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许府,邀月苑。

    许熹言醉熏熏地倒在床上,怜香和惜月为她解了外衫又脱去鞋袜,把她脸和脚全都擦了一遍,才给她盖上薄被,捻好被角她们二人退了出去。

    一直到傍晚时分,许熹言才悠悠转醒。

    她伸手摇了摇床边的铃铛,守在门外的怜香走了进来:“姑娘,你醒来啦。”

    许熹言闻了闻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嗯,备水,我要沐浴。”

    突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怜香,我是不是在天香斋碰见了一个人?”

    “对,那时姑娘你下楼梯差点摔倒了,幸好有位公子帮助扶了一把。”

    果然……

    许熹言无奈抚额,刚刚她脑海中闪过陆陆续续的片段,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想起那人如雪般的肌肤,上面有被她揉搓留下的淡淡红痕,以及他垂下黑睫看向自己时的无辜神情……

    许熹言感觉自己要疯了,好端端地怎么又再次招惹了他,还如此孟浪。

    咳,虽然她从前也有过,但那毕竟少不经事,年轻气盛。

    现在的她,应该要修身养性、正身清心。

    许熹言摇摇头,撇去这些想法,罢了,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以后看见他避开些,当作无事发生,反正他们应该也见不了几面。

    ………

    沐浴完,用过晚膳后,许熹言躺在榻上,挑了一本话本慢悠悠翻起来,翻着翻着,越看越不对。

    穷书生与富家小姐?

    其中一些情节让人颇为眼熟,这让她想起了过往的其中一段回忆。

    江浔之第一次到香浦居时,穿着一身素淡青衣,布料略微泛白,看得出来虽然是旧衣衫,但明显被人精心打理过。

    旧衣衫没有将他衬得丝毫暗淡,反而愈发显得唇红齿白,美如脂玉,如同刚刚破节的青竹,一身清气,不卑不亢。

    许熹言一抬头望见他,再次肯定了他的容貌。

    “坐吧”,她示意对面的位置。

    江浔之明显有些拘谨,身姿紧绷,体态僵硬,半垂着眼睑不敢看她。

    许熹言直接道:“给你的钱怎么不花?”她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衫。

    “我………”,江浔之局促道:“空手得来,受之有愧。”

    “怎么算上空手呢?”江浔之的手指正攥着杯盏,许熹言直接伸手过去握住了他。

    轰隆一声。

    江浔之的脸颊脖颈耳垂全都泛起了一层红意。

    “我我我………”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许熹言不耐烦道:“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什么姑娘,唤我熹言,我姓许名熹言?”

    “是……许姑娘。”

    许熹言凉凉看了他一眼,松开握住他的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也没再多说话。

    “那是给你的束脩,你拿着便是,日后再还给我。”

    “好。”江浔之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掩饰住情绪。

    他此时的确窘迫。

    “今日先这样吧,等下次你有空,我再命人传信给你。”说完,许熹言便起身走了。

    江浔之只来得及仓忙道一句好。

    ………

    许熹言回忆完,忍不住心虚,虽然话本中是穷书生对富家小姐骗身骗心骗财,但放在她和江浔之身上看,似乎恰恰相反。

    打住,许熹言决定不再多想。

    而且她箱子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话本?当时书斋递给她的名录中有勾选到?

    罢了,也许是误塞的,许熹言将话本丢在一旁,懒得再管。

    *

    首辅府。

    江浔之坐在案前,开始批改午时未完成的公文。

    一只白鸽从天而降飞落在窗台,眼尖的侍卫立马上前捉住,将它交给临墨。

    临墨取下鸽脚上的信筒,呈到江浔之案前。

    江浔之将信展开,阅览一遍之后,淡淡道:“明日准备出城,二皇子邀我们见面。”

    “是。”

    “大人………”,临墨有些踌躇。

    “何事?”

    “听说二皇子与后宫中一名妃嫔往来十分密切。”

    江浔之闻言,沉思半晌后才道:“勿须理会,想必成暻自有分寸。”

    “那名妃嫔是何人?”他又道。

    “是豫州知府之女,闺名宁珺,万庆二十四年选秀进的宫。”

    江浔之点头,表示知道了。

    ………

    翌日一早,江浔之便骑着马去往城外崤山。

    远远的便看见山脚下的亭子里有三五个人,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江浔之在亭子前勒马停下,刚准备踏进去,便见亭子里的人走了出来。

