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答案，但是她要听他亲口说，“不要再骗我，我讨厌被别人当成傻子！”
他有堂哥，有堂妹，而裴佩说了，周怀年有个妹妹。
他在山水集团工作。
他知道零图的竞争对手情况、周怀年的动向，甚至知道周怀年未婚妻的家庭情况。
而现在，她送去会所的表带在他的手腕上。
他经常说没有爸爸，孤儿寡母，但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富有。
是自己太笨了！
钟朗愣在当场，似乎不太能理解这急转直下的情境是因为什么。
他几次张嘴又闭上，在碧维坚决的沉默中不知所措。
隔壁包间隐隐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叮叮当当，很是热闹，隔着墙壁和门板传过来，像是从老式录像机放出电影。
包厢的这边一片静默。
——门被推开，服务员来换热毛巾。
碧维突然起身，被钟朗一把抓住，“别走，你听我解释。”
服务员缩回去，小心的关上门，她大概也看多了饮食男女的爱恨情仇。
她看向他的眼睛深处，平静无波，“好，我听，你说。”
钟朗紧紧抓着她的手。
“他是我堂哥。”
“为什么骗我？”
“不算吧...我只是...好，勉强算，我只是有些情况没和你说。”
她毫不手软地揭露事实，“我问过你不止一次！”
钟朗拔高声音，“但你老一副和对有钱人退避三舍的样子！”看她面无表情，气势渐渐变弱，撩起眼皮想偷觑她的脸色，“我还想和你拍拖呢，哪有这么傻自己撞到枪口上...”
他还想缓和气氛，“毕竟我家不是一点点有钱~”
“这种严肃的场合下，你能不讲俏皮话吗？”她快被他气笑了。
钟朗见她脸色缓和，打蛇随棍上，撼着她的手臂：“那你做我女朋友吗？”
碧维坚决的说不做！我本来就是来告诉你，我想清楚了，我们俩不合适，三观不和。
她不敢说的不直白，拒绝就要够彻底！
小孩子才只顾喜欢不喜欢，成年人的世界只权衡利弊，她可能太自私了，但她只是想要在最初的时候，守住自己的心，以维持住基本的体面。
那就做朋友，她告诉自己。
钟朗已经要撒泼打滚了，“你骗人，你刚刚都准备说「愿意」了，我都看出来了，而且...”
“而且我们接吻的时候你是喜欢的，你喜欢——”
“——好了，别说了，你技术不错，我没怎么谈过恋爱，所以我...不由自主了，行吗？”碧维打断，之前的两次都是错误，现在这个错误需要被纠正。
“我把心里话都和你说了，你要是这会儿拒绝做我女朋友，我很没面子，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他知道她有多狠心，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压上所有！背水一战！
碧维心痛难当，五年交情，如果失去了这个人，这五年时间的色彩也将会失去大半，“你不要胡闹，这个世界不是谁离开谁，就会活不了...”
现在态度坚决的是他，“要么女朋友，要么老死不相往来！”
“我希望我们能做朋友，但是可能对我们都已经很难，我尊重你的决定。”也许这样更好...她要听从理智的选择。
一场轰轰烈烈的告白，失去了一个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朋友，所以爱情让人恐惧，爱情是十之八九不如意，是伤筋动骨，是好聚难好散。
明明没有谈恋爱，但却又好像经历了一场实实在在的失恋。
但好在还有工作，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人生的低谷和高峰交替报到。
碧维手头的几个项目进展非常顺利，她虽然是项目经理，但是大学选修过电子相关的课程，和工程师有共同语言。
对项目成员非常爱护，自己经常加班，却尽量避免让工程师加班。人也靠谱，项目节奏把握的很准，很得大家的信任。
吴大宏团队融入很好，如果说开始还因为太太的缘故被迫选择，现在他以及带来的团队对公司是完全认可了。
到了年底，周怀年给她涨了一次，幅度不错的薪水，还给她配了个小徒弟，也越来越多把重要的项目给她做。
这半年钟朗果然是没找过自己，他黏住你的时候，驱之不散，要走了也是干干净净。
还有一周就要放假了，放假前有个大客户谈拓展项目，周怀年让她带上工程师，和他一起，去川市出最后一次差，碧维有心锻炼自己徒弟，申请把刘莹莎也带上了。
她打算好等出差回来，就请几天假，连上春节假期有十来天，够做一次长途旅行了。
小亿的腿伤有明显的好转，今年过年带爸爸和他去趟东北散心，一直住在南方，还没有体验过北方的极寒世界，他们一定很高兴。
谈的的很顺利，客户的人也都在做放假前的收尾工作，大家很配合。有谁不想早点回去，过个好年呢。
最后一天处理完，莹莎还在念叨。
“这次的行程太紧张了，都没有吃到这里的特色小吃！”她坐在副驾驶的，扭身对着坐他正后方的碧维打商量，“师傅师傅~咱们等下先去吃顿火锅，然后点蹄花汤、灯影牛肉、肥肠粉...什么都要尝一下，才不枉这么远跑一趟，好不~”
声音小小，尽量不打扰到在后座闭目的周怀年。
跟着老板出差，行程确实安排的紧，把小朋友憋坏了。
她记得自己想和莹莎说：好好好，都带你去吃！
记得自己感叹，川市的人文风景这么特色，后悔没带上相机，否则可以好好拍一拍。
也记得开车的工程师梁春明扭头笑莹莎：“你是心大口小，平常工作餐就猫儿那么一小口，现在想着吃那么多，也要肚子塞得下...”
