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你...你也要谋反!”

    初次见到穆晋安,蒲明心惊之余只说出了这句话,他不敢直视眼前高坐马背上的年轻将军,不过一眼险些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是穆川回来了。

    没有人告诉他,穆家父子二人会是如此相像。

    “谋反?”穆晋安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阁老真爱说笑。若是穆家有心谋反,西北军哪会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西北,我必是早早的如阁老这般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若如此说来,阁老你也有谋反的嫌疑呢!”

    最后那一句让蒲明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伸手指着穆晋安,枯白的指节一如他苍老的面容,“荒谬!”

    荒谬?

    只要是蒲阁老沾手的事,有几件不荒谬的。

    穆晋安冷笑,不再理会他的纠缠,一扯缰绳翻身下马。

    “殿下,得罪了。”

    既说由他带怀王入宫,样子还是要有的。

    一旁制服住刺客的江白从怀中拿出稍长的发带,看样式是男子用的,穆晋安接过亲自走到怀王面前,用系带绑住了怀王的双手。

    系带是上好的杭绸,束发刚好,绑住双手只要轻轻一使力便可挣开。

    蒲明看得眼角狂跳,快步上前还想阻止,“他是谋逆之人,不可如此儿戏!”

    在场的西北军没有人理会他,就连怀王也只是配合的把手伸出去,正眼都不瞧他。

    “穆晋安!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可把陛下和瑞王殿下放在眼里?”

    若是见过市井泼妇骂街的场面,那一定也不陌生如今蒲明的状态,仪态全无,毫无内阁首辅的风范。

    怀王与穆晋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转头往宫中而去。

    蒲明气竭,想寄希望于罗佑等人,奈何看着刀光森然的一众西北军都不敢上前。

    “阁老,要不...咱们就跟着大将军进宫吧。”

    “对对对,反正是入宫对峙,谁押着不都一样。”

    “可不是,快,让人给宫中传个信,就说西北军归朝,大将军押着谋逆之人入宫了!”

    七嘴八舌中,穆晋安一众人已经走远了。

    蒲明眼中的希冀破灭,恍然间想起那晚书房中博轼说得那番话。

    乌泱泱的人群中,他不停的找寻,却始终没有找见工部左侍郎博文玠的身影。

    他愤然甩开罗佑的搀扶,寒着一张老脸大步而去,罗佑尴尬地收回手紧随其后,避着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

    “等等!”

    蒲明气喘吁吁地缀在身后。

    穆晋安等人只当没听见。

    “谁都可以进宫,唯独她不行!”

    被人从后指着的感觉很不好,安秋鹜似有感应地顿了两下。

    背后的人还在说话,“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女大夫,当初给本官的先夫人治病就毫无起色,怎能给陛下瞧病?”

    怀王脚步一顿,皱着眉看向一旁的穆晋安。

    之前就惊讶女子的大胆,后来看与江白一起出现的姑娘与这位女医者似乎认识,以为她是穆晋安的人,现在听蒲明的话,似乎好像并不是。

    穆晋安脸色不变,只是身子微微侧过去挡在了安秋鹜的面前。

    “殿下就算不信我,总得信侯爷吧!”

    嗯!

    竟然是侯府的人吗?

    这倒是比穆晋安更可信些。

    怀王敛去眸中的探寻,随和道:“这位姑娘之前相助本王已是感激不尽,只是宫中不似民间,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若是姑娘没有十足的把握,本王也不想姑娘卷入其中。”

    穆晋安的姿态明显是护着这位女大夫,他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不停跳转,颇有些玩味。

    侯府?未婚妻?

    若不是穆晋安挡了个严严实实,他还真想在女医者的脸上探寻一二。

    “殿下放心,没有□□成的把握,小女子也不敢妄自托大。身为永宁朝人,君主有恙,自当奋力救治。”

    女子的声音清脆有力,还带着些微凉的狂妄,“若殿下不信,可以看看他们。”

    顺着穆晋安背后那只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长街两旁奔进来几个医者,当先一人约莫中年的模样,蓄着胡须背着大大的药箱。

    “这些是?”

    “这是沈记药铺的沈大夫和伙计,他在京都行医的口碑没有几个人不知晓的。小女子也是这沈记药铺的,当初确实上过蒲府与蒲夫人看过诊,蒲夫人的身子已经调理好许多,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实在怪不得民女医术不佳。”

    长街上伤者太多,安秋鹜让皎月出城去找穆晋安时顺便让她通知了沈大夫一声。

    为官者为着自己的谋划可以不顾百姓的生死,那就百姓们自救。

    看着四处奔走不停的大夫,怀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至于死的不明不白的蒲夫人,怀王面上露出几分古怪,确实算不到医者医术之上。

    “走吧。”

    门前的御林军并不敢与西北军正面冲突,怀王率先过了安定门。

    官员从左右而过,只留下蒲明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垂着手,背脊愈发佝偻。

    似乎,他的话不怎么管用了。

    凉风刮起一片黑沉沉的云雾,他抬头望。

    要变天了!

