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

    “她还活着?”这一声惊呼来自公子承。

    “是,我不会认错的。年少时,况闻曾携妻子到我的家乡巡视,我见过他们。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其英姿相貌我依然记忆犹新。”

    只是不知为何她要隐姓埋名,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她被战场的硝烟所掩埋。

    况闻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牵涉到他,而且因为英宁是战死沙场,庆王当时还下了送嘉书,表彰她的英勇,并且在安置阵亡的将士陵墓处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所以如果她想恢复身份,是完全可以生活在阳光之下的。

    也许只是不想再与过往有牵扯吧,王端端这么想,所以也并不想多打听,以免打扰了她。

    王端端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萧平正的声音却惊得她不敢动弹,“可她如今,竟已成了暗门之首”,萧平正的惋惜之意在重重顿地的尾音里,尽显无疑。

    “荼妩?”

    “荼妩?”

    “荼妩?”

    几个声音同时说出这两个字,萧平正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给与了肯定。

    王端端无法将记忆中那个威严狠厉的荼妩门主,和故事中飞枪走马的巾帼女将联系到一处,因为江湖传言,淮湘暗门是一个只谈金银不论是非的地下组织,只要出的钱足够多,就可以差使他们办任何事,杀任何人。

    一个为了守城,连自己亲身骨肉都可以舍弃的人,怎么可能号令这样一个冷血的江湖杀手组织。

    “孩子”,是了,王端端忽然想到了荼妩对元元的格外优待,甚至因此严惩了莲生,或许仅仅是因为为母则至柔,将心比心,她不愿意伤害如同自己的那一双儿女般大小的孩子。

    淮湘暗门,自由来去,不涉庙堂不受拘束,他们的影士遍布四州,士农工商无一例外,但却有一条铁律,绝不能以任何形式伤害八岁以下的孩子。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缘由,王端端心中更觉怅然。

    她忽然问起萧平正:“荼妩是淮湘暗门的门主,高尚一案也确认是暗门所为,如果你再遇到她,你会抓她吗?”

    萧平正怔了怔,没有回答,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否则也不会在追捕他们时,因为瞧见了英宁的那张脸,而丧失了最佳的机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

    “荼妩便是英宁”,公子承又这么念了一句,他与她打过交道,只觉得她莫名地对北庆王室很有敌意,但江湖门派不喜庙堂威仪,实属正常,所以他也并没放在心上。

    原以为她和王世柔合作,只是因为王世柔给的报酬足够丰厚,她还想借机卖给自己一个人情,方便今后利用,现在看来嘛,她应该只是想一石二鸟。杀了公子耀,再将证据推到公子承的身上,庆王就只这二子成年,如此境况,难保王朝不会动荡。

    恨意,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信仰。她恨庆王朝,那个自己的丈夫、儿女、上千战友都为之拼命守卫过的王朝,或许,她甚至想亲自毁了它。

    “萧郡尉,你今日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个吧?”否则,随便一只飞鸽将信息传过来,也不至于他先前两次那么郑重的叩拜。

    “是,公子”,萧平正从怀里拿出几张破损泛黄的折纸,折纸下是一本厚册子,他双手呈递给公子承,继续说:“因为东风镇的事情,自离开杳庵郡后,我便一直关注着鲁什。在学政司任职期间,我又将奉城郡旧案的相关细节拿出来仔细翻看,便让我发现了这个记录”。

    公子承一边打开折纸,示意萧平正继续说:“况闻当时有两个左膀右臂,其中一个是吴圩,另一个叫达鲁,这个达鲁,在当时撞谏心钟的名单上并没有他,但你看,达鲁和鲁什,他们的学正按几乎可以完全连上。奉城郡的达鲁,信息记录断在了丙佑年五月,而鲁什,在奉城郡的学正按记录则是从丙佑年六月开始的,在这之前居然完全空白”。

    “可有问过管理学正按的人?”

    “奉城郡的前任郡督告老还乡,据他说是因为奉城郡旧案,当时很多人的学正按都断档了。而杳庵郡的嘛,我因为和郡督卿经义有几分交情,于是去信问过他,他说自他接手以来便一直没有鲁什先前的记录,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上头给前任施压,于是前任并没有继续在此事上追究,时日一久,便没人注意了。”

    “但就这个,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公子承一边翻阅一边说到,言辞间并未表现出意外,反倒是萧平正,因此抬眼看了下他,才又说:“是,鲁什在杳庵郡顺风顺水,在得到前司库大人的提携后,又因举报前司库大人中饱私囊而升任司库。这一点,我们大家都知道,但请公子,看下一本,这是鲁什的暗账,当然这只是复本,记录的是鲁什这些年利用烟草、行运贪敛的财务,这些财务来路不明,再又多方辗转,甚至走账走到了磨西,最后成功洗白,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一名在磨西的商贩-达鲁”。

