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我被卖给了赵四当媳妇，他对我动辄打骂，那时候我心高气傲，不甘委身于人，几度寻死都没成，最后，赵四怕我再逃跑，便将我的腿给打断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逐渐认命，并一直等待着为父亲洗脱冤屈的机会。”

    听完何温这般说，梁晓声悲从心来，祖父当年之事，二十多年来，让多少人一直在阴诡地狱间浮沉。

    “小姨，阿姐，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何温垂眸：“都会过去的。”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这几年的冬天都是格外的寒冷刺骨，但总有一天会等到雪霁天晴，彩彻区明。

    梁晓声将从王家那里拿到的书信递给何温看。

    油灯昏黄，升起缕缕的黑烟，纸张泛黄，笔墨清晰，上面有着这些年来，王家与刑部之间的关联赫然于纸上。

    何温的手在抖，这么多年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里屋里的萧桓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梁晓声听后连忙跑过去。

    她往铜盆里倒了些热水，拿着帕子沾了些热水将萧桓额头上的汗珠擦掉。

    忽然她手腕一紧，萧桓握住了她的手。

    力道很轻，梁晓声见他，面色苍白，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没事了。”

    她小声安慰。

    萧桓想抬起手去将梁晓声额前的发丝撩开，但奈何手上无力。

    他声音嘶哑：“让你受苦了。”

    梁晓声摇摇头。

    赵音推着何温进来了，见到萧桓醒了之后，终于舒了口气。

    梁晓声将客栈那听到的家丁一事告诉了他，又把从王家那里拿到的书信打开给他看了看。

    萧桓开口问道：“其实还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的祖父修堰一事会妨碍到王家，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这个问题困扰了何温半生，她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冥冥之中，她有着强烈的预感，父亲当年修堰，是干涉到了王家的仙乐散一事。

    梁晓声开口：“等你恢复了些，我们去清水堰旧址看一下如何？”

    萧桓点头应道。

    ****

    京都之内，张时臣带着人按照青楼老板的口供，摸点排查，陆陆续续地搜出了四五个窝点之多。

    朝堂之上，龙颜大怒，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就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官。

    夜已入深，张时臣在书房对着面前的卷宗，眉头紧锁。

    今日之审查，他明知刑部尚书问题之大，但那人却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随便拉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来看，都得夸夸他刑部尚书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还有那个大理寺卿，干啥啥不行，和稀泥第一名，前怕得罪老虎，后怕得罪豹子。

    他夹在这两人之间，虽然审出来了些东西，挖出了几个使用仙乐散的官，但线索摸下去，却浅得不能再浅。

    而这时，张时臣的妹妹张婉拿着两只红梅从外头跑了进来，“哥哥，你看这花多好看。”

    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飘进来，张时臣觉得胸口的那股烦闷得到了一点的缓解。

    但此时夜幕飘雪，这丫头是又溜了出去？

    张时臣放下笔，走到窗外，看着张婉红扑扑的小脸。

    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张婉手中的那束红梅，不禁眉头凝滞。

    “你这花从哪摘的？”

    京中梅花并不少见，只是张婉手中的这红梅，颜色娇艳，枝干莹莹生光，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梅。

    这种红梅他只在皇宫见过，但是张婉总不可能半夜跑到皇宫去，那么在宫外能种植这些红梅的，只有他们那个整日只知道作乐的太子爷了。

    也就是说，她的妹妹半夜跑去了人家太子的别院，把人家的红梅给折了？

    张时臣从深深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婉。

    倒是张婉一脸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张时臣，“怎么了哥，我这花不好看吗？”

    她边问边侧着头去闻了闻手中的梅花，清香扑鼻，就是不太好摘，非得是她爬上去才能够摘了下来。

    下着雪的天闷在院子里实在是太无聊了，趁着雪夜，就应该带着一壶清酒跑出去玩。

    她大老远的就闻到了这股梅花香。

    这红梅什么都好，就是种的位置太偏了。

    张时臣无奈地问道：“婉婉，你可知你这梅花偷得是谁家的？”

    张婉错愕：“哥，不就是个花吗，你怎么忽然那么严肃。”

    “是太子殿下。”

    张时臣冷冽的声音就好像是雪夜里的一道霹雳，给张婉镇在原地：“那个家伙能种这么有品位的红梅？”