    ——

    钟鼎楼最高处的阁楼里,严无期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病态。

    棋盘上,黑子被白子围困,如何都找不见一丝生机。

    对面的人并不急,见他久久不动,主动地往棋盘上一指,“下在这一处,虽然赢不了,但总不会输的太难看。”

    严无期凝在那一处久久不言,最终把棋子往棋盒里一丢,“义父,我输了!”

    博轼没说话,抬头望了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听他的话。

    他索性伸手把整盘棋局扰乱,起身走至窗前往下看,乱哄哄的长街上已经安静了不少,有几个医者忙碌地穿梭其中。

    隔得有些远,看不大清楚,只是觉得其中的一个医者有些眼熟。

    “你来看看,最前面那个是不是沈记药铺的沈大夫。”

    之前安秋鹜中‘透骨香’那回,与沈大夫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屏凡就是安秋鹜,而安秋鹜就是魏筱。

    “是他。”

    他回答的毫无保留,连迟疑都没有。

    “你在怪我?”

    博轼笑着问他,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无期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无期啊,你还是怪我的!”

    拖曳的衣袖遮掩住了严无期苍白的双手,他狠狠地掐住掌心,把所有情绪全部压抑在心底深处。

    “我不是怪义父,我是怨自己,若我再快点,或许就不会造就今天的局面。”

    若是那两本医书早点到手,瑞王就会早点下手,不会等到今日。

    没有西北军,只靠太师府和那些不成气候的亲卫,怀王没有几分胜算。

    博轼探究的目光停在严无期的双眸上,许久才收回。

    他负着双手,不辨喜怒道:“无妨,瑞王本就不堪大用,争不过怀王也正常。更何况,看如今的情形,怀王反而对我深信几分。”

    阁楼不大,建的巧妙,只有一扇小窗朝着正阳的方向。

    日光穿云而来,照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反而黯淡下去。

    严无期止不住的心中一阵恶寒。

    以前或许只知他的手段了得,如今才知晓他就像是无底黑洞一般可以吞噬掉世间的一切。

    回京的途中前前后后许多事他都想明白了。

    这个人分明早就知道安秋鹜的真实身份,也知晓她在做什么,却可以不动声色地让他以不同的态度去接近同一个人。

    而朝堂之上,工部看似远离政权核心,他依然有手段搭上怀王,又搭上瑞王,还让二人如棋盘上的白子与黑子一般互相博弈。

    他回头看一样被搅乱的棋局,混乱不堪的局面下胜负已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屋中二人的思绪。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老一少。

    “主子,拿回来的东西不对。”

    老的那个翘着一双倒三眼,阴恻恻地看向严无期。

    “怎么说?”

    博轼走上前,皱着眉看着老者手中的两本《金针要术》。

    “纸张的年份不对。”老者把东西凑到严无期鼻间,“魏家早年喜爱用一种特制的宣纸,其浸泡在十几种药水中,为的就是防虫防腐,唯有一点不足之处,纸张放的越久,其上的味道便会越浓,不是常年浸在药材中的医者是接受不了这种味道的。主子你闻闻,这书的味道可有些浓郁难闻?”

    书籍泛黄,能看出来有些年岁,但使劲嗅两下,除了淡淡的一缕药草香,并无其他味道。

    博轼转过脸,看着严无期问的却是老者,“你确定!”

    “仆在魏家几十年,不可能认错!”

    严无期蠕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被狠狠的一巴掌打的整个左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废物!”

    博轼的脸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抬手把两本书放在一旁的烛火上准备烧毁。

    只见陈旧的封面上遇热浮出几个字。

    ‘想要东西,亲自来找我!’

    那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博轼却连半分惊讶的情绪都无,任由火舌烧掉整本书,爬上自己的手指。

    “不愧是魏家的种,一样的...”

    “不知死活!”

    “说吧,还有什么事!”

    年轻的那个咽了口唾沫,才慢慢道:“派去太师府的人回来说,本来要抓到谢漪澜了,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身手不错的妇人,带着侯府的一队府兵把人给夺了回去。”见博轼并不转身,只负手站在灯前,年轻人赶忙解释,“兄弟们本抱着莫大的决心想把人抓过来,但是...”

    “但是安虎去了。”

    年轻人错愕,“主子怎...么知晓?”

    博轼冷笑。

    之前穆晋安身边就没见着安虎,他还纳闷这位诚阳侯去哪躲清闲了。

    如今看来不过是早就洞察先机,与他暗地里已经搏上一回。

    安家和大长公主的后代果真不容小觑。

    “无期,去宫里吧,陛下还等着你救呢。”

    他冷着脸望向严无期,“这一次,可不要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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