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议事堂可容纳万人,谅是整个雨涟城的住民都汇聚到此,也依旧能站得松,可是今日只有寥寥三人,却逼仄得如同炎热夏日旁边炙烤的火炉,无名的水正沸腾着。

    李筑每日起来便是坐在上面,无论众臣怎么数落争论,他都习惯了,如今便也能很好地经受住裴安的不快与质问。

    “裴卿心里有火,朕明白,但朕是天子,从来都有下令的权利!”他试图把失望从脸上摘去,曾几何时他们也如现在一般在一起描绘光明未来,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李筑是王,是他裴安要俯首称臣之人!

    裴安笑得悚然,身子依旧还在苦苦撑着从脑袋上砸下的废墟渣子。

    王朝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人人唾弃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天才将臣,最后还是被权利扭曲面目。

    似乎真的如李筑所言,他裴安是一个叛国之徒,便也只能一辈子做小人该做的事。

    可他不甘心,若是真的能压制癫狂的内心,被权力滋养的欲望又何需烧到今天。

    “臣是臣,是皇上篡夺权位时的刀,也是皇上坐上光明正大顶上的踩脚石,是吗?”稳实的一句话看不出任何责难,却字字刺进人心。

    而李筑就是害怕裴安现在这样,像一头被抢食了的狼,随时会以命相搏,捍卫强者地位。

    他还是懂他,也预料到了会有此番激烈举动。

    “朕若是想要你死,看不得你好,又何必捧你到如今位置。北漠中吴!日日困扰朕的恶魔,朕就算是让谁去镇守都信不过,因为这个江山是你与朕一起夺下的,便是交于你才能解朕之心头患。”

    他时常感叹大汉若是没了裴安,不敢设想将会陷入怎样的混沌局面,如今又怎么会想要他死呢。

    裴安低眉苦笑,未朝尊贵的王座上看一眼,将视线投至脚下方寸之地,很多年前他也曾站在此处,对着上一个帝王苦口婆心说着艰难困局,却未能引起半丝注意,太后和襄王的势力遏制了那个王朝生长,改朝换代才是百姓最后的出路。

    对了,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倒霉皇帝叫李盛基,势力两派的棋子,一生不得已,没想到如今似乎自己当了这口中之人。

    李筑瞧他不说话,忐忑了起来,他如今还能控制裴安单单是因为控制了御林军,但不能保证此时裴安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他身子往后掩了掩,任勇上前一步挡着。

    裴安看到这样懦弱的样子可笑了一声,眉眼柔和了许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少李筑真的相信自己非自愿去的中吴。

    “皇上与我相识多年,臣又怎么会不知道皇上对裴安的好,君要臣去,臣便去。”君王之言总是比天高,他作为人臣要小心端着,“只不过裴安若是走了。”

    他故意扫一眼任勇,一副看穿把戏的样子笑笑,“皇上怕裴安不臣不仁,要将裴安赶到山林中圈起来,可别忘了,更大的猛兽还在虎视眈眈。”

    “裴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任勇忠心耿耿向着皇上,天地可鉴!”任勇被吓了一跳。

    裴安又转过脸凝着李筑,“裴安还是皇上坚不可摧兵刃,只是今天过后,裴安去了中吴,便也不能替皇上断了那些肆意莽长的枝叶,还望皇上认清眼前人。”

    这一番话给李筑听得心碎,同时也无奈掠一眼任勇,确实两人比起来就是天和地。

    他转了转精巧的玉扳指,只有女眷耳饰这么大,他喜欢奢华之物,却也不会为了显尊贵而铺张浪费,国库财银不多,事事都得掂量着用。

    眼神不舍的同时也试图告知裴安,朕什么都知道,只要你肯褪去一身骄傲和荣华,去中吴历练几年,待朕真的当上了千古一帝,你便能回来继续辅助朕了。

    但帝王此时的内心戏只会完全消弭于空空荡荡的议事堂中,就如往昔狂热的挥遒江山,到今日来看,也不过是众山颠了一下。

    可怕的静默像早已拿着诏命的死神,等着宣布下一位伏诛之人会是谁。

    无论是君权神授亦或是众星捧月,他李筑都挡不住可怕的诅咒自内生起,像麻子一般爬满他身上。

    他听过也亲眼看过一个王朝的覆灭,不过手上的一抹烟灰,一捏便烟消云散,历史的车载滚滚,甚至落不上一丝。

    他的大汉,也会是这样吗。

    裴安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任勇是否也另有它谋,难道每个人都在咀食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原以为的股肱之臣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终有一天会撕咬掉所有。

    他被那些莫须有的预见痉挛了身躯,议事堂前气氛平静如常,涌动在心泄不出来一丁,每个人都是极好的皮囊,不止是他李筑。

    待清空完所有消极情绪后,李筑依旧能站得住在光明顶前,像一尊万人供奉的佛像,与金碧辉煌相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他一直都知道,在很大意义上,是自己赋予王朝所有的恩荣。

    目光一泄,似洪流势不可挡,涌入裴安眼眶,“裴卿说的朕会好好记在心里,有大司空和任卿守在雨涟城,你大可放心到中吴上任,关于谁是御林军主将的问题,朕思考了许久,会给你留着官位,待北面安定之后,回来一切未变。”

    这话任勇也是第一次听,很不是滋味,这么说来自己不过是裴安的替代,不过大丈夫志在千里,只要把裴安弄出朝廷,主将之位指日可待。

    裴安不需要这空名,也是可笑,历来名实权虚者不少,却没看过有人能把王朝主将势力架空,今日一语成谶,报复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臣领旨。”他弯声恭敬说道,也不想再去争夺什么,唯一事情再有转机的可能,便是出现在张立良身上,只要他能掣肘住任勇,那御林军还是会姓裴。

    同时也知道皇上是看重了张立良不委人下的风骨,与任勇相对而立,只要两人互不妥协,就能把御林军和他们而且完全掌控在手里。

    一箭数雕,果真是他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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