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膳厅内的炉火烧得极旺,滚滚热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流。即使褪去斗篷,在这间房里也挨不着冻。

    圆桌上摆着道道佳肴,纯白的瓷盘盛满菜品,一眼望去色彩丰富,品类多得人只觉眼花缭乱。

    香气扑鼻而来,风回雪执起玉箸挑了块酱鸭,肉块一放进口中就刺激了她的味觉。鸭肉美味鲜嫩,外皮酥脆入口即化,混着浓浓的酱汁,两种味道的碰撞顿时引起了食欲。

    她眯了眯眼,克制不住又夹了一块。临到碗口,手腕陡然换了个方向,鸭肉滑到了苏霁面前。

    “殿下尝尝,这道酱鸭不错。”

    望着女子一脸期待的样子,苏霁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学着她慢慢品尝一口。

    确实可口。

    他没有再夹菜,亲自端了碗桂圆银耳羹递到她面前,“暖暖身子。膳厅虽暖和许多,可还是不能大意。方逸不是关照过?你听话些,不可再受寒。”

    他的嗓音温和,表露关心的同时不忍多加责备。

    风回雪乖巧接过碗,用勺慢慢搅和着汤羹,半晌也没有舀起一勺喝下。

    “怎么不喝?”

    “......过会吧,等凉些了再用。”

    苏霁搁下玉箸,目光淡淡地盯着她,紧抿的嘴唇宣泄着他略微的不愉快。

    女子被看得慌乱,心虚地垂下眼帘,手上搅拌的速度无意加快了几分。

    行吧,她承认她不想喝银耳羹。

    不过,不是她故意和他拿乔,想以此博得他更多的关心,实在是这碗汤羹太甜了,光闻着气味心里就腻得慌。

    杯中的高山云雾冒出阵阵白雾,模糊了两人的眉眼。空气中弥漫着香醇清冽的绿茶气息,撞上男子身上冷淡的檀香,出奇得吸引人的注意。

    风回雪不喜欢甜食,苏霁和她相处了这么久自然也很了解。

    往日都能依着她,唯有近日情况特殊,容不得她耍性子躲避过去。

    丢下茶杯,调整姿态,再从她手里重新拿过碗,面向她而坐。

    动作连贯,毫不迟疑。

    舀起的汤羹送到女子的唇边,他不咸不淡地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方逸提议添加的菜品,有助于你养身体。乖乖喝完,不许赖。”

    见他冷着脸坚持,风回雪只好启唇,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着银耳羹。

    一碗汤羹很快见底,唇角遗漏的汁水也被他仔细擦拭干净。她懒懒抬眼,正想起来和他理论,男子低沉的嗓音就先一步响起。

    “满桌子都是你喜欢的,孤只留了这一道。”

    腿弯和腰肢被他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不待她反抗,整个身子就移到了他怀里。

    她坐在男子的腿上,故意侧过身子不看他。果然不出所料,后背抵上了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上,绯红之色迅速攀上耳后根。

    “等你养好,就不碰这些甜食了,好不好?”

    他妥协的语气故意染上一抹讨好,令女子晃神了片刻。

    她飞快地扫了眼桌上,如他所说,除了银耳羹,再没有她讨厌的菜肴,就连依照太子口味所做的清蒸鱼都不见踪影。

    她眉心微动,头垂得更低,心中涌出一股懊恼和烦闷。

    她怎会因这件事和苏霁使性子?

    暗自反省过后,她转头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胸口处,传出的声音沉闷而意味低迷,“对不起,殿下。”

    “嗯?怎么了?”

    听着他柔和的询问,她更感到羞愧,“我不该闹脾气,明明殿下是为我好,可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样,从前我不是这样的......”

    她胡乱说了好多,语气急切又惶恐,生怕他听不明白。

    越急,话也越散,并不能完整表达心中的想法。

    苏霁低叹一声,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无妨,不管你什么脾性,孤永远纵你。”他蓦地轻笑,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孤明白你在怕什么,觉得自己变了?还是担心孤同你置气?”

    “外人面前,你依然还是那个沉着从容的风回雪,只有在孤这里才会偶尔展露你的小性子。轻轻,孤很喜欢这样的你,褪下伪装之后才没有彼此隔绝的疏离感。”

    她会有变化,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苏霁的纵容。

    风回雪习惯了以柔弱的一面欺骗众人,却在内心竖起了铜墙铁壁,独自一人苦苦坚守复仇的道路。

    苏霁心细如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从互相提防到卸下心防,再到今日的携手与共,这位淡漠如冰的太子逐步沉溺于她,也徒生更多的贪念。

    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切,想要让她活得肆意,想要与她执手共白头。

    他一步步打开她的心扉,纵容她所有的心思,一步步化解她的防备。终于,她如他期望那般,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深藏的一面。

    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抛却身份的限制,她会和他嬉笑玩闹,会把所有的伤心愉悦都告诉他。

    从虚情假意开始,暧昧不清的纠缠确定了彼此的心意。这场伉俪情深的戏码,沉溺其中的不止苏霁一个,风回雪亦是如此。

    她咬了咬唇,听懂了他的意思,惶惶不安的心回归平静。

    等等!

