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靖康帝醒了。

    有人趁着瑞王闹腾的间隙,给靖康帝进了碗参汤。

    皇后让人把瘫倒在地的瑞王扶到一旁,才扑在帝王的身上。

    “陛下,可感觉好些?您突然中毒,又昏迷不醒可叫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是好。幸而这位屏大夫为你施针护住心脉,严大人又进了婉参汤您这才醒来。”说着她左手包住右手做了个抱拳礼,口中念念有词,“福生无量天尊,三清真神护佑陛下龙体康健!”

    一屋子大小官员见惯不惯,见帝王因瑞王黑下去的脸色舒展不少,也学着皇后的样子念了几句。

    这场面滑稽中透着荒谬,荒谬中又显出几分刻意的虔诚。

    安秋鹜脑中瞬间冒出无数种假想。

    若是当初魏家人都成了刀下冤魂,这一屋子人可如何感谢上苍真神?

    这一想那些几欲作呕的血腥直冲脑门,转头想寻处安静地,却不偏不倚恰好与一道视线撞上。

    他的脸色比在西北的时候更加苍白,露出病态的破碎感。

    自从知道她是魏筱后,严无期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清冷的目光愈发深邃,似有似无的打量与他通身的气质十分违和。

    安秋鹜垂下眼,不再多看。

    那道眼神却一直没离开,直到穆晋安走近。

    他抬头直视站在龙床边的男人,眼中满是警告。

    这人逃出西北军大营,有恃无恐的出现在宫里,也不怕他说出与陈老和程觉干的好事。

    叛国的罪名,可不算小。

    衣袖被人扯了下,他收回视线微微俯下头。

    “不用管他,陈老还在你手中,又有程觉的供词,等我与博轼见了面后,再说他的事。”

    穆晋安明白她的用意,揉捏了两下置于掌心的柔夷,无声地给予回应。

    “这是什么?”

    靖康帝想起身,刚动了两下,上半身却传来尖锐的痛感,他这才想起刚才皇后说了扎针二字。

    黄灿灿的金针随着身子的抬起微微晃悠,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刺眼。

    他眼神一变,鼻息加重,似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

    猛地伸手去拔针。

    “关吉!关吉!去...去...把这些庸医斩了!朕...说过...宫里...宫里不准...准...”

    激动之下,深紫色的血液迅速往最上面拔掉的金针处蔓延,速度之快等床边的皇后和严无期发现时,已经快速往第二根针的方向去了。

    严无期反应很快,飞速地夺过靖康帝手上的金针朝着之前的穴位扎去,但也只是延缓了一瞬。

    皇后大惊失色,转头去寻安秋鹜。

    “屏大夫!”

    安秋鹜不紧不慢地上前两步,神色无波。

    皇后焦急的神色一顿才道:“还要劳烦屏大夫,重新施针。”

    安秋鹜只是点头,人却没动。

    皇后审视着她,不悦道:“屏大夫不愿意?”

    谁会不愿给天子治病呢?

    安秋鹜摇头,往严无期方才下针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即看向一脸担忧之色的怀王。

    “民女治病向来比寻常医者诊金高些,所以下针前我想与怀王殿下讨个恩典,权当抵了看诊的诊金。”

    朝臣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蒲明整张老脸已经麻木的激不起任何波澜。

    胆大妄为!毫无尊卑!大逆不道!

    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女大夫。

    这就是个异类!

    皇后搁在膝上的手指微蜷,大红蔻丹的指甲紧紧刮在锦帕上,她眼中渐起凉意朝着怀王看去。

    “怀王。”她唤。

    “儿臣在。”怀王恭敬地答道。

    她扯出意味不明地笑意,“你说呢?”

    本是威严的声音中夹着丝丝不易察觉的绵软与嗔怪。

    安秋鹜想起以前随母亲去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偶然听得几个公主编排这位皇后嫂嫂的话,原也不是空穴来风。

    怀王把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没立即回皇后,视线一转看向穆晋安,两人打起眉眼官司。

    这女大夫既是你的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给皇帝看病,哪有找他这个皇子要诊金的,更何况...

    他看了眼松松垮垮绑着的双手,身上下毒的嫌疑还没洗清,皇子的权势富贵转眼便成空,可未必付得起。

    “禀皇后,屏大夫确实有这个规矩,当初臣请她看病时,中途便与臣讨要二百两黄金的诊金。”

    周围的朝臣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二百两黄金!

    怎么不去抢,他们苦干几十年也未必有这么多钱,这病谁治的起。

    朝臣们脑子转的快,纷纷看向穆晋安。

    昭毅将军倒是够阔绰,不是说西北苦寒嘛,朝廷对西北军的态度朝中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这一军主帅莫不是贪了那为数不多的军饷!

    似能明白他们眼中的审视,穆晋安不紧不慢地望着众人道:“奈何臣手中实在没什么银钱,迄今为止只堪堪付了二十两白银的诊金。”

    啊!

    有人好奇道:“那大将军你的病...”

    穆晋安颇为耐心地解释:“战场受的伤,本活不到今日的,又付不起诊金,屏大夫便只费了二十诊金的心力,让我拖着一口气勉强活到了今日。”说着边朝着刚才那人点头,“如大人所料,旧疾尚未根治,日日折磨不已,正好打了胜仗,归朝盼望陛下赏赐,好付了诊金求屏大夫治好我的顽疾。”

    他说得煞有其事,朝臣闭了嘴,身子却不自觉抖了抖。

    靖康帝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鼓着眼珠子瞪着怀王。

    “殿下,屏大夫是女子,想来所求之物不会让殿下为难。”

    是啊,女子能求得了什么?

