。”
慕山解了阿吉兹的腰带把白之桃的双手缚上，背起阿吉兹手里拽着腰带，白之桃像个犯人一样被他拖着前行，白之桃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看在他曾经为自己求情的份上，真想狠狠踢他一脚，心肠不错就是太傻里傻气了。
三人进了房间，慕山把阿吉兹放在床上，还未转身后背就重重挨了一下，白之桃轻易地挣脱了束缚，她把慕山摆在阿吉兹的旁边，“就当还你个人情，我辛苦跑一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