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拦

    在公主府用完午膳后,风回雪辞别昭华,慢慢吞吞地回到马车。车厢中的桂花酒还没温热,夜月便已完成了她交代的任务。

    她叩了叩车厢内壁,车夫立刻扬鞭,驱使马匹前行。

    “家中如何?父亲可有什么应对之策?”红唇微张,随后吹了吹茶盏面上漂浮的茶叶。

    “太傅大人的状态不像是被此事所扰,夫人和大姑娘也同以往没什么区别。倒是几位公子,神情恹恹,心态又浮躁不安,似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夜月拱手,如实相告。

    夜月所说的几位公子,皆为风渡妾室所生的庶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罪孽深重,这位权势滔天的太傅大人和正妻努力了许多年,只得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还是治不好的病秧子。

    没有嫡子,风渡便倾尽所有去培养妾室的孩子,勉强将几人送进了朝堂,混一个清闲的官职。

    在这样的情形下,也难为大夫人天天期盼着风眠早日攀上好人家。或许如此,她才能有底气去管理一大家子人。

    心中纵有百般嘲弄,女子的面上不显情绪,借饮茶的动作无声勾唇,随即装模作样感叹一句,“他们无故被波及,确实会如此慌乱。”

    风回雪掀开帘子,扶着窗框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远眺反方向的那一边。

    斑驳的道路尽头,青瓦白墙上爬满了绿植,它们在裂缝中扎根,即使处于猎猎寒风中也依旧保持着生机。

    云家的旧部、卫国的文人墨客,这些人就像云家旧院里的绿植一样,当风家党羽遍布全国各地时,依然顽强地收集着奸佞小人的罪证。

    律法严明,民意所向,凡有意图颠倒黑白者,必有自食恶果的那一天。

    当那一天来临时,她会亲自给予最后一击,将他们送上审判的行刑台。

    马车途径转角,颠簸了下,矮桌上的瓷杯溢出大半茶水。

    “其实......”夜月忽而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诸位公子被大人责罚,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笃定的语气换来风回雪微不可察的挑眉,她坐回原来的位置,放下车帘,“哦?难不成他们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方才进府邸前,她是只身一人走入守卫森严的院子,而夜月则被她派去了风家打听消息。

    至于这次出门为什么选择带夜月而不是碧落——

    风回雪朝着夜月招招手,见对方听话地靠过来,伸手拈去了她头上的落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己的用意,她和苏霁心知肚明。

    夜月的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就定下神,继续说着风家的事。

    “朝堂上的事情,奴婢不是很清楚,大人方才也没有多透露几句。奴婢只听府上下人提过几嘴,这次几位公子不仅酿成大祸,还被人抓到了把柄,引发各地的民愤。大人多番打点也耐不住众人施压,几位公子这一劫怕是逃不过了。”

    “他们犯了何事?”

    “这......”

    风回雪斜睨一眼,悠悠向后靠着软枕,对她抬了抬手,“不用顾念我和他们的关系,直说吧。”

    夜月仔细打量一番她的脸色,见她眼底逐渐兴起一抹不耐,忙垂头闭上眼,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入冬前,北卫河一带都会提早维护堤堰,以免再有洪灾。可是前些日子,堤堰溃了两处,附近的村庄和田地都被淹了个干净。”

    “所以?”

    “有人称,堰官为了打点关系,将维护用得银两大半都送到了几位公子的手里。”

    车厢内静了一瞬,风回雪眸色骤暗,冷冷道:“还有呢?”

    “还有用官职之责为他人行便利,左右朝廷用人和粮草调度。以及,用权势和钱财摆平人命官司......”

    说到最后,夜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渐渐往下垂了几分。她悄悄掀开眼皮,瞄了眼面前的女主子。

    阳光从微敞的窗口钻进车厢内,将她整个人罩在一片浅金色的光晕下。她的皮肤白皙水嫩,在此刻微微透着光泽。

    面朝窗外,迎风而望,她许是感到双目酸涩,轻轻阖上了眼睛。

    夜月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轻声细语喊道:“太子妃,您还好吗?”稍作停顿,她转而宽慰起来,“您别太担心,圣上还未有降罪的念头,再说此事也牵连不到家中女眷。”

    “担心?我为何要担心!”一贯和和气气的人,骤然竖起了浑身的尖刺,语气冷得如常年不化的雪山寒冰。

    风回雪掀开眼皮,面无表情地凝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即便是风家的人,做错了事情也是要承受代价。父亲他不会还准备和文武百官公然对峙吧?”

