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

    “太子妃,该起身了。”

    碧落候在门外,轻声唤醒沉眠的女子,“今日要去寺里祈福,殿下莫不是忘了?”

    大清早就被人扰了清梦,风回雪翻了个身,单手搭在眼皮上,强忍怒意回道:“我记得,东西都备好了?”

    “奴婢按规矩备好了进香的物品,都已放入马车内。”心知苏霁一早就去了书房,她掀帘而入,面色难掩急切,“奴婢伺候太子妃更衣吧。”

    风回雪闻言顺从地下榻,揉着惺忪睡眼坐到妆镜前,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碧落捯饬自己。

    “太后孝期未过,这些艳色的钗饰就免了吧。”望见侍女手里的海棠发簪,她抬手拦了过去,继而自己描眉添脂。

    镜中的女子皮肤白皙,一对柳眉弯似月牙。眼角微微挑起,眸光中含着冷清之色。

    她在额间点上银色的莲花花钿,思虑再三又郑重地褪下腕间的白和流光镯,改换了只不显眼的东陵玉手镯,随后才满意地看向铜镜。

    须臾,女子微微上扬嘴角,眼中笑意加深。那股清冷气息顿时消散,像是变了个人般,神秘而深不可测。

    风回雪抽开匣子,自底部取出一片轻薄的面纱戴上,而后带着碧落慢慢悠悠出了清风院。

    行至东宫门口,低调内敛的马车旁此时正立着一位气质不凡的男子。

    刹那间,她眉眼带笑,缓步上前,“殿下。”

    身后两步开外,碧落跟着她屈膝行礼,全程缄默不言。

    晨光熹微,树影斑驳。

    金色的光笼罩着低语不止的夫妻俩,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和谐得仿佛谁都不能融入其中。

    碧落抬眸估算了下时辰,忍不住打断道:“太子妃,咱们该出发了。晚些日头晒,奴婢担心上山的路途会累着太子妃。”

    见二人聊得投入,她迟疑一瞬,状似无意地试探:“太子殿下可否要同行?”

    脸上神情复杂,她不禁紧张得咬紧了唇瓣,连碧色衫裙被双手揪出褶子都未曾留意到。

    看来真的很慌啊!

    苏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孤有要紧事,今日不便陪着太子妃。”

    “不过有一事,你们要格外记在心里。”他淡淡扫视周遭侍卫,眼神里藏不住的锐利,最终落到碧落身上,震慑力十足。

    “孤不在身边,你们要护好太子妃。碧落,她今日出门只带了你一人伺候,务必照看好你的主子。”

    “昔日太子妃被歹人企图挟持的事情,孤不希望再发生。如若你们再行事不力,孤一定严惩。”

    “你们,记清楚了?”

    “属下必时刻警惕,望殿下宽心!”

    冷冷的反问换来一句异口同声的誓言,苏霁微不可见地颔首,没再多言,摆摆手示意他们启程。

    嘀嗒——嘀嗒——

    马车渐渐驶远,苏霁的内心始终凝聚着一团愁云。眺望着那一点愈来愈小的黑点,他眉心微跳,心脏骤然疼痛。

    虽然只是眨眼的时间,但他的心底还是升起一丝不安和恐慌。

    马车在视野中全然消失,他抚了抚胸口,强行压下那股不安。

    东宫门口处的那一抹玄青静默良久,最终调转了回宫的方向,神色匆匆地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

    风回雪挑起珠帘,目无波澜地打量沿街景象。

    因着太后逝世,百姓和权贵不敢冒犯皇室,因此他们现在的衣着皆为简单的配色。

    大街上人人悄声低语,喜庆的红烛灯笼被纷纷撤下,记忆里除夕的盛世之景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回忆。

    瞧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捧起昨夜未看完的书卷。

    碧落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气定神闲地翻起了书,下意识好奇道:“太子妃不奇怪主子找你什么事?这个节骨眼上,出宫也太冒险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太子察觉不对劲。”

    “原来你也清楚!我还当清怀王的人和他一样行事不考虑风险。”风回雪似嘲非嘲地勾唇,“太子那边暂时不用担心,左右打着祈福的幌子,他总不至于这也要质疑。”

    指尖摩挲起满满当当的一箱经文,她眼底的狡猾一闪而过。

    这可是她和苏霁共同商议出的出宫理由。

    不管从哪方的角度来说,都是个绝佳的说辞。

    毕竟,为太后祈福,的的确确是宫中女眷近来都在做的事情。

    “至于清怀王殿下如何打算,等会儿不就知道了。”她安安静静地倚着软枕,葱白的手指划过了一页又一页。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阿弥陀佛!”一位德高望重的住持迎了上来,“听闻贵人来安华寺参佛,特来此恭候。”

