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

    糕点松软可口,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风回雪咬下一口慢慢咀嚼,眼神的余光在他身上和桂花糕之间来回转悠。

    指腹在药碗外侧试了试温度,她咽下嘴里已成细粉的点心,把盘子往他那边挪了位置,“殿下尝尝,是你一贯爱吃的味道。”

    苏霁直起身,顺着交握的手缓缓望向她的脸,认真的表情像是要透过那双明净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

    女子的嘴角勾勒出温婉动人的笑容,眉眼间尽是隐晦的关怀体贴。寒风吹起她如瀑的青丝,发梢掠过腕骨的肌肤,挠得人心尖颤动,也搅乱了一池静水。

    他垂下眼睑,郑重又宠溺地在她侧脸上轻轻啄了一口,伸手拈了块桂花糕,语气夹着几分故意的调笑,“孤似乎从未与你提过喜恶,没想到你观察入微,对孤如此用心。”

    ......这真是你误会了。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挣扎着强行从他臂弯间侧过身来,盯着他吃完糕点才自信开口,“夜月每次给我送药都会带一盘桂花糕,她和我解释是怕药味苦着我,但偏偏我又是个不爱甜食的。”

    她双手环上他的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小腹前,对他一刻的僵硬毫无觉察,自顾自说着:“说了几次她也不改这个习惯,我细细一品就知道是你授意的。殿下不论在何处用膳,桌上都摆着盘桂花糕,如此便得知你喜食桂花糕。”

    男子低笑了两声,大掌在她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发丝,瞥过案上搁置良久的药碗,淡淡说道:“快凉了,喝药吧。”

    “那殿下现在吃了桂花糕,可有开心一些?”

    指尖划过她的眼尾,他稳定心神,极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嗯,乖,先把药喝了。”

    见她听话地端起瓷碗一饮而尽,残留的药汁却挂在唇边,顺着脖子一路滚进衣领里,他的眼神暗了暗,捏着方帕往她线条优美的脖颈探去。

    洁白的丝帕被染上几块灰褐的污渍,自上而下擦完了药汁的痕迹,最终停留衣领之上。

    手被人及时抓住,苏霁笑了笑,冲她无辜眨眼,“孤只是帮你清理一下,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担心......”

    “你方才为何会那般问?”

    风回雪怔怔地凝视他,伸出手却只摸到他的下巴。她拽住苏霁的衣领,蛮横用力一拉,明显感到男子顺从地弯下腰来。

    葱白的玉指抚上他的眉眼,只见男子的眉骨深邃,凤眸狭长似有寒光,明明是外人口中的冷血之人,在她面前却从来都是如清风明月的存在。

    刚刚他下了早朝回来,心中分明蕴藏着汹涌的怒火,可抱住她的那一刹那,他就敛起了周身的寒芒。

    风回雪仰起头,学着他的力道在他嘴角落下一枚轻吻,“因为我在意殿下,自然就会留心殿下的情绪。”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专注地注视他的眼眸,“我与殿下是夫妻,夫妻一体,本该心意相通。殿下有何开心或者难过的事情都可以和我共享,不要总是闷在心里。”

    “之前十多年,你已经独自承受了太多。我虽帮不了多少,但也希望往后我能站在你身边,一起面对风雨。”

    苏霁反反复复地摩挲着她的眼尾,目光略带复杂,半晌还是一言不发。

    那双温柔缱绻的黑眸中,担忧与喜悦交织在一起,夹揉着少许的恐慌。

    权利地位都有,离那个位置也仅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还在怕什么?

    风回雪并没有问出口,等着苏霁自己理清思绪。

    阴雨连绵地降临皇都,空气变得很稀薄。

    天空之上,密布的乌云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沉沉坠挂在天际,将万物笼罩在黑暗之中。

    “其实孤爱食桂花糕并不是因为孤自己喜欢。”

    苏霁突然搂住风回雪的腰背和腿弯,把人打横抱起来,然后身子一转坐在她刚刚的矮凳上,将她放在腿上坐着,“幼时,孤和阿姊常嫌弃药味苦涩,百般胡闹不肯服药。每到这时候,母后总会亲手做一盘桂花糕给我们。”

    他断断续续聊了许多,末了抱紧女子,闭上眼将脸埋进她颈窝,“轻轻,是你说的,要一直陪着孤。”

    原来是在怕这个?

    “是,我会的。”风回雪回抱他,伏在他胸膛上亲吻他的眉宇,“殿下如今肯宽心了?朝中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生那样大的火气?”