    夜月连忙接话,“没有没有,大人是与您一样的想法,将此事交由圣上决断。他还吩咐了,您莫要多虑,安心待在东宫即可,不必在意家中的事。”

    闻言,女子极轻地笑了笑,目光始终盯着窗外。

    风渡可是只老狐狸,不让她介入此次的事,不见得是真心为她好。想必他也在揣度这件事的始末,或许一开始就是苏霁设下得圈套。

    让她不要多问,便是指望她在苏霁的视线里撇得干干净净,从而可以更好地完成风皇后和清怀王的任务。

    呵!想得挺周全的!

    “太子妃宽心些,若您不嫌弃,不妨和奴婢说说话,将心思放在别的事上。”说完,夜月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来一盘散着清香的桂花糕,双手捧到风回雪的跟前。

    桂花糕?

    风回雪挑了挑眉,这才正眼看过来,视线在糕点和侍女的面上打转,而后将盘子搁在桌子上,“你想聊什么?我现下烦得很,不太想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奴婢——”

    马车顿时停住,让夜月的话哽在了喉咙口。车帘外,车夫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挤出来几个字,“太......太子妃!是......是......”

    “在下冒昧阻拦,请卫国的太子妃殿下出马车一见。”那人的声音懒散,听着虽是放低了姿态,却毫无恭敬之意,反而带着股这个年纪独有的张扬肆意。

    风回雪双手在腹前交握,右手的食指缓慢地敲着左手的手背。越过厚厚一层车帘,柔和的嗓音传至帘外几人的耳中。

    “阁下挺有胆量!皇都正在全城搜捕敌国奸细,阁下还敢现身?未免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了些!”

    贺殊闻言,从树枝上直直跃到马车的旁边,抱着剑漫不经心地倚着车厢外壁。剑柄上的红宝石在光下折出冷意逼人的寒光,吓得车夫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近日搜捕都没有结果,城中守卫又添了一倍。于是苏霁对风回雪这次的出门很是放心,只暗中派了些暗卫保护,并未安排随行的侍卫。

    没想到贺殊这般胆大,悄悄解决了所有的暗卫,公然在公主府附近现身。

    他轻嗤一声,把车夫赶下马车,“别声张,也别想着去通风报信!在下只是有几句话要和太子妃聊聊,说完就走,不会伤害她,所以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不然,若是在下的剑不长眼,无意伤了殿下,想必你们回东宫后也无法和卫太子交代!”话音未落,他握住剑鞘,剑柄指了指车夫和暗卫躺着的位置,“有劳,去那边等着吧。”

    帘子被侍女撩开一角,风回雪坐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徐徐抬眼瞥了眼车外情形,声音懒懒的,“阁下既然知道太子回了东宫,为何仍执意见我?”

    贺殊不答,目光扫过夜月防备的姿态,满不在乎地一摊手,后退一步让出下车的距离。

    见状,风回雪弯腰出了车厢,经过贺殊面前时蓦地停了步子,只听身后侍女焦急地唤道:“太子妃!”

    “在下无恶意,只交谈几句,姑娘不必如此担忧。”贺殊将剑背回身后,琥珀色的眼眸盈着莫名的笑意。一袭红衣裹身,高束的马尾随风飘扬,挺拔的身形中透着股难以动摇的傲气和自信。

    和上次的情形一样,二人走出几步,来到了四面无人的空旷之地交谈。为让东宫的人宽心,贺殊特意站得远些,让众人的视线可以聚集在风回雪的身上。

    不近不远,刚刚够他们应对突发的危机,也不让他们听清交流的内容。

    风回雪环顾四周,含笑颔首,“阁下挺会替我考虑。”

    “毕竟您身份特殊,在下目前可没有与您夫君再交手的打算。”末了,他嘴角勾起,视线落到她发间的步摇,低声感叹,“云家忠心为君,最后竟只余下一人,实在可叹!太子妃这些年也不好过吧!或许在下应称呼一句——云轻姑娘!”

    风回雪转着腕间的珠串,见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步摇,幽幽一笑,旋即抬手取了下来,在指尖拨弄着坠饰,“阁下似是认错了人。”

    “云家旧院,有您的身份线索。”

    贺殊观她手指动作微顿,便知自己猜得不错,眉眼之间的自信笃定更为明显,“世人不敢踏足那座院子,自然觉察不出姑娘的破绽。可在下非卫国人,来去自由,并不会遵从永顺帝的命令。”

    “不巧,在下还真发现了最为关键的一件东西。”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