    方才种种岂不是都被下人看到了?

    太丢脸了......

    风回雪后知后觉抬头,手里攥紧了男子的衣袖。

    “孤方才就令她们退下了,只是太子妃过于紧张,才没有发觉她们的动静。”安抚完了她的情绪,某人又挑了挑眉,目光炙热地凝视她的脸,嘴里还不忘戏谑出声。

    她娇嗔道:“又取笑我。”

    粉拳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记,听到他的吸气声,立刻担忧问:“是不是很疼?可有牵扯到伤口?”

    说完,素手探向他的腰间。未碰到玄衣,反倒被他捉到嘴边浅浅啄了一口。

    苏霁的长睫覆住了眼底不易察觉的精光,垂首轻吻她的手背,而后薄唇慢慢游走,在她指尖落下一枚枚印记。

    他突然咬了口她的指腹,满意地打量自己留下的痕迹,“已经过去多日,不用记挂那道旧伤。”

    指尖传来刺痛,风回雪撇了撇嘴,抽出了手指。

    提到那道伤,脑中不免浮现了另一张脸庞。

    贺殊。

    想起了正事,她正色道:“殿下回京这么久却从未去过阿姊府上,你就不好奇贺殊的行踪?”

    “听你这话,你知道一些情况?”

    她摇了摇头,“只是揣测。”得到他鼓励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原本那次见过贺殊,我就想和殿下聊聊这件事。没想到会中毒打乱了计划,耽搁这么久。”

    “贺殊那次拦住我的马车,还是为了那枚锦盒。他想让我帮他去昭华府里,用假的偷换真品。殿下可清楚那里面的乐谱究竟有何不同,值得他多次涉险?而且我回来后仔细一想,他两次拦我都是在公主府附近,他又坚持拿回那盒子,他的藏匿之处必然不会远。”

    “公主府附近的人家不多,都是达官显贵的院子。”苏霁因她的推测陷入了沉思,一一排除这些贵人私藏敌国奸细的可能。

    筛选了一圈,并没有得出合适的人家。

    风回雪攒紧了拳头,蓦地提醒他,“殿下别忘了,那里还有一个地方,无人会怀疑。”

    “云家的宅院。”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反应过来默契笑了笑。

    “云家的地方常人确实不能去,就连孤的人手也不便光明正大地进入。”他以手抵着额头,侧目望着女子清丽的面庞,“他拿什么要挟你帮他?”

    “似乎是我的画像,应当就是殿下得到的那一幅。”

    “原来如此。”

    金黄的阳光泻进庭院,飞叶匆匆飘过膳厅的门前。光线被树影筛了一部分,透过常青树的枝叶间隙直直扑向地面,留下满院圈圈点点的光斑。

    万物沉寂,却又萌发出蓬勃生机的生长趋势,萧瑟的景致因此变得鲜活生动。

    厅中的安谧仅仅维持了一刻,风回雪就出声打破了宁静。

    “所以贺殊他为何执着此物?”

    苏霁吹了吹茶水,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修长的手指划过杯壁,有规律地敲击几下。“黎国皇室的祀神乐歌,藏着传说中的黎国秘宝。”

    “无人能辨别真假,消息却这样代代流传了下来。”他极具讽刺地勾唇,倏忽间眸光一沉,“到了黎国现在的皇帝手中,各国皇室终于坐不住,出手争夺起了这张乐谱。”

    “十几年前,黎国的惜和公主因战乱而失踪,连同乐谱一起没了下落。”

    “惜和......”忆起福宁和玉嬷嬷多次挑衅都谈到了这位公主,风回雪有些吃味,冷哼一声重又转过了脸去。

    “阿姊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那枚锦盒,也摸清了其中的秘密。只要将两张乐谱拼凑在一起,通过黎国密语就能看出惜和的栖身之处。贺殊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多番去公主府打探情况。”

    苏霁罕见地吐出一大段话,说完才意识到怀中女子又拿脑袋对着他,不禁疑问:“孤可是哪里说得不对?”

    “殿下对惜和公主的事情,真是了解得很。”

    听出她话里的拈酸吃醋,苏霁拥住她,在她耳边低笑,明知故问,“你这是——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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