    风回雪连忙下了马车,双手合十,弯了弯腰,“有劳住持。”

    佛门之地讲究清净,故此她只点了碧落一人随她入内,其余侍卫通通留在寺外看守。

    待诵完经文,她揉揉跪久了的膝盖,在小僧的带领下去到了宾客厢房。

    “见过太子妃。”

    侍卫礼貌地抱拳,瞥了瞥那抹碧色身影,“殿下的意思是太子妃一人入内即可,有劳碧落姑娘随我去别处等候。”

    风回雪的眸色暗了几分,微微侧目以余光窥探了一下里间的人,“殿下如此要求,那你就随他下去吧。”

    她沉着应对,神色如常地迈过了门槛。

    “清怀王殿下。”

    “皇嫂。”

    两人假模假样地互相问候了几句,苏煜见风回雪始终不询问他的意图,先一步引入正题。

    他扫了眼女子腕上的手镯,唇角笑意加深,“皇嫂近来和太子相处得如何?”

    “还不错。”

    他紧接着又不痛不痒地打探了些寻常相处的细节,风回雪都一一敷衍了过去,其中内容自然有真有假。

    久等不到他的指示,她耐心告罄,抿了抿嘴唇,压抑着性子微笑道:“不知殿下今日冒险见面,究竟所为何事?”

    “皇嫂你也知道,近来太子气盛,种种形势对本王皆不利。况且皇祖母离世那日——”他巧妙地停顿,不露痕迹地观察风回雪的反应,“听说那日太子和皇嫂去看望了皇祖母。”

    “是,昭华公主也在。怎么了殿下,莫不是殿下认为太后的死有蹊跷?”

    她迷茫地盯着他的双目,眼里的疑惑不似作假。

    难道她真不知道?

    太子没有发觉还是未曾告诉她?

    亦或是——她根本就是在装聋作哑地充当无知的角色。

    苏煜执扇而立,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段白玉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掌心。

    晦暗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紧抿的薄唇泄露出一丝质疑的意味。

    就在风回雪笃定他会刨根问底的时候,他忽而敛起凝重的表情,悠悠一笑道:“没什么,许是本王多心了。皇祖母病得突然,猝然离去更是令本王诧异不已。”

    “还以为太子那日会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也好慰藉皇祖母在天之灵。”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看来是本王疑神疑鬼了!太子都一无所获,应当就是皇祖母年迈,身子不如从前了。”

    风回雪不予置评,自顾自喝了口寺里的清茶。

    檀香雅静,在屋子里待久了,人也变得沉静淡然了许多。

    她放下茶盏,掀起眼皮和他对视,眸中没什么情绪波动。

    “殿下想要让我做什么,直说就好。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回雪没有拒绝的道理。”她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咱们毕竟都是同样的目的,不是吗?”

    苏煜眯了眯眼,旋即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愧是云家的人!姑娘行事果断,还真有几分云大人和少将军的风范。”

    风回雪听了但笑不语,对他的夸奖既不顺势应下也不谦虚客套。

    他渐渐止了笑,阴沉沉地说道:“姑娘可还记得母后之前吩咐的事情?”

    “殿下指得哪一件?”

    真不怪她如此发问,自她进了东宫,风泠就跟甩不开的蝇虫,虽不在她面前碍眼,却总要时不时传来一道强人所难的指令膈应她。

    若非苏煜忧虑后果及时制止了风泠,若非她和苏霁坦诚布公、心意相通,恐怕她早已因为触怒太子被暗地处置了。

    “谋反之证。”绛紫的华裳衬得人华贵高雅,他死死盯住女子,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来,神情平淡地好若稀松平常一样。

    “谋反?”风回雪慢慢咀嚼这两个字眼,微卷的长睫缓缓落下,遮住了眼底不明的情绪。“我该如何做?”

    “很简单,他既信任你,那东宫各处你必定来去自如。”

    苏煜从袖中掏出一叠信,从桌上横递过去,“将这些信秘密藏到不易发现的地方,剩下的,你就放心交给本王。”

    日光筛过窗棂,模糊了两人的眉眼。

    清幽的檀香萦绕鼻尖,风回雪沉吟片刻,拿起那一摞信件,小心翼翼地塞进宽大的衣袖,郑重道:“回雪定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姑娘诚意合作,本王也不会让姑娘失望,必定早日铲除太子一党,还云家一个公道。”

    风回雪眼睫轻颤,眸光闪烁,沉沉应了一句:“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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