    “接连几日的暴雨冲垮了北卫河的堤堰,周遭的村庄和镇子损伤不少。照这个形势下去,下游的农作地域也不能幸免。”

    “孤提议苏煜去解决此事,可是父皇并不赞同。”

    风回雪若有所思地转了圈珠串,梵文擦过指腹,情绪忽而冷静下来,“赈灾的功劳确实诱人,于民心和声望也是有利无害。清怀王一旦办成此事,必定在朝野和民间更享美誉。”

    “只是水灾地域不太平,如今谁去都未必周全。堤堰是因风家贪了朝廷拨款才修缮不力,百姓蒙受此灾必定怨声怨气,或许圣上出于此等考虑才会对你的提议多加犹豫。”

    “更或者,父皇不信孤的好意,他担心孤会对苏煜暗中下手。”苏霁冷笑一声,执起木梳替她梳通长发。

    繁复的雕花刻纹硌得手心微痒,恬淡的清荷气息混着女子隐隐约约的体香从鼻尖钻入心扉,他挑起一绺青丝轻嗅,是他日日夜夜都能闻到的味道。

    温香软玉在怀,他满足地喟叹,情不自禁地凑上脸想去触碰她的鼻尖。

    额头覆上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坚定地阻止了他的靠近。

    他挑了挑眉,视线沿着她伸出的食指爬到她的面上,只见她微眯双眼,眼神中透露着看穿一切的从容。

    “殿下是故意摆出不悦的样子,想要迷惑清怀王他们,对吗?”声音轻柔若三月的春风,她嘴角笑意绚烂得晃眼。

    看着女子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捉住她的手,喉咙里溢出阵阵愉悦的低笑。

    苏霁放下梳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亲昵对视,欢喜之色占据眼眸,满得快要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还是被你发现了。”

    “殿下在外人面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方才进屋之前的举动稍显刻意了。”风回雪别有深意地瞥了眼窗外干活的人影,故作无事压低声音,“我斗胆揣测殿下的用意,你主动提出让清怀王去,是不是想造成你另有布局的假象,使得他自己放弃这次的机会?”

    “孤没看错人,太子妃果然聪慧机灵,这才配得上孤身边的位置。”男子的嗓音低沉,咬字模糊不清,似是在贴着某物说话。

    空气突然安静,时间仿佛都变慢了好多,阴沉的光线滑过窗棂,屋内重又传出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动静。

    低哑的喘息声中,一句几不可闻的叹息飘至窗外。

    “此行虽险,但一旦事成,朝中情形就会变得更有利。孤自然不会给苏煜一丝希望。”

    女子好像还想说什么,红唇吐出几个字却被人尽数吞下,只得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声。

    室内气氛旖旎,温度逐渐升高。

    屋子外,廊下忙活的侍女眼神一凛,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清风院。

    “她走了。”风回雪拍拍男子的肩膀,腰身被禁锢得很紧,连忙示意他松开手。

    苏霁从她嘴边移开薄唇,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她晕开的口脂,“看样子是去通风报信了。”

    “这不正合殿下的意?不枉我们青天白日的还要演这一出。”她捏着帕子揩了揩嘴角,眉头忽然聚拢,刚才的从容笃定也转为不太明显的忧虑,“苏煜也不是好戏弄的,他会相信吗?”

    “无论信不信,这次他必须走这一趟。况且,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对你已无戒心。”

    早间苏霁被永顺帝单独留下谈话时,清怀王苏煜便已经通知碧落给风回雪递了消息,让她摸透苏霁的打算。

    密道的路线被发现后,这是苏煜下得第一条指令,风回雪不便拒绝,只能交代碧落候在门外,言明自己会寻机会套话。

    风回雪勾着他的脖子,一手在他胸膛处打转画圈,“多谢殿下配合。”

    “苏煜离京后,皇后忙于安阳的婚事必定顾不上风家,孤会命人继续告发他们,不留半分喘息的余地。”

    男子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神情虽柔和,周遭气势却恢复了往日骇人的阴冷。

    杀伐决断、淡漠狠厉,这才是真正的卫太子,卫国未来的帝王。

    他从不被感情束缚。

    风回雪愣愣地盯着他,扑闪的眼睫长而密,正巧掩饰了她眼底的神色。

    她猛然回神,按住苏霁的手,神情变得慎重,“还是沉稳些,慢慢布局吧。风家既然和越国有牵扯,他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我怕殿下逼得紧,他们会彻底和皇室撕破脸。”

    “当年三国之间的斗争太惨烈,若再有争端,哪一边都讨不到好。”

    她再恨风家阴险、帝王昏庸,也不能违背云丞相毕生的心愿,不顾卫国百姓的死活。

    见苏霁的眸色动了动,薄唇微微张开,她竖起食指按住他的唇瓣,小幅度摇摇头,“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殿下如同从前那样就好,徐徐图之方为良策。”

    “眼下要紧的是雪上蒿的解药。”

    苏霁自然懂她的意思,清怀王送她的步摇里藏着一颗药性极纯的雪上蒿药丸。那人暂时不屑用毒药控制人,难保日后也没有这个念头。

    雪上蒿,始终是一个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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