    怀王朝着靖康帝和皇后道:“只要能救父皇,别说恩典,便是要了儿臣的命又何妨,请父皇母后安心。”

    “屏大夫请说,你想求什么恩典?”

    安秋鹜又往前走了两步,离龙床上的靖康帝只有三步之遥,她朗声道:“医顽疾民女要二百两黄金,续中了丹毒的命民女要怀王殿下得偿所愿后答应三个条件。”

    “放肆!”

    皇后厉声呵斥。

    “天子面前岂容你大放阙词!”

    “本王答应你。”

    皇后的声音被怀王拔高的声量淹没。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眼中是来不及遮掩的嫉妒和恼怒。

    若她以后的条件是入后宫呢?

    垂下的广袖中,皇后硬生生掰断左手尾指的半截指甲。

    “但是,你的条件不能违背人伦天理,更不能危及永宁的江山社稷。”

    安秋鹜莞尔一笑,随即起手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恩典!”

    她双手平举,掌心向上,眼睛却盯着怀王腰间的蟠龙玉佩,若是细看可以看到玉珏中淡淡的波纹,“殿下,民女斗胆讨要信物。”

    靖康帝子嗣单薄,皇子生下来便找了上好的工匠雕琢了两块玉佩,期许皇子健康长大。

    这是靖康帝的祝福更是身份的象征。

    怀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不信本王?”

    从小太傅就告诉他要想做一个造福万民的君主,需日日用功,不可懈怠。

    幼时挑灯夜读是用功,长大封王后勤于朝中政事也是用功。

    他没有兄长会炼丹讨父皇欢心,母家势力又单薄,便早早想到联姻,门生遍布天下的太师是最好的选择。

    他接近蔡嘉懿,了解蔡嘉懿,嘴里说着喜欢蔡嘉懿,蔡嘉懿的端庄持重便是他所认为女子的全部。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像她出门看诊,还这般大胆的实属罕见。

    安秋鹜看在眼里,微微俯身道:“不是民女不信殿下,毕竟涉及天家事,民女不得不谨慎。”

    龙床上的靖康帝吭哧吭哧喘着气,眼底布满血丝,出气多进气少。

    众目睽睽之下,怀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只得一把扯下递了过去。

    安秋鹜赶紧接过。

    玉触及生凉,还不待安秋鹜把玉佩拿在手中,怀王猛地把手一缩,声音微凉道:“你刚才说,续中了丹毒的命,这么说你确定父皇这是中了丹毒?”

    蟠龙玉上吊着的流苏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像散开的花蕊,勾的人心痒痒。

    安秋鹜保持着接东西的手势没动。

    意思不言而喻。

    “殿下,屏大夫的医术,您放心。”

    穆晋安适时插进话来。

    他的眼神坚定,却又透着几许云淡风轻。

    心口有些憋闷,怀王眼中一暗,到底把东西递了过去。

    太师说过,穆家人太过正直,心中对权势不贪便也不惧,这种人用的好是一大助力,用不好便是无穷无尽的祸患。

    现在,他信他,便也要信他的人。

    安秋鹜郑重地把玉佩收进怀中。

    她拔出被严无期扎下的金针,从旁侧重新扎了下去,不过偏了半个指甲盖的距离,那流动的异色血液瞬间停了下来。

    严无期看得认真,以至于安秋鹜从他耳边轻飘飘说了句什么话也没听清。

    他寻她,她却并未多停留。

    “关内侍,如今可以把陛下这几日服用的丹药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关吉不敢犹豫,转身按下龙床旁的一个龙头,从里面抱出一个小小的丹匣。

    匣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三枚丹药。

    这次没等安秋鹜问,关吉自己就说了出来。

    “启禀娘娘,殿下,这就是陛下近来服用的丹药,皆是,”他有些犹豫不决地抬头,最后才看向坐在一旁的瑞王,“皆是瑞王殿下进献的。”

    安秋鹜平静地哦了一声。

    瑞王似乎有些没回过神,闻言眼珠子转了两下,呆呆地说了句,“父皇喜欢,我是为父皇好。”

    蒲明差点翻白眼。

    “取一碗清水来吧。”她吩咐道。

    不消一刻,便有内侍打了婉水来,安秋鹜拿出其中的一颗丹药扔了下去,“诸位大人请看。”

    只见清水慢慢变浊,隐隐有浮屑飘在水面。

    众臣大惊失色,“这是?”

    安秋鹜让人去捉一只老鼠,喂了些水,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老鼠便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众臣骇地连连倒退。

    “毒!这是何毒?”

    安秋鹜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瑞王,“殿下,大家在问您,这是何毒?”

    瑞王有些怔愣。

    他不知道日复一日精心苦炼的丹药为何会化成一碗毒水!

    是谁!是谁要害他!

    明明...都说是怀王,是怀王见过父皇后,父皇才昏迷的!

    他四处寻找刚才宣召上殿的内侍和御医,哪有什么人影。

    气血涌上头,他忽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皇兄,你何苦如此,那高位你要坐弟弟让给你就是,怎得给父皇下这么重的毒...”

    他猛地看向说话的人。

    眼中恢复了清明。

    是啊,他这个弟弟这么精明,这次怎么这么任命地被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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