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之后，碧维坚持住回去出租屋，其它都好的差不多，只有腿脚不太方便，自己也能料理。
家里还有个病人让姜国华操心呢。
周怀年来看的次数比碧维想象的勤，她在医院的时候，人家一次没去，后来她在家养伤，倒是经常来。
第一次敲门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她还以为是钟朗，这个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常人不会不打招呼，这个时间探病。
所以当她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西装笔挺的周怀年，以为自己车祸后遗症，眼花了。
他站在门外，用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刚下班，之前听说她在医院，怕打扰养伤。
这应该就是解释了。
也是，裴佩虽然三天两头的代表他送东西，还请了个阿姨给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但车祸都过去那么久，被救的主人公才第一次拜访，是不算太不客气。
周怀年说完话就不动了，也不说走，她猛然醒悟可能人家想进来，忙拄着拐杖迎进来。
转身的时候他主动托了一把她的手肘。
两人坐在客厅，茶几上放着杯招待他的白开水，周怀年盯水，碧维环顾自己家，再别过头去看钟。
等分钟不紧不慢走过了两个格子，她以为自己要在这沉默中睡一觉，他才终于开口。
“谢谢你...为什么救我？”
“下意识的，真的！”她点头的很真诚。
不好说她那些猫狗理论，也害怕给他造成自己挟恩图报的想法，还在强调真的，“旁边要坐的是莹莎和春明我也会救的，我这人就有这毛病。”
“觉得所有人的命都比自己重要的毛病？”
“也不是吧...”听听，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语气吗？
冷冰冰、硬邦邦。
“那是什么？”
为什么要刨根问底，到底谁才是拄拐杖的那个？？
为什么就不相信，揭开一层纱下面就是一笼馒头呢，眼见为实，童叟无期。不是所有东西都包了十七八层，要层层叠叠拨开，才是真相。
普通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且真诚。
今天不给他个正经答复这茬过不去，碧维打起精神来和他解释。
“老板，确实没有其它原因，就是下意识动作，那时候身边事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的。主要我爸是当兵的嘛，从小教导我要..要...报效祖国、报效人民，导致我思想觉悟高比较高。您不用有心理负担。您看我也没事儿了，裴总给我安排的阿姨把我照顾的很好，做饭也好吃，我都胖了四五斤了！”她抚着自己脸蛋，展开真诚露齿一笑。
周怀年静静听完自夸，沉思良久，丢下一句：你果然善良的没边了。
....这话听着多不礼貌，多像在骂人呐！
来他看她的时间一般是在晚上，开始还固定八点左右来。两人重复着，一个盯水，一个盯钟，的相处模式，等气氛尴尬到，碧维准备冒险下逐客令的时候，他也就起身告别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他来的时间开始不规律，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当周怀年挽着衣袖，在她家厨房给她洗水果，她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学了。
周怀年，她老板！在她家局促的厨房，洗、水、果！
共事快一年，如果说她还有什么对他不变的情感，那就是“怕”。
他冷冰冰的语气，兵不血刃的怼人言辞，还有那种和全世界较劲，不顾一切的拼命工作方式，都让她又敬又怕，周怀年是零图所有员工的上帝。
现在这个上帝把一大盘水果被端到她的面前。
很好。
番石榴是被削了皮的，杨桃是切了边的，木瓜也是去皮去子，这些水果都被细心切成一块一块，插上牙签。
最不可思议的是枇杷，竟然也被耐心撕掉皮，去了核。
碧维和这盘五颜六色的水果，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钟，抬头看坐在沙发上擦手的人，诚恳道：“老板，时间不早了，您回去吧。”
周怀年不紧不慢，一根一根手指，慢慢擦干净。
他今天来之前可能先去健身，换了身衣服才来。穿米白色的T恤，和同色的休闲长裤，脚上蹬着她双十一，九块九凑单买的卡通拖鞋，头发柔顺的耷下来，像大学时候好脾气的学长。
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时间，他语气随意又自然，“不着急，你吃完，我把盘子洗了就走。”
大哥你看到水果的量了吗？花里胡哨这么大一盆，一时半会儿谁能吃的完？
况且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孤男寡女，您是老板我是员工。
一个合格的老板，应该在同事休息的时候像si了一样，没存在感呐啊！