    “鲁什自己敛的财,没道理平白供养他人啊”,五爷在一旁分析到。

    “但也有可能,这个达鲁只是忠于他的属下”,延吉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

    “我派人去过磨西打探过,确认磨西并没有一个叫达鲁的人,而且因为乌鲁图在去年成为了磨西的新任首领后,磨西全境,名中带‘鲁’字的,都改成了‘路’,以示对新主的尊重,但这本账册至今依然有与达鲁的来往。”

    庆南承将账目翻倒最后,整本册子出现最多的确实都是“达鲁”,一直延续到了上个月,他又将册子递给了延吉,延吉接过后细细地翻看。

    倒是一旁的五爷,因为看不懂账册,有些耐不住,便随口问萧平正:“这么重要的账册,你怎么搞到手的?”言语间显得十分佩服。

    “哦,不是我”,萧平正摆手否认,“这册子只是复本,但真实性几乎可以无疑。我捡到的时候,也是机缘巧合”。

    “捡到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还能捡着?”,五爷不信,但见萧平正真诚的目光,又不得不信。

    王端端和五爷也是一样的反应,俱是睁大眼,望向萧平正。

    “确,确实是捡到的。就有一日大街上一个人匆匆撞了我一下,随即从他的怀里掉出来一个绸布包裹,等我想捡起来想还给他时,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陈竖居然用这么老土的办法将这么重要的账册交给萧平正,公子承扶额闭眼,悄悄叹了口气。

    五爷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还在啧啧感叹,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能被萧平正捡到。五爷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型的类型,也因此,这事并未交由他办,否则他极有可能更加直截了当,亲手递到萧平正面前,说是自己路上捡的。

    “那若是鲁什就是达鲁,那况闻出事的时候,他竟然没受牵连?而自己日夜相对的战友拼死撞向谏心钟的时候,他竟也无动于衷?”

    不光如此,他还改名换姓到了杳庵郡,几年时间成为了司库,其心机手段实在令人胆寒。

    王端端想起自己为了商铺算计鲁图的事情,不由得背后生寒,鲁什没有设计杀死自己,真是自己命大。随即,她又望向旁侧若有所思的公子承,隐隐觉得,也许他做的事情,比给自己看到的多很多,是以自己才能在杳庵郡如此闹腾,却依然平安无虞。

    “谏心钟再难,怎么可能让上百号人同时殒命”,公子承的声音,如同迷雾森林里吹来的凉风,凉意惊醒了众人。

    王端端进过谏心钟楼,虽然确实受了很多罪,她也相信凭自己一己之力根本没命爬到最高层,但是,百人尸山血海,除了记录者为了渲染故事添笔墨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借此机会,暗度陈仓。

    公子承的话,不是疑问句,今晚听到的消息,他似乎早就掌握,这便不难解释公子承对谁都可以装做和煦亲善,偏对鲁什连装都不想装。

    鲁什便是达鲁,在自己的同僚为了心中的正义和悲愤挨过层层鼎镬刀锯之时,他在哪里,又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鲁什在上京的靠山是公子耀,东风渠引发的私设河运及烟草一案,便是公子耀令当时的刑典司廷尉何云庭藏起来了关键的证据,那奉城郡的悲剧会不会也是他在幕后指示?

    王端端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当时的公子耀也不过十岁出头,羽翼还伸不到这么远来。

    延吉带萧平正和五爷下去安顿,公子承站在院中望了很久的月亮,王端端拿出一件紫色的斗篷给他披上,与他并肩站立,望着未满的月。

    “公子承”,她轻唤了一句。

    “怎么?”他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地回应。

    “公子承”,她又轻唤了一声。

    他收回望月的目光,望向她,柔情在眼波交汇时绵绵奔流。

    “萧郡尉今日说的这些,你早都知晓,是么?”

    “嗯。”

    “他找到的证据,也都是你给的,对么?”

    “一部分吧,还有一些是他自己顺藤摸瓜找到的。”

    “那当初在东风渠......”

    “没有。”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选定萧平正去做这些事情,他去东风镇时也确实只是为了解决私设的河运以及私卖的烟草,顺便清除曹阳那样的官场败类。

    “那就好”,王端端回说,笑容像一朵烟花,在她的倦容上绽放,她靠近他,拉着他的小指,轻轻摇了摇,好似在说“这次表现得不错哦,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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