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孟芜惦记着的月夫人浑然不知,斜斜地卧在榻上,吃着厨房孝敬上来的水果。
月夫人体态丰腴,水袖清举便隐隐可见底下雪白肌肤,一点红唇显得珠圆玉润,美艳动人,便是以瘦为佳的当朝,也不得不说月夫人生得是极美的。
“阿娘,”孟令漪软软地喊了一声,眉头微蹙。
月夫人一眼便知她在担忧什么,宽慰道:“放心,阿娘绝不会让你跳进那个火坑!”
孟令漪眼眶泛红,这才露出笑容,扑进阿娘的怀里。
日头渐西,贴身婢女玉玲急急地从外头跑进来通报,“夫人,老爷往这边来了。”
月夫人立即从榻上坐起,“快快,快将这些东西撤下去。”
下人们鱼贯而入,将桌上的水果糕点话本子都拿下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月夫人又让人将□□拿来,在脸颊上细细地铺上一层,歪头躺在榻上,一副有进无出的气短模样。
孟大人一进门,便见到的是这幅景象,不禁扶额,“行了行了,你这骗骗外人的把戏就别做了,看看你都做了什么糊涂事!”
月夫人被他吓得一愣,委屈地坐起身,“官人好几日没来见我,怎得一来就撒脾气?”
说着说着,眼眶下泪珠都快落下来了。
孟大人最是见不得这幅模样,方才还满腔的怒火瞬间变成无措,手脚并用安慰,“没有冲你发脾气,我是气那刁奴。”
月夫人瞬间止住眼泪,疑惑道:“什么刁奴?”
“你派去接阿芜回来的钱妈妈,和店家挑事不成,还反咬主子一口。”孟大人颇为无语,三言两语说道。
话音刚落,月夫人惊讶后仰,捂住嘴中溢出的惊呼。
过了半响,月夫人才嗫嗫地道:“是周妈妈向我举荐的人,说是她的同乡……”
说罢两人两两相望,沉默不语。
最终,还是孟大人开口,结束了这件事,“行了,你明日挑几样好东西给阿芜送去,算作安抚吧。”
“是,”月夫人应下,话中勾着丝丝缱绻,“官人……”
窗外的天色已然变暗,屋内的气温却渐渐升高,变得缠绵悱恻,引人深入。
*
两日后,扶光院。
孟芜刚用完早饭,便听人来报,月夫人前来看望她了。
虽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孟芜还是起身做好该有的礼数,“夫人安好。”
“不必多礼,听闻你回来时受惊了,我带了些东西来看看你,”月夫人笑意盈盈,眼睛弯成月牙状,“都是些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
月夫人从中拿出一盒,眼睛中透着不舍,“这是最近京中盛行的芙蓉膏,很难抢的呐,我也是托旁人才买到的一盒。”
孟芜内心有些失笑,月夫人和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几乎是把心情写在脸上的类型。
话虽如此,孟芜依旧强忍着笑意推辞道:“既是夫人珍视之物,阿芜不好夺人所好。”
闻言,月夫人看了眼芙蓉膏,又看了眼孟芜,想收回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绕了回去,挤出笑容,“没事,不打紧的,不值钱的,我再去买一盒便是了。”
“好,那便多谢夫人了。”孟芜忍着笑意答道,“听闻夫人前两日身子不适,今日好些了吗?”
月夫人才挤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珠转向自己的婢女,眼神中仿佛在控诉“你怎么没提醒我”!
玉玲将头低下,不敢直视自家夫人的眼睛。
“这个……我……我确实还未好全,”月夫人舌头打结,随后找到了感觉,“所以我现在就要回去歇息了!”
说罢,还假意咳嗽了两声,急忙起身离开了。
走前不忘嘱托,“那芙蓉膏你一定要用啊。”
孟芜也跟着起身,“夫人慢走。”
月夫人一走,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松萝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咋舌,眼睛睁圆,“小姐,那这些东西?”
“收起来吧。”孟芜淡淡道,垂下眼睫,看起来不像装的……
“小姐,您又在想什么呢?”松萝挥了挥手,指着桌上的芙蓉膏问道,“这个也要收起来吗?”
孟芜抿了抿唇,拿起那盒芙蓉膏,轻轻嗅了一下。
只是普通的面霜,约莫有滋养美颜之效用。
“这个就留在外面以后用吧。”孟芜随后吩咐道。
松萝“是”了一声,便指使另外两人将东西搬到库房里去。
“使唤人越发有模有样了啊。”孟芜勾起嘴角,调笑道。
松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小姐,我瞧她们几个,其中肯定有别人的细作!”
