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压

    手中的力道一松,珠玉晃动,簪体尖端微微现出寒光。

    风回雪脚下挪了几步,将众人窥探的目光挡在身后,“阁下特意在此阻我,想必不仅仅是来戳穿我的真实身份吧?”

    “姑娘竟不好奇?那可是干系你性命的东西。”

    “我曾听太子提过几句襄南发生的事。阁下就是黎国大名鼎鼎的战神将军,对吗?”她转而问起了面前这人的来历。

    红衣男子双手抱剑,挺直腰板俯视着她。

    黎国贺家的独子贺殊,战功赫赫,乃这一辈唯一能挑大梁的武将。他如今也不过十五的年纪,站在风回雪的身边,却和苏霁一样极具压迫感。

    温度骤降,就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贺殊不太明显地笑了笑,提着剑抱紧拳,背脊稍稍向前弯了些,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姑娘猜得是!在下贺殊,方才失礼了。”

    他站直,望向她的时候眼尾上挑,“在下的疑问,姑娘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很简单,不管是什么,将军应该已经处理掉了,那我又何必在意呢?”

    “姑娘何出此言?”

    风回雪调整步摇,把利刃缩回簪体里,唇角噙着笃定的笑容,“若你有心作乱,向皇室揭发我的身份便可再度掀起卫国的风雨,可你没有。你出现在我面前,话里话外都是提醒我藏好自己。如此,轻易就能明白将军的下一步。”

    她后退几步,也福了福身,还了他一礼,“若我没想错,将军替我摆平那东西的麻烦,是想以此欠下一个恩情,好换取我的帮助吧?”

    是疑问,更是陈述事实。

    阳光下,贺殊的红衣被风扬起,胳膊处的旧伤隐约可见。细碎的发丝下,他的眉梢眼角流露出说不尽的恣意轻狂。

    长剑横在腰侧,他一手按压着剑鞘,指腹扣在剑柄的红宝石上,不时抚过那痕迹斑斑的表面。

    那只手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虎口和五指上似乎都结了一层薄薄的茧。

    这些和那枚红宝石一起,陪他领略边塞的黄沙,闯过腥风血雨的战场,在一次次的厮杀和血拼中,见证他踏着敌人的白骨,斩断他国的旗帜,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这是他的荣耀,也是他的枷锁。

    身为贺家的独子,他不能败。作为黎国的将军,他更不能辜负朝堂和百姓寄予的厚望。

    万籁寂静,风拂过脸颊,如情人的爱抚般那样轻柔。

    记忆中,许多年前,那人也曾这样对他。那双手捧着他的脸,彼此额头相靠,她在低声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贺殊的眼神闪了闪,骤然回神,徐徐对上风回雪的试探,“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不敢当,将军既然有恩于我,就直说吧。只要不是有违立场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次。”风回雪目睹了他眸中瞬间浮现的怀念,不动声色地说着客气话。

    “在下想请姑娘寻个机会,将昭华府里的锦盒偷换出来。”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枚古朴的锦盒,慢慢送至她手边。

    这盒子,和昭华当日给她看过的那枚简直是一模一样。

    风回雪垂眸,并没有立即伸手收下,“将军很是执着于此物!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你也是为了它而来。”

    她掀起眼帘,不紧不慢地抬了抬下巴,“将军要它做什么?”

    “姑娘放心,只是拿回我黎国的宝物罢了,对卫国没什么坏处。”贺殊身形一滞,随即接着说道:“你应当知晓那里面装着何物。”

    风回雪点点头,“是黎国皇室祀神的乐歌吧。”

    “在下此行就是奉命寻找乐谱,另外——”他忽又变回漫不经心的样子,略带深意地瞥了眼女子,“有人说,乐谱的锦盒里,有关于惜和公主下落的指示。”

    惜和?

    那位和苏霁曾有婚约的黎国公主......

    “容我想想,若证实锦盒与卫国的安危无关,我可以帮你这一次。”她戴上斗篷的帽子,转身欲走。

    贺殊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坦荡,“可以。关于锦盒,你甚至可以去向卫太子打听,看看在下所言是否有假。”

    女子的手握得很紧,尖锐的簪子划破肌肤,在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她却浑然不知。

    她的背影僵硬,头微微垂低了一些。

    气氛沉默了良久,她半晌都没有接话。

    贺殊眯了眯眼,权当察觉不出她的不对劲,慢慢吐出一句话,“在下还有一事要告诉姑娘。”

    风回雪偏头,冷眼睨着他,等着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有关姑娘身份的证物,其实并没有被处理干净。那日在下将它从云家旧院带出来,本欲烧毁,不料官兵搜到了附近。为避免被他们发现云家还有火光,在下只能歇了这个心思,把它交给下属送出了皇都。”

    “是什么东西?”她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在下从云夫人房中寻到了一幅画像,是关于你的,如今被我的下属送去了襄南某处。所以姑娘今后要小心点,万一哪日画像落到了太子手里,在下可不担这个责。”

    撂下这句似是警告似是提醒的话,贺殊跃回树上。红影瞬移几下,眨眼间便无影无踪。

    风回雪静静地眺望他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极轻地冷笑一声。

    这人方才——是在给她施压吗?

