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天色微明,万物初醒,东方远处薄雾弥漫,庭院内林枝上燕语莺啼,坐落在窗棂旁的玉兰花悬挂着点点露珠,一切看起来朦胧而美好。

    辰时已到,许熹言如往常一般惯然地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来,满头乌发泼墨般倾泻而下,在晨晓的光影中,逾发显得殊色动人。

    许熹言掀开帐幔,一眼便看见摆放在檀木桌上的月白粙瓷瓶,一捧凌霄花自瓶口舒展而出,欣然怒放,阵阵芳香飘转。

    许熹微怔怔看了半晌,走上前去观望。

    好端端地,这里怎么会出现凌霄花?

    正欲唤人询问,却见门外守候的婢女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这花是从哪里来的?”

    “回姑娘,这是花匠新栽种的,怜香看这花开得正好,便想摘来让姑娘也瞧上一瞧。”

    许熹言伸手轻点了一下花瓣,不置可否。

    丫鬟们鱼贯而入,端着温水、藻豆,竹盐巾帕等等。

    许熹言漱口净面后,又去用了朝食。

    吃饱喝足后,许熹言懒懒地躺在美人榻上,因小日子来了,她浑身不得劲,只想躺着不动。

    许熹言觉得乏味,翻了翻话本箱子,挑了一本霸道将军与端庄闺秀的小说看了起来。

    “噗,男人竟真以为自己霸道是魅力哈哈哈………”

    “这种大块头怎么还有人喜欢,浑身汗臭。”

    “烦死了,真想一拳打爆他。”

    许熹言吐槽完,感觉眼皮渐重,将话本随意丢在一旁,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怜香走进来将话本捡起收好,目光在封面上一瞥而过。

    ………

    一直过了晌午,许熹言才起身喝了一盅炖汤,喝完浑身暖融融的。

    许熹言惬意地躺着,打算一天都这样赖下去。

    可惜婢女的通报打破了她的平静。

    “姑娘,逢春舍被人砸了!”

    “什么?!”许熹言眉眼猛地一沉,“是谁闹的事?”

    “是信武郡王世子!现在逢春舍掌柜正在前厅等候姑娘,请姑娘前去议事!”

    许熹言听完后匆匆换了身衣服,把黑发简单挽起,便随着惜云快步赶往前厅。

    许熹言在京城经营了不少买卖,除了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还有外祖赠予她的一些铺面庄子。

    因她爱好酒,便在京城开了一家酒肆,名唤逢春舍。刚开始并不奔着赚钱去,而是以酒会友,与那些知酒懂酒的人往来,听取他们的建议,久而久之,逢春舍出品越来越精良,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又陆续开了几家分号,连一些老牌子的酒坊都被碾压一头,在上京城算是占据了一小块天地。

    不满者有之,但能在寸土寸金、达官贵人遍地的上京城做生意的人,哪一个没有背景和势力?

    许熹言刚刚踏进前厅,逢春舍的掌柜何遥便迎上前来,她正欲行礼,许熹言忙出手阻止了她,直入主题道:“报官了吗?”

    “报了。只是那信武郡王世子真是个混不吝的,直嚷嚷咱们的酒他喝了头疼,也不听辩解讲理,非要把咱们逢春舍打砸一通。直到官府来人了才熄下火气,可官府也不敢奈他何,一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还在店里僵持着”,何遥快声说完,她虽然气愤,但仍算镇定,并不十分慌乱。

    许熹言一听,忍不住直斥道:“真是条疯狗!”

    “我此次过来就是想问姑娘拿个主意。”

    这次的事情不同以往,往常都是小打小闹,毕竟逢春舍的打手不是摆设,可这次对方是宗室子,搞不好他会闹到圣人面前,那也太难看了。

    许熹言面容冷肃,“他不是说酒有问题吗,那就请大夫来验一验剩下的酒,顺便帮他把把脉,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疯病。”

    逢春舍的酒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许熹言不缺钱,没必要去干那些脏手的黑心事。并且她一向御下极严,想要出纰漏,挺难的。

    想来其中必有缘由。

    “好的姑娘,那我先回去处理,等这件事有结果了再来向姑娘汇报。”

    何遥正欲退下,她带来的丫鬟却突然出声,小声委屈道:“那世子说只要我们掌柜亲自给他斟酒赔礼,并且歌舞一曲,他就放过此事。”

    欺人太甚,实在是折辱人!

