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这会儿织月正帮公孙晁清理膝盖上的淤积的脓水,先用平刃刀将皮肤层切开一小口,黄红色浑浊的血水覆盖在骨头上面,有些化黑。

    公孙晁不觉哑声忍痛,想当年戎马半生也从未遭受如此蚀骨痛楚,嘴角苦笑,看来还是年老不中用了。

    “我这膝盖许是好不了,几十年的顽疾,病痛就像每日衰老的面容,都习惯了。”他并未是泄气,反倒乐观接受了身体带来的折磨,笑着说道,“随着年纪渐长,记忆也大不如前了,也唯有膝盖还使我尝到一丝活着的滋味。”

    织月一面用镊子将腐肉夹出来,一面疼惜安抚,“大人骗谁也骗不了织月,您的身体啊,我最懂,比得上怀明公子呢,你就放心交给织月吧。”

    他看着织月笑笑,年岁未为增加老人的麻木不仁,反倒越发和蔼可亲,“织月姑娘尽力便好,世事已定,如今能够享受天伦之乐已是奢望,其余的唯有感激。”公孙晁知道自己病了这么久,都是她在用心料理,定是费神不少。

    织月细致地查看腿脚每处,不时按压,“这个地方肿胀慢慢消了下去,现在还会不会很痛?”

    公孙晁摇摇头,“不痛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织月也松了一口气,“所幸只是膝盖积水,虽对日常出行不便,但只要配合医治,定会慢慢能够活动。大人要相信织月,我既是答应了公子,便会与你共抗顽疾。”她耐心开导。

    “怀仁公子帮我扶着大人肩膀,我要把胫骨缝合。”她面色严肃,颇为感慨地看着面前这位老人,嘴上不说,心里确实也不好受,“大人忍着点。”

    公孙晁依旧祥和笑笑,“来吧。”

    怀仁在一侧看不得这些,早早便把脸转了开,“父亲若是受不了你就咬我手。”

    织月一听完眉眼也笑了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把笔弄墨的双手,定是松软。”

    他被这么调侃倏地脸泛红,忽感话中私有不妥之物,手往后掩了掩,给织月姑娘留出位置。

    公孙晁看在眼里,知道儿子心思,年轻人害羞,畏手畏脚不敢表示爱意,戳破窗纸这件事还是得由自己来。

    “对了,织月姑娘可有心上人了。”他就像一个父亲般关心儿女幸福大事。

    织月正穿线引针缝合,听到此不觉一笑,“哪有什么如意郎君,我们医者,心中只有病人。”

    “仕途固然重要,觅一良人品三餐四季,却也是一大乐事,人生短暂,我们不舍昼夜来一遭,得是过得快活通透了才不辱所尝过的苦难。”这番是说与织月姑娘,更是说与自己。

    多久进朝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终会有一天会再回来这里,如今也确实做到了……

    不知为何听完公孙大人的话,她脑海里浮现出怀明的身影,那个一生不得意之人,柔软至骨。在未寻到自己是谁之前,她好似从来没有知道“我”价值,小时候被灌输的教育便是救死扶伤,无人告诉她自己要怎么活着。

    直到遇见公孙怀明她才懂得世间并非只有单一路线,更是随着邪恶全然铺开之后,她更加明理了自我是何等重要。

    公孙晁这番话无疑使她触动了内心,苦笑作欢,“织月一生能过做好一件,便是莫大荣幸了,至于良人缘分,就交给苍天吧。”

    “姑娘看得开,怀仁也是这样想,一切求得自在洽然,即便无人无物,那又如何。”他对织月更加赏识了,痴痴看着。

    两人对笑,灵魂相逢一刻,不尽言语。

    在几番交谈之后,公孙晁的膝盖给缝好了,这时候怀明也在门外求见。

    “父亲,兄长可在?”

    公孙晁一听是怀明的声音,瞬间不觉腿痛的滋味,像个小孩一般激动,“怀仁,快快,唤他进来。”

    怀仁也喜上眉梢,不等父亲嘱咐,前脚已经迈出了门槛。

    织月也起身整装,收拾好药匣子,眼角初露欣悦。

    两兄弟终于得以相见,多少的思念和担忧皆汇聚于此刻也消散于此刻,沉默无言唯有无尽按捺的拥抱的冲动。

    最后最亲近的身体撞在一起,两人紧紧拥抱,不舍。

    怀仁抱得使他透不过气来,怀明笑着调侃,“不见兄长数日,兄长力气见长,看来还是我多担忧了。”

    怀仁推开他,眼里涌动着星星泪花,“你小子也使劲了,一来就要试探我。快与我进去,父亲听到你一回来就害了病,吵着闹着要去见你,如今看到你没事,也放心了。”

    怀明上前给了他胸膛一锤,两人勾肩搭背,“我现在不都好好的,走,去看父亲。”

    公孙晁腿不能动,心里抓急得很。

    怀明一进来便跪倒在地,“父亲!孩儿来了。”他多少午夜梦回惧怕父亲遭遇不测,如今亲眼看到也如梦幻一般,无名的愁丝化作喜悦,他们夫子三人终于相见了。

    公孙晁垂暮看着怀明,满是斑驳皱纹的手抚摸他的头,老人眼角尽是疼惜,声音暗哑,“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看着父亲腿上的伤,一下子微窒,“父亲的腿还未好,太医可有怎么说,身子替他地方可有不适?”

    公孙晁落眉摇摇头,微笑着,“多亏织月姑娘精细料理,父亲啊,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也许久未见了。”

    织月立在一旁,开口说道,“大人身子状况恢复得不错,公子不必担心。”抬眼对视,前世今朝,如今他换了名,该是叫公孙怀明了。

    前世的记忆再一次袭上脑目,对于他来说,织月是友人,更是他作为李盛基时所有的记忆,唯一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便只有面前人。

    “公子回来了。”织月长揖,像是恭迎主人,前世为友,今世做臣,无论光景怎么变换,两人既能困境相遇,便也能再一次遇险携手,对于那些消逝的时光,并未将旧事掩埋,反倒给了他们更加惺惺相惜的理由。

    “雨涟城织月,恭候公子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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