    没大没小，胆大包天，张时臣将他这妹妹教训了一通，然后派人把她带回屋子里禁足。

    *****

    京郊别院，太子叶明焅身着狐毛大氅，挑灯漫步在梅园里。

    他前一刻在房内整理着近年来关于仙乐散的案件，后一刻却听到窗外传来了簌簌的响声。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半夜来太子别院。

    虽然平日里他表现得是不那么像一个储君。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以及朝堂之上支持自己的人不在少数。

    而且允王忌惮自己原因是兵部虽然明面上始终为父皇的人，但只要自己是太子一天，兵部就只会支持自己一天。

    他毕竟是当今圣上亲自选的太子。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论起心机城府，他较允王只会有过之而无及。

    但凡心里有点数的人都不会明目张胆这般落自己的别院挑衅。

    他提起佩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看到了那日在肖宅门前冲撞自己的红衣女子，那日在宫中夜宴上顶撞自己的女子。

    她粉面鹅裙，骑在树上，毫无一点世家淑女形象可言。

    而自己精心养护的美人梅，还被她咔咔一顿折。

    叶明焅本想喊上一声，将这女子吓一吓，可话还没脱出口，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彼时，院外华灯初上，张婉在明，他单手提剑在暗。

    梅香郁郁，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张婉的脸。

    少女的脸庞与红梅交相辉映，竟让他想到了巧目倩兮，美目盼兮。

    同一场雪，落在他和张婉的身上，他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她。

    直到张婉忽然消失在她的视线，转而听到一声“哎哟。”

    叶明焅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跑出去，张婉已经走了，梅花树上还有着新断的残枝，红艳的花瓣落了满地，地上还有一个，屁股印。

    叶明焅：“。。。。。。”

    他刚刚一定是魔怔了，才会觉得那个没大没小的女人好看。

    *****

    第二日，萧桓从睡梦中醒来，他的头有些疼，胸前的衣物是崭新的，看样子是昨夜梁晓声给自己换了衣物。

    昨晚醒来之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好了不少，胸口不是那么地疼了。

    梁晓声端着碗粥从门外走进来，“你醒了。”

    萧桓“嗯”了一声，然后梁晓声坐在床边，用勺子将粥搅了搅。

    萧桓看着这幕心里美美的，等着梁晓声喂他。

    但下一秒，梁晓声将凉好的粥直接塞进了萧桓的手里，“喝点吧，等会去清水堰那边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就是内容让萧桓有些不喜欢。

    于是他嘟囔道：“梁太医，我是个病人，自己吃饭太累了。”

    梁晓声白了他一眼，然后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

    脉搏跳动有力，昨夜还有些虚浮，今早就已经恢复得这么好了。

    萧桓看着梁晓声清冷的脸庞，心里一阵发虚。

    使小聪明结果撞到人家的专业上去了。

    于是他默默地端起饭碗，自己把粥喝了下去。

    还是甜的，晓声是知道自己爱吃甜的，特地放的糖。

    萧桓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起来。

    何温找来了一些破旧的衣物，现在梁晓声和萧桓的身份特殊，穿着越低调越好。

    待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梁晓声和萧桓就打算着出门了。

    临走前，萧桓看到桌子上放着许多的药，他忍不住问：“晓声，这些都是你买的？”

    梁晓声看了桌面不语，赵音先开了口：“晓声妹妹一大早就去药铺给你买的。”

    早上天很冷，梁晓声也没啥厚实的衣物，萧桓心里一热，等到出门之后，他专门把梁晓声拉到一个没有人的转角，毫无征兆地亲了一会。

    *****

    何竹修堰的旧址在清水县的最北边，得经过几处农家田地，过了一道冰封的河流。

    雪天路滑，漫湖上全是干枯的杂草在积雪的覆盖下湿润，踩上去连续地发出“嘎吱”的声音。

    小河上是一个年头不少的木桥。

    萧桓走到前面，将手递给梁晓声牵着她走了过去。

    过了这处小河，远远地就能看到清水堰了。

    梁晓声觉得这里的地势越走低，本来清水县就地处低洼之处，但没想到往边上走时更加低洼。

    “兄长，这边若一旦发起洪水，蔓延之势不容乐观啊。”

    萧桓皱着眉头看向远处，“是啊，你祖父当年的决断，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