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怀民与裴安在中吴被伤一事很快就传到了雨涟城,殿前大臣的脸色尽显喜怒,却无人敢发话。

    直到一人缓步走了出来,紧绷的眉头如黑云压城,鼻息声像苍穹中酝酿了许久的闷雷,憋了一股大劲儿,看到房淮眼眸一合,才轻声道来。

    “皇上,中吴一地素来民风彪悍,野民蛮民食古不化,乃是多年顽疾。裴将军武斗是大汉之首,铁马刃剑尚不能伤他一毫,可竟是在中吴遭受了重伤,可知皇上的教化对他们来说不起作用。依臣所见,避免朝城不和,该是彻底除之逐之,以再造中吴百姓安定啊。”范仲康尖着眼打量主子眼色徐徐说来。

    “除,该怎么除?”大司空张立良眼底蔑了一眼范仲康,举牌上前,愠色道,“太尉是飞马上横刀冲杀之人,做事风格还真是说一不二。”

    太尉被这么一说又生起来闷气,大司空每次都要跳出来与他争吵一番,这次谈论的是中吴,怎么也要多管闲事。

    不忿回击 ,“张大人有话就直说,在皇上面前不必遮遮掩掩。”闷哼地一声扭过头。

    张立良不理他,对着高殿说道,“陛下一直所奉求的皆是以仁为德,不管太尉说的什么办法‘除’,臣认为有失妥当。中吴一事是前朝遗留顽疾,却皆因策决有错,且淤积到今,非一朝一夕便可改变。”

    随即转身凝着范仲康,目光如一道烈日火焰,肃声道,“相信太尉清楚,放之任之逐之杀之,只会引起更大的动荡,且居住在雨涟城的百姓不少为中吴之后,也算是大国立本的根基。”

    “难道大人要除圣贤之后吗!”

    “这……”范仲康堆着双手抖擞,弱声说道,“当,当然不是。”他朝着皇上拱手,李筑抬了一下眼皮,不见喜色,吓得范仲康直淌冷汗。

    一抹豆大的汗珠,双腿发软,他极力稳下来,“臣之言不过是想依照安抚流民做法,派送到更加适合的地方,听说北漠素来知其法,对待流民尚有一套,不如……”高低又瞥了一眼皇上神色,眉头依旧高蹙不缓,内里突生惊弓之鸟,惶恐不已,就不再说下去。

    在场的人知道话里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随意再添油加醋,龙颜怒火,谁受不来,也就敢低声交谈。

    “太尉糊涂啊,这件事怎么能在圣上当面说呢!”

    “他糊涂也不是一两次了,北漠一事原就是皇室密事,功成还好,可如今非但没浇灭那拉善丽王的火焰,还因此成为了民间相传的笑柄,那是多少安抚政策都不管用啊。”

    “就是了就是了。”两人摇摇头,站开。

    范仲康虽为一国太尉,可早在宗和便被逐步架空权力,军队实权不在自己手上,如今便是吊着个官衔和当朝皇帝亲戚的身份,这才做些上传下达的职务,说些开不了口的丑话。

    皇上对他的愚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认了,算是为皇姐做点什么事,毕竟当初与太后相斗之时,皇姐要不是为保护自己而被害,也不至于如此。

    没想到他居然敢当面提流民之事,李筑此时暗藏在脸皮下的怒意还在被肆意滋养,眼底可见的火焰,明堂殿上似乎也被烧了起来。

    方淮心里想着太尉真是扶不上墙,白费了主子看重,连忙扇风息怒。

    “太尉言之有理。”李筑向下扫了一眼,单手搭在龙椅上,身坐得正直,蹙眉闭目,脸色沉沉。

    “那大司空怎么看。”他摆摆手,玉扳指闪了方淮一道,方淮识趣退一步。

    张立良作为新朝重要的辅助大臣,他与范仲康相比,能力更甚,对圣意揣摩也更加到位,此番皇上问起自己,便知道如何答。

    颔首再次举意,“臣认为杜绝中吴再次出现大规模的斗争,甚至伤及朝廷官员等事件,不能单靠北漠施教,且北漠作为大汉北部御敌关口,重要的军事据点和各国商贸往来的聚集地,人员复杂,不宜再增派住民。”

    这话说得不偏不倚,朝下的大人也纷纷点头称赞。也正中皇上意思,当初流民被放是为了拉跨北漠经济稳定,竟是不知道拉善丽王将这件事处理下了来,还因此广受好名声,且有不少人对比功过,似乎是特地造谣君臣不和。

    北漠和雨涟城的关系素来胶着,北漠发展壮大对还在雏形的大汉来说,只会分散帝权,再任其发展之后定会触及大汉根基。因此李筑上位之时便暗中下令不能在对北漠实行缓和政策。

    可如今看来,倒像是做了一件错事,他没想到的是北漠实力比自己想的还要强大,而一直被民间诟病篡位夺权的新王,也增加更多的负面影响。

    大司空说的正是他梦里所忧虑,眼色翻了一翻,这时候才把板着的面容舒展,抬眸道,“那大司空有何计谋?”