“没关系的，明天有朋友过来可以洗，况且还有您请的阿姨呢。”恭恭敬敬。
他专注看电视，里面正播放一档邻里调解节目。
好像是随口接话，“什么朋友？”
“一个朋友。”她知道自己在说废话，否则怎么说？你堂弟！一个和你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老喜欢来这里，可能是找肢体健全优越感的人。
她太久没有去给他汇报工作了，忘记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还是那个问句，“什么朋友？”
“钟朗！”破罐子破摔了，周怀年明明知道钟朗和自己认识，上班第一天就看到他送自己，还一直不点破。
怪不得当时出了项目失误的时候，说什么“忙着谈恋爱，不要分出心工作”、“零图这个小庙，投资回报没那么高”。
摆明说自己处心积虑钓上了钟朗这个金龟婿，工作不用心。
都怪钟朗瞒着自己，被他害死！
周怀年点头，语调微沉，“你们是男女朋友？”
“不是！校友，普通朋友！”
“我能相信你吗？”他咄咄逼人。
啧啧，钟朗家里把他看得真紧，还好当时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否则真的是枉做小人。
碧维无力的挥手，“放心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有数。”虽然是自己拒绝了和钟朗发展，但被他家里人这么盘问诘难，也实在伤自尊。
周怀年好像放心了，唇角带了些笑纹，“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她和钟朗已经恢复了邦交。
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出车祸的事情，买了一堆保健营养品往她家搬，天天送各种炖品，现在也不拿孤儿寡母的乔了，直接坦白了：我家阿姨炖的，我就负责运过来，怎么了？我过来也不麻烦，有司机接送，怎么了？
他还言之凿凿批评了她几次不要命：还顾得上救人，够英勇的，你救别人干嘛，圣母病发作也挑事情挑对象。
实在是无语，我救的那是你哥好吗？你没有代表你家里，给我送锦旗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因为周怀年直白的预警。
碧维对他的探视采用消极抵抗的态度，但是钟朗宣称自己已经move on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他堂堂一个二世祖，怎么会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现在你是病号，我俩这么多年交期也不能不管。但你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出于感动就爱上我。我妈这半年给我安排相亲，哎哟，都挑花眼了，个个是如花似玉的靓女，一看见我都巴巴的倒贴上来，追着我满番市的跑。以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死脑筋了，赶着你后面被嫌弃，现在彻悟啦，大丈夫何患无妻！”
人家已经这么说了，碧维不好再自作多情，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他一般是下了班六点多到，陪她吃完晚饭就走。
奇怪的是，这兄弟俩都来这么勤，却从没撞上过，真是奇了怪。
但是老话说：话不能说的太满。
身体好的差不多，碧维下礼拜要上班，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周末。
吃过晚饭，她拿出电脑，坐餐厅，把莹莎转过来的资料打开看，提前了解最近的项目进展。
雁合的项目进展很顺利，后来还陆陆续续给了些新案子，它们新换了采购，是个老冤家——廖勇。
她冲着躺沙发上闲闲调手表，看言情剧的钟朗问：“你还记得廖勇吗？”
摇头。
碧维提示他：“真不记得？你见过呀？”
“哪路神仙？”他的回应很不走心。
“就是那个害我晚会上出糗的那个！”
说起这个他来劲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就是那个屎遁的兄弟？那我要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我都发现不了你这颗沧海遗珠。”
碧维不理他的冷讥热嘲，“他是我要新对接的采购，可恶，现在成了我的甲方！”
虽然是同班，但是毕业四五年天各一方，开始两年还有人组织同学会，后来就渐渐疏远，番市不小也不大，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碰上过同学，没想到用这种方式和他重新链接上了。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啊！”钟朗摇头晃脑，幸灾乐祸，“不过你提起这事儿我又有画面了，「依稀往梦似曾见」哈哈哈哈哈...”
电脑还是椅子！哪个砸过去，会更有杀伤力？！
这里钟朗被碧维追着满屋子跑。
“扣扣扣...扣扣”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