    她若不答应,他就会把画交给苏霁?

    “太子妃,您没事吧!”夜月和暗卫们涌上来,打断了风回雪的思路。

    她摇摇头,披着斗篷回了马车,轻声开口,“我没事,回去吧!”

    她弯腰钻进车厢,闭上眼睛,倚着软枕倦怠地揉了揉额侧。

    “殿下!您的手!”

    夜月的惊呼促使她掀开了眼皮,手中的痛意徐徐传递过来。

    风回雪懒懒垂眸,松开掌心的步摇,视线停在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上,“替我包扎下就好了。”

    卫太子纵使武功极好,在一次次的刺杀行动中也做不到全身而退。因此,这架华贵的马车内也备了一些简单的药品和处理纱布。

    夜月轻轻替她擦去血迹,心疼地皱紧了眉头,“殿下忍着些,车内药物比不得宫里的,回去再让太医看看吧。”

    说着,她又挥了挥小粉拳,一脸愤怒,“殿下回去定要和太子殿下细说这件事!那奸细未免太猖狂了!”

    风回雪停住按压额侧的动作,转而捏了捏她的鼻尖,脸上虽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我自然会跟殿下禀明此事,你无需替我担心。”

    话音刚落,她也不等夜月的反应,重新闭上了眼。

    马车从朱红的大门驶入长长的宫道,车轮滚在青石砖路上,碾过满地的碎叶,发出一阵吱吖咔嚓的声响。

    车停稳,她刚在地面站住脚,就见碧落迎面跑过来。

    “皇后宫里来了人,正和玉嬷嬷一起在清风院等您。”

    女子侧首,压低声音问:“是为了风家的事情吧?”

    “恐怕是。”

    风回雪收回夜月搀扶的那只手臂,将人支走,让碧落陪着回清风院,“清怀王那边是如何安排的?皇后今日派人来,也是他的意思?”

    碧落罕见地沉默了几秒,眼神暗了暗,“奴婢还没有收到主子那边的消息。”

    说话的时候,二人正好来到了清风院外。

    风回雪抬眼仰望门上的匾额,微眯着杏眸,面色莫测,可掌心的纱布却又开始渗血。

    她迈入院子,回头吩咐了句,“天色渐暗,你趁机会去一趟清怀王府,动作要快。皇后最近愈发心急了,我这边先应付过去,你把情况告诉他,让他去回皇后。”

    待碧落领命离去,她这才收起脸上的忧虑,慢慢悠悠地进了屋子。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熟悉的面孔——东宫的玉嬷嬷、皇后身边的夏嬷嬷,以及婢女拂忧。

    视线在最后一人身上稍作停顿,随后又像无事发生一样,她缓缓坐在了主位上,说话时姿态倒是放得低,“今日去了昭华府里,故而回来迟了。让两位嬷嬷久等,是我的疏忽。”

    被点名,二人相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夏嬷嬷仗着资历,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道出今日过来东宫的目的,“皇后娘娘命老奴跑一趟,特意来问问太子妃,您打算何时动手?太子最近几番折腾,让风家损失不少啊!”

    她用手肘拱了拱玉嬷嬷,后者心领神会,连忙接着她的话,语气略有些刻薄,“是啊,太子妃可别想着躲在东宫享清福!珍宝阁的事,老奴已经提前做了布置,您为何迟迟不行动?难道太子妃对风家、对皇后娘娘有异心?”

    原来是坐不住,故意过来敲打她的!

    风回雪笑了笑,起身来到她二人跟前,亲自倒了杯茶,“姑母的恩情,我当然不敢忘,二位的意思我也明白。不过,太子他近日防得紧,还请容我观察几日,以便更好下手。”

    闻言,夏嬷嬷抿了口茶水,不再表示任何的不满。反观玉嬷嬷,她嘴巴一撇,眉眼处含着倨傲和不屑,冷嘲热讽道:“如此最好!您呀,不比风大姑娘聪慧,行事又缩手缩脚的,可得好生听皇后娘娘的话,这样才能享一生的荣华富贵!”

    夏嬷嬷再次拱了拱她,示意她注意分寸。之后,二人茶都没有喝完,急匆匆向风回雪告辞,出了清风院。

    人影消失在视野之中,风回雪抬手,徐徐转着掌心的步摇。明净澄澈的眸中,迅速闪过了一抹冷意。

    她不能出手教训玉嬷嬷,不代表旁人不行!

    既然她这么在意珍宝阁的陷阱,那就让这件事成为她的罪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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