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好在他的功法已练至炉火纯青,很快就把通心迷惑本能压制下去,换了一副松弛自在的神情,在意或不在意瞧着拉善丽王,相较之前,多了几分果敢,眼神中带有些逗趣流转,“舒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懂的,还要请拉善丽王亲自指导一番。”

    “哦?”她扫了一眼陈舒珩,这倒是新鲜,自从他来北漠之后,还从未与自己找话说,印象中此人沉默寡言,喜怒不参,极像大雨迷雾中,坐在一叶扁舟徐徐远去的人。

    算起来,还真该好好感谢这位来自雨涟城的大人了,便笑了笑,待客友好地说道,“请说。”

    陈舒珩开始踱步,思忖着要怎么说才能将自己看起来表里如一,并且显得足够真诚,可是想了许久,等要开口之时却汇不成一句话,笑着舒缓尴尬,“我尚未想好,待想清楚了,再向拉善丽王讨个时间。”

    对比起来,拉善丽王显得大方得体,“你到北漠来还未好好参观一番,这点是我疏忽了。水灾和难民流搞得上下慌乱,也得亏有你从中协助,才平稳下来,往后有事便说,不必拘谨。”

    她对陈舒珩没太大的敌意,心底觉得此人能在群贤之中被皇上重用,定是有其傲人之处。

    “舒珩自小仰慕北漠风光,此番亲眼所见实现了多年心中的愿望,也曾听闻拉善丽王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号,如今有幸目睹真人,这一趟值了,小小的举手之劳,不必答谢。”

    多年来的官场渲染使两人客气了起来。

    “那边角落,还能放点杂碎的物品,小五,注意头上,别磕着了。大伙儿快点,夜幕就要降临了。”房桂在一旁指导士兵把讲学的东西收拾妥当,南来的风已经带点潮湿的温润了,这几天估计会下大雨。

    “我看寒冬之前的最后一场雨水将近了,再过些时日,便只能看大雪飘飞咯,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下,人间美事也不过是苍穹点灯,笑声绕梁,如此便能平凡欢喜而渡四季。

    “每年就对这场初冬之雨最为期待,今年我们又相聚在一起,定是要共迎之,谁都不许迟到啊,哈哈哈。”士兵们感慨不已。

    今年风云变化莫测,江湖动荡,朝廷宫变,落难的人不计其数,都所幸北漠依旧一片安泰,百姓食有鲜住有所,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我活了大半生,还是看不厌北漠的风情,现在也有了家庭,儿子刚刚满月,到时候我便抱着他淋一淋这九天圣水,期盼他啊。”话末戛然而止。

    他低目苦笑,有些内疚自责,眼底早已渗出一汪清泉,一抹眼泪,声音嘶哑沉重。面容极像大雨滂沱前夕,满是乌云的幕帘,挡住了稀落的月光,晕不开的笑颜,“孩儿他娘难产,没能救回来,今天刚好是她诞辰。我呀,不求孩儿出人头地,但愿他能像他娘亲一般,做个诚诚恳恳的好人,一生自在安乐便好。”

    众人听见了心窝里,纷纷心疼了起来。

    “你一个带大孩子不容易,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们大家这么熟了,能帮就帮,你们说是不是。”其中一人放下了背上的桌子,耐心听着。

    “是呀,我平常也不少受你们帮忙,老娘亲教导我一定要感恩,不敢忘,要是你平日里没空带孩子,我家婆娘带个几天完全没问题,你呀,就安心赚钱,往后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都是穷苦之人,相遇则是缘分,我们要在这片土地好好生根,给子孙后代们创造一个祥乐的环境。”

    大家一面拾掇一面含着凉风说道,昏暗的灯光打在眉角,看得出眼眸在笑。

    拉善丽王被这群平凡又伟大的人的侃侃而谈吸引住目光,突感生活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近得像只有两三人在便触手可及,可远得如天边上看不见的星星,明知道它存在,却远隔万里,就连思念也不可抵达。

    她走了过去,停在士兵前面,依靠着木桩,眼神随着光线明灭交织而跳动。疲惫的时候她总喜欢凑近他们,听着那些娓娓道来人生的琐事,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定,是平常战场厮杀,闻着血腥腐臭全然不同的感受。

    “你们又在聊些什么有趣的,我也来听听。”拉善丽王兜着手,慵懒惬意,就像一个随意行走的路人,不巧听到民间轶闻,便好奇驻足下来。

    众人看到拉善丽王走了过来,便低头一羞涩,几个男子汉在这说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确实不妥,笑笑道,“我们就是闲得无聊,兄弟们聚起来免不了说些有点没的。”