    二皇子周惟一身内敛黑袍,精细工艺暗绣金线,低调又华贵,天潢贵胄气势难掩,眼眸狭长,高鼻薄唇,玉质金相,龙章凤姿,相貌气度让人望之便觉非同一般。

    他言笑宴宴,语气亲和:“浔之,你来了。”

    江浔之点点头,便随着他一起进去,亭子里的亲卫随从等人退了出去。

    两人迎面而坐,石桌上摆好了温热的茶水,还有一副棋盘。

    和以往一样,江浔之执白子,周惟执黑子。

    江浔之落下第一步,周惟思量后找准位置紧跟落下。

    “渝州和沂州那边传来消息,五弟在那边暗中安置了许多兵马,粗略估计约有两万左右。”

    “这也是我此次约你来的目的”,周惟不急不缓地说道。

    皇子私置兵马是大罪,他意欲为何,不言而喻。

    江浔之和周惟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渝、沂两州地域辽阔,重山峻岭连绵不绝,从地形来看,最适合隐藏圈养兵马。人数如此众多,所需粮食钱财必定庞大。

    而能支撑他去做这些的又会是谁呢,除了他外祖家端国公,便是民脂民膏。

    端国公府因是五皇子母家的缘故,加之五皇子生母被封为贵妃,这些年来又圣宠不断,而二皇子周惟生母只封了一个妃位。

    这让端国公府在京城世家望族中隐隐独大。

    这些年来他们利用手中权势作了不少恶,犯了不知多少罪,搜刮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现在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吐出来了。

    “可掌握了证据?”江浔之问道。

    “掌握了一部分,更重要的证据还得让下属他们深入查寻。”

    此事的发现也是手下幕僚从细节末节推敲而出的,从五皇子的人在抚城冶炼铁矿到查他们的财钱支出,一点点从蛛丝马迹推算到事情重点。

    “只要证据彻底掌握,此事便算成功了十之八九。”江浔之道。

    周惟点头,表示同意。

    圣上虽然昏聩,但儿子都要造反了,不可能不管,五皇子还是太心急了。

    “此事徐徐图之,不要打草惊蛇。”

    “我已经安排人潜伏进他们内部,只看需要多少时间。”

    江浔之点头赞许,唇边露出浅浅微笑,“此次筹谋若成,可一击必中,不必再与他们耗费时间。”

    “对,之前与他们长时间拉据小打小闹,太无意义了。”

    江浔之道:“不必着急,与敌人拉据也相当于是在互相试探实力深浅,心中能有个把握。成暻,该是你的终归会是你的。”

    周惟是他多年前便一眼相中的未来储君。

    他们一同经历过生死,相识多年,对彼此的人品有过一定的验证。目前只有两位皇子,成暻是最好的人选。

    他对于手中权力逐渐感觉厌倦,而他让自己为玩弄权柄这么多年付出代价——为邺朝找一个明君。

    他手中的血腥气亦是恶臭扑鼻,算是在为自己赎罪。

    这一路来他为了争权夺利,使尽手段让自己站在高位,但他还是感觉到寂寥。一种万人之上的孤寂冷清。

    无人站在他身旁与他并立。

    或许是多年前他心中的一块漏洞未曾填补,以致于他如今依然忍不住寒颤。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商议要事,仿佛那些家国大事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如同那玉盘上的棋局,消遣而已。

    日头过半,要事已经议定,江浔之话峰一转:“听闻你近日与后宫中一名女子来往颇为密切。”

    名义上的庶母被他稀释为后宫中一名女子,秽.乱宫闱是丑闻恶罪,但他问起此事,语调轻松,神态淡然,仿佛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周惟一听江浔之问起他的感情问题,也是愣了愣。

    江浔之突然询问,不过是一时兴起,毕竟他这好友常年不近女色,两人起初一同在刑部为官时,甚至被别人暗传是断.袖………

    若旁人问起自然是冒犯,但这人是江浔之,与他曾同生共死的江浔之,周惟忖量片刻,最终只道:“两情相悦,人之常情。”

    然而事实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吗?

    一个后宫女子真的愿意冒着大不违的风险与皇子私.通吗?

    江浔之见他不愿答,倒也不勉强,毕竟他只是抱着兴味打趣而已。

    周惟的脑海中则闪过一抹袅袅娜娜的身影,那人鬓颜如娇花,能迷晃了人眼。肌骨玉润,唇若丹霞,双眸柔情似水,身姿若春风海棠,丰姿冶丽到了极点。

    却对他从来不假辞色,即使他百般讨好………

    周惟闭了闭眼,心思沉淀,开始认真专注地和江浔之下棋。

    此次议事,一直持续午后时分,两人才兵分两路并且错开时辰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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