之后就是一声巨大的轰隆，身体受到猛烈的冲击，她下意识扑向身边人，把他护住。
然后记忆断片了。
头很痛、身上很痛。
她去到西游记里的火焰山，热力要把皮肤都烤焦。一转眼又去了北极，北极好冷，冷到心里，冻得她牙齿打颤。
有不同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碧维...姜碧维...碧维...。她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让他们不要吵啦！
碧维还看见了妈妈，妈妈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手很暖，很大，和记忆中的一双手很像。
她的声音温柔，在和自己说：碧维不要睡，醒来吧，醒来...
然后天上下雨了，雨落在她的脸上，流到她嘴里，咸的。
再睁眼，是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姜国华的脸，声音颤抖，语不成句：“孩子，你醒啦...好好...感觉，感觉怎样？”
“我怎么啦？”她的喉咙干涩嘶哑。
“你出差途中被追尾，出车祸了~醒了就没事了，我去叫医生。”
“我..还三个在一起的同事，他们...怎么样了？”
姜国华安慰，“他们都没事，放心吧。”
在川市的医院一躺就是一个月。等好一点公司帮她转院回了番市，已经出了元宵，这个年是在医院过的。
另外三个确实没事，都只受了一点轻伤。
同事们络绎不绝的来探病，哭的最伤心的是莹莎，一把鼻涕一把泪：
“师傅，你没死我太高兴了...呜呜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现在是衷心救主的大功臣了，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师傅你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记我啊...呜呜呜...否则我会很伤心的！”
碧维看着埋她胸口疯狂占便宜的莹莎，想和她说：师傅也很高兴自己没死，加官进爵不一定，但是你压到我输液管了，输液管里回血了你看到没...
裴佩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坐起来，姜国华在一边给他削苹果。
裴总监略坐了坐就走，主要带来了老板的亲切问候，让她好好休养，不用担心，费用全部由公司及周怀年私人出，还给了一笔可观的“营养费”。
因为是出差途中出的事儿，公司还会帮忙处理工伤鉴定等相关事宜，她万事不用管。
同时也表达了老板对她的救命之恩的感谢。
她感谢的时候，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碧维没在意，只是客气地说没事。她想说那时候边上只要是个会喘气的东西，她可能都会下意识扑过去，哪怕是条猫猫狗狗。
她从小就有这种，怎么说呢，钟朗称之为“圣母病”，姜国华叫之为“善良”的东西，这回真的是善良的没边了。
等裴配走了，她才意识到，那抹微笑的意思，不会是觉得，她在在博老板青眼吧？谁讨好人用小命去拼？
姜国华把苹果塞在她手里，感叹你们公司还是不错的，“你出了事儿之后，就有同事立刻坐了最近的航班过来，陪了你两夜，比我都到的早，要不就说大公司人性化呢。”
又忍不住轻轻叹气说孩子受苦了！“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运道，一桩接着一桩的事儿，好不容易小亿好点儿了，你又...你三姑妈说的对，还是要拜拜！”说着就去找手机，“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碧维想说得了，以前你见姑妈一回就教育一回，现在再回去找她，得被笑话死。
本来想问问是哪个同事来陪了两夜，被一打岔，倒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