    “拉善丽王又来偷听了哈哈哈。”这时候老余正忙完,过来瞧瞧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苦笑地指向老余,“你呀,还得是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付诸笑谈中,就连陈舒珩和房桂也不觉笑了起来。

    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是经常打照面的士兵,护国守家的忠义之士,可抛去这层国之护盾的身份,他们还是小家的父亲,儿子,丈夫,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拉善丽王感伤了起来,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虽未见过他们,也从未得到一丝来自亲生父母的爱意,可是这份渴望爱的痛苦却没有减少过,她何尝不也是在一片沙土中,寻求扎根的新生命。

    与人共鸣并非要打破阶级,即便是帝王之心也有心腹大臣勉之,更何况是平民百姓,那些不起眼的夙愿,也总要有人帮忙实现。

    她似乎懂得了一些更为深层的东西。

    “事情处理得如何了?”没忘记正是,她问老余。

    “看着人上了马车,估计明日午时便到了。”老余负责送邓午回去,大家都看金拿城的人不爽,也只有他才能做这样的事了。

    “嗯,那便好,另外怀明不在的这些天,就由你协助舒珩讲学。”

    “是的拉善丽王,陈大人。”

    陈舒珩也点点头。

    忽然刮过一阵大风,吹得几人抱紧了肩膀。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房桂你与我一同回去公孙府,其他人便散了吧。”

    “是。”

    “是,拉善丽王。”

    陈舒珩也作辞退拜别。

    回去的路上房桂发觉到拉善丽王的神色似有不对,便问道,“拉善丽王何事匆匆要见公子?”

    她蹙了蹙眉,不知道是内心担忧作祟还是无故刮起的大风让自己害起一阵抖擞,脚步顿了顿,有些恍惚,沉重说道,“怀明怕是要提前入仕雨涟城了。”

    房桂多少有知道其中的意味,不过还在取信于北漠王的阶段,不宜表现得太过突出,同时也知道拉善丽王在对自己考验,如何掌握这其中关键,还真是不容易。

    “不久前公孙晁大人领旨前往雨涟城,所行之事便为了安抚民心,朝上朝下也皆是众心归一,按理说没有比公孙大人更加有资格的人坐镇雨涟城。怀明虽为其子,在朝廷却未树名声,按照之前的打算,也未到时机,为何……”

    拉善丽王掠过他眼眸,确实看到难解的情愫,“你说得不错,恐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到底是想架空北漠还是朝廷真的另有所求,还不敢确定。”在风的呼啸下,催得两人不觉加快脚步,“快走吧。”

    “是。”房桂跟上,听着这番话,在一定程度上拉善丽王开始相信自己了,而他,何不将这风云搅得天翻地覆。

    ——

    怀明刚刚吩咐好桓巳,又开始忙东忙西了。

    “公子,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你还是赶紧洗漱安寝吧,要不然明天起来准肿个大饼脸。”桓巳看不惯公子爱操心,一面嫌弃一面抚摸自己的脸,最近心情不佳,皮肤粗糙了不少。

    怀明叹了声息,“无事,这些私人物品,不好放置。”咳嗽几声。

    桓巳摇摇头,连忙把窗关上,游动的微风停滞后,一阵暖流袭来,“之前老爷在家时都是桓巳一个人打理,尚未做过什么出错的事情,公子难不成是害怕桓巳弄乱,老爷到时看我照顾不周公子,又该挨骂了。”

    怀明把最后一卷书籍放置到架子上,听着这些话脑袋有点发昏,相处这么久,才知道他是个话唠,得想办法支走,“桓巳,给我倒杯热茶来。”

    “公子忘了睡眠不好,夜里喝茶准时得守着这房间到天明了,要是一整晚不睡,皮肤又该变差了,我听说啊,十年变美难,一日变丑可是很容易……”叭叭说个不停。

    “欸,好了,那边给我倒杯热水,暖胃暖胃。”这些日子少了父亲的管教,桓巳越发多话了。

    “热水可以,睡前喝一杯,有助于……”说得正起兴,被怀明一个无奈的眼神终于止住了。

    “桓巳又多嘴了,桓巳马上去。”心情低落地走了。

    怀明笑笑,他还是像个小孩子一般,过一会儿便好了。看书案上还有未放平整的笔墨,又仔细收拾了一番。

    很多人都说他身份尊贵,不该处处以身示范,可谁知道他跌落神坛之后,能够抚慰心灵的,也只有这淡淡的真实感带来的幸福了。

    夜幕少了微风和人声的喧闹,变得寂寥了起来。

    今晚过后,就要真正去面对梦中之人了。

    他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故土旧国是否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些他有深仇大恨的人,是否还在高高坐在明堂……

    是否还有人记得曾经那个提线木偶,被屈辱流放的李盛基,将以公孙怀明的身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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