    “从根源肃清中吴的歪风邪气,还需从本身着手。”

    朝堂再次想起来声音,不懂的人问,“大司空这是何意思?”

    “不知道,且听着吧。”

    范仲康瞧着他装神弄鬼,一脸不屑,似乎在说最好是能交代点什么出来。

    张立良先是朝着各位大臣作揖了一番,后转向皇上,细细说来,“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当年中吴官府与百姓斗架一事,恒王残忍杀害百姓,官逼民反才引起后来的祸端,以至于到现在不少人还存在对朝廷的恶意,但也皆是当年的事情了。立良在中吴也有亲朋,他们相反乐于看到有人对他们施予援手。”

    他对着人群中的范仲康,笑着说道,“相比往年,中吴的风气柔了很多,更是自皇上上任以来,排朝情绪逐渐减缓,不知道太尉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中吴与我朝不和呢。

    朝廷上又开始响起一阵碎语,皆看向了范仲康。

    “这……”

    自从权势被剥弱之后,他便很少关注除雨涟城以外的事,也不敢把手脚伸到什么地方,毕竟作为前朝为数不多还能坐在高位的臣子,已经大有荣幸了,再多做点什么事情,保不准就算是皇上的姐夫,也落不得什么好处,况且皇上的性情,他清楚不过,被手足篡位,不可能再发生一次。

    要不是邓午派人来说要死死地将北漠拖下水,只要把北漠做掉他便能再次风生水起,一时鬼使神差应了下来,没想到根本没有此事。

    再被张立良这么一使计,俩人本来政见就不同,如今怕是想直接找机会将自己踩下去,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再瞄一眼皇上,眉色似渊,也在等自己给个理由。

    他在上前,“中吴消息闭塞,臣也是从别处听来,只是裴将军作为我朝重臣,人人皆知晓的开国功臣,可就在中吴受到如此待遇,况且……”他侧眼正看到静端着在一旁的公孙晁,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

    “且公孙大人的爱子也受了伤,想来若是对朝廷没太大偏见,也不会如此。”世人都知道,公孙府代代风华,可就是到了公孙朝之下,两个儿子一个无心致仕,一个身体有疾,若是断了这谋臣的香火,权谋世家将不在。所以只有公孙晁才会帮自己说话。

    他躺病了好几天,身体还未恢复过来,一听到怀明遇险,想都不想要随朝。皇上感念老臣爱子心切,特地赐座。

    皇上观他许久了,顺着范仲康的话,身子侧向公孙晁,“对了,这次怀明也途中遇险,还未来得及与爱卿说,朕已经派过去兵马,亲自接他二人回来。”

    公孙晁这才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拱手道,“谢陛下费心。”又转向范仲康,作揖,“太尉说的在理,出事既定,犯罪之人开脱不了,但此事少数人所为,也不该殃及全中吴百姓。”

    短短几句话不仅帮太尉化解了矛盾,还都不得罪两人,不愧是公孙晁。

    底下的人很是赞赏。

    “臣想听听大司空会有什么办法。”他继续说来。相比太尉的立场,他更加希望知道张立良究竟是这么想的,此人出身天皇贵胄,与当今皇帝又同是一旁,在朝势力可观,再论聪明才智,不输自己多少。

    这是他想要拉拢此人的一个原因,但更为重要的是,纵观百官,张立良对北漠的态度最平和。所以此人的站位对公孙府,对北漠来说都很重要。

    张立良对着这位年老的功臣一番恭敬,笑笑,他看出来了公孙晁的意图。

    没人会拒绝走一条更为舒畅的路,北漠强劲,要想真的帮助大汉开创一条光明大道,公孙府的人,不能忽视。

    “既是如此,臣便直接说来了。”头顶上的光亮堂堂,张立良生来清正,他的愿景与很多人一样,想国家富强,人民安康。那些拥有别人没有的权力与地位,是助他铲除阻碍的帮手,可也知道,也如毒物一般。

    等着帮自己收尸的人从来不少,但他不会因此畏缩。

    昂扬而望,背后有无尽的推动,也彻底撼动了朝堂上下。

    “臣请求罢免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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