孟芜一记板栗敲在她的脑门上,“还细作,我看你少看些话本子才是。”
松萝委委屈屈地扶着额头,心中腹诽,本来就是嘛,那几个瞧着就不是安分的。
孟芜现下只给她们派了些分内的轻松活计,等待鱼儿上钩要有足够的耐心。
“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孟芜没有过多解释,转头问起另一件事。
闻言,松萝正色起来,摇摇头道:“我同膳房的人打听,他们说最近府上没发生任何事。”
孟芜丝毫不意外,其实她心中早有猜测,“十年过去,明明连及笄礼都忘了,突然来信要我归家,恐怕只有……”
“我的婚事了。”话音减弱,孟芜喃喃道。
再过一个月,就是她十六岁生辰了,已到了议亲的时候。
孟芜面无表情地勾唇,冷冷地想,果然是打得好算盘,就是不知是为了利益送女,还是卖女求荣。
明明早已心灰意冷,对这里没有丝毫眷恋,眼下到了这个境地,还是忍不住心寒。
就因为她生了痫症,就要被视为不详,将一切过错推到她身上么?!
明明嫌她会让尚书府脸上蒙羞,还不忘榨取她身上最后的价值。
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想生这样的病呢?
孟芜冷冷地想,既如此,她偏不想如了那些人的愿,她要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小姐,”松萝突然喊了一声,“昨日让丁管家送的树送到了。”
孟芜回过神,面上不显异样,起身到外面看去,送来的是专门的花匠,正松土将树移植进去。
孟芜一个眼色过去,松萝便上前从腰间掏了些碎银给送来的花匠,“辛苦了。”
回了屋中,孟芜便开始作画,并非诗情雅意,而是先前赚取银两的门道。
之前她们主仆二人在庙中的日子清苦,虽然有人照拂几分,但花钱的地方也多,光是她的病所需药材,便是一笔大的支出。
所以当时孟芜便想了这个给话本子作画,以增趣味的法子,书坊老板见效果不错便同她达成了长期的合作。
现在回了尚书府自然是不用再靠画画赚微薄银两了,只是手中的是原先便答应好的,自然不好反悔。
孟芜一画便是一整日,午饭草草用过。
放下笔时,日头已过了最烈的时候,孟芜将画稿整理好,递给松萝,“现在时辰还早,叫人去备辆马车,就说我要出去采买东西。”
下人的动作很快,一刻钟后便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孟芜带着一袭面纱便出了门。
因是借口出来采买,孟芜还是晃悠了一圈,最后在书坊附近的食肆停下。
孟芜坐下后,便示意松萝出去将东西交付过去。
不料这临时起意的行程竟碰到了认识的人,是昨日见过的孟家女儿和一张陌生面孔。
看孟令琬对那人的小心程度,孟芜猜到这人便是两日都未曾见到面的孟令漪罢。
孟芜原本坐在大堂边角处,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从她身边经过。
前头的孟令漪问道:“你那日见了,大姐性情如何?”
后面的孟令琬似是知道早有这问,飞速地回道:“衣衫简朴,性情纯良。
孟芜替她翻译了一下,大概就是看起来很穷,挺好欺负的。
“嘁,大小姐又如何,”孟令漪撇嘴,末了想起什么又勾起笑容,“是我的,谁都不能和我抢。”
闻言,孟芜倒是好奇她身后孟令琬的表情了,凝神细看时,对方也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一时四目相对。
孟芜此时虽带了面纱遮盖,却并无其他修饰身份的举动。
果然,孟令琬瞳孔一缩,显然已认出她来了。
看她张了张嘴,好像准备说些什么,孟芜伸出食指放在唇中,示意她保密,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孟令琬胡乱点点头,然后便转了回去。许是她平时便是这幅安静模样,走在前头的孟令漪并未发觉不对。
至于孟芜,她不过是赌,这两个异母姐妹并非同心而已。
“哑巴吗你,”孟令漪突然发作,柳眉轻挑,“跟你你这种人说话真是无趣。”
孟令琬被骂了也不见变色,依旧做个木头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孟芜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吃饭,见松萝出来便起身,准备打道回府了。
“欸,小姐,不是说今日在外面用饭吗?”松萝疑惑问道。
“下次下次,今日感觉有些疲倦了。”孟芜一边说着,真的有了一丝困意,不觉打了个哈欠。
孟芜倚在马车里假寐时,松萝突然侧身过来说:“小姐,前面好像是定国公府的马车。”
不是什么大事,孟芜淡淡地道:“让我们的车夫让一让对面。”
松萝不住地跟她分享打听来的消息,“听闻定国公府小姐诗画双绝,容色倾城,无数公子都为之倾倒呢。”
“只可惜定国公家的公子却是个文墨不通的风流浪荡子!”松萝长吁短叹的语气,逗得孟芜险些笑出声。
随即孟芜又板色道:“说得煞有其事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松萝耸拉着眼睛,“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孟芜不以为意,“那大家还都说我是不详之人呢。”
“呸呸呸!”松萝赶紧保证道,“小姐,我下次不乱说话了。”
孟芜见她真的吓到了,又描补回去,“你爱听些八卦,我也不会说你的。”
下一秒,松萝立马眉飞色舞起来,“我就知道小姐对我最好了!”
“别整肉麻这出。”孟芜鸡皮疙瘩掉一地,搓了搓手臂。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不知为何,孟芜突然想起那把留在她这里的鱼鳞匕首。
“那天的白衣公子有消息了吗?”
问完,孟芜又垂下眼眸,心知京城何其大,要寻一人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