    许熹言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只连连冷笑,“别理他,按章程办事,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那混账也太自以为是了。”

    因此事涉及到何遥,许熹言不由得朝她看去,何遥身姿弱柳扶风,五官清淡,喜着素色服饰,瞧起来颇为仙风道骨。

    这样的女子本应十指不沾阳春水,高坐瑶台之上,但她却一头扎进了人间的俗浊地,并且乐在其中。

    信武郡王世子周弘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向横行霸道,惹是生非,以何遥的容貌而言被他盯上不足为奇。

    但美貌无错,错的是肮脏的人心。

    许熹言对何遥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好,我相信姑娘”,何遥轻浅一笑。

    “也请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听姑娘的指令好好处理这件事,绝不让逢春舍关门。”

    何遥是她花费重金请来的帮手,许熹言怎么可能让人毁了她呢。

    许熹言一开始便是看中何遥不同于外表的顽强坚韧,如今她在生意场浸,淫多年,越发的沉稳有度,没让许熹言失望。

    许熹言有些感慨:“逢春舍是小事,人才是大事,既然能开第一家逢春舍,也能开第二家、第三家,无所谓,我们主要是想图个明白。”

    何遥听完许熹言一番话,身心轻松不少,无形的压力被人拂去了一半,她带着丫鬟安然退下。

    ………

    到了晚上,此事终于有了结果。

    惜月一字一句复述何遥转达的话,“官府请了京中最有名的济世堂大夫,验过酒没有问题。给世子把了脉,仔细询问他一天的吃食,发现他早上有喝了补药,其中有一味药与酒相克,才会让他头疼,那世子听完大夫诊脉后本来还不甘心,还想再闹,但来了个下仆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他又噤了声,直接夺门而出。”

    “最后只留下那下仆来收尾,将损坏的物品以及今日的营利损失,都一一记上名单送去郡王府,三日后便会送来赔偿银两。”

    “哼,真是便宜他了,也不知道那下仆对他说了什么话,才让他清静”,许熹言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也许是自觉理亏吧,而那下仆的话又给了他台阶下。”

    ………

    首辅府。

    江浔之刚从宫里下值回来,忙碌了一天,他刚坐下,临墨便端来一盏温茶给他。

    “大人,可要用膳?”

    “嗯,先给我讲讲她今日发生了何事。”

    临墨躬身垂首,先将今日发生在逢春舍的事情讲了一遍,他有些难言道:“今日给宫里递消息迟迟联系不到大人您,所以奴才自作主张警告了信武郡王府,事急从权,奴才越矩了,请大人见谅。”

    江浔之摆摆手,“无妨,有关她的事情无论我知不知晓,都要以她的安危得失为先。”

    “把她的琐碎日常也与我说说吧”,江浔之想象她惫懒的模样,不禁温煦一笑。

    “是。”

    “许姑娘早上辰时起,然后吃了……”

    “许姑娘躺在榻上,拿了一本《霸道将军与温婉千金》的来看,一连看了快两个时辰………”

    江浔之出声打断:“什么话本?”

    “霸道将军与………”

    江浔之冷冷道:“你不用再说了。”

    据说京中闺阁小姐都极为喜爱话本这一类书籍,少年慕艾,她们喜欢把书中主角幻想成自己的伴侣,把自己代入到故事中。

    江浔之一想到这,眼底暗沉沉一片。

    但他也不再纠结,吩咐道:“备水,沐浴。”

    ………

    雾气蒸腾,碧波荡漾,江浔之舒展着身躯向后仰躺,阖上眼眸,享受着难得的闲暇。鬓发微湿,水珠顺着优越下颌线滑落,平添一分柔软和难言的盅惑。

    忽而,江浔之脑海中闪过什么,本来放松的身躯骤然紧绷起来,他往下看自己的胸膛和腰身,并伸手触摸了一下。

    嗯,还好,还算紧实。

    并无常年养尊处优的肥腻塌软。

    他放下心来,只是余光瞥见自己的肤色,过于白皙了,还是得多晒晒。

    翌日一早,江浔之如往常一般时辰起身,先在院中练了一个时辰功夫,比往日多了半个时辰。随后用完朝食便骑马去上朝。

    穿过通乾门,便来到了宣政殿,东边的队伍已经到了不少文官,若在往常,江浔之算是来得最早的那几个人,但他今日因练武延长了些时辰。

    江浔之径直走到第一序列,静静等候。

    西边的武官队伍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江浔之若有所思地望过去,其中较为惹眼有都指挥使秦侪,他是近来武官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年纪轻轻,骁勇善战,威风凛凛,不过二十出头便到如此高位。

    他体形高大,一身肌肉魁梧奇伟,气势凛冽,可使小儿止啼。

    江浔之想,这应该就是京中贵女,或者说是她喜欢的类型吧?

    秦侪忽然感到一记不善的眼风朝他划来,好像要将他劈开。

    他顺着那道目光回望,只见从来如谦谦君子般的首辅大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秦侪感觉后脖颈一阵凉意,连忙朝江浔之拱了拱手,姿态恭敬。

    等他再度抬首时,只见首辅大人已经恢复成往日的站姿,目视前方,无悲无喜,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秦侪暗道,但愿是他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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