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明是无边夏日,蝉鸣阵阵,空气里还带着湿热的气息,烈日高悬,可冯如兰却感觉到如坠冰窟,身体止不住往下落。

    只因苏平津面向冯如兰,如鹰隼般直视她眼睛,冷酷无情道:“冯姑娘,你说是吗!”

    冯如兰顿时泪流满面,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的身子犹如风中凌虐的折柳,叫人怜惜,她不停地说:“不是我,不是我害得玉蓁。”

    声音屈辱又无助,哭得凄惨又楚楚可怜,可惜周围人冷冰冰的目光像戳塞子般戳向她,心中将她视作凶手,

    冯如兰望向身边姐妹“薛姐姐你相信我,章姐姐、林姐姐……”毫无意外,她们都以鄙薄失望的眼神回复她。

    冯如兰如遭大难。

    李秦怡见不得这小可怜求助无门,在她看来,冯如兰另有隐瞒,于是扶起她的身子淳淳善诱:“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当前脱罪比什么都要紧,相信苏大人会秉公处理。”

    冯如兰嘴角嗫嚅,手指颤抖,犹豫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下定决心,眼里闪烁与之前懦弱形象完全不同的光芒道:“公主、苏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平津望向李秦怡,她顺势点点头。

    三人来到李玉蓁和桐花停尸的厢房内,幽暗昏惑,烛火幢幢,着大红褙子的李玉蓁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一般,室内阴风阵阵,撩动朱红似血的纱帘,平添诡异氛围。

    冯如兰开口道:“公主,苏大人,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啊!”

    李秦怡和苏平津对视一眼,“若你所言属实且与案情无关,我们不会大肆张扬的。”

    冯如兰长舒一口气道:“其实我和玉蓁早就两情相悦,互为厮守,只是女子相恋,实在骇人世俗,世间不容,无法正大光明在一起,于是相约及笄后一起铰了头发在长春观做姑子。可谁曾想郡王爷却不顾玉蓁意愿,执意与汉阳郗氏定了亲,一怒之下,我和玉蓁便在宴会前吵了起来。”

    “后来……”,冯如兰拿起腰间桃花荷包,仔细摩挲上面的花纹,缅含惦念说:“玉蓁将这个荷包送给我,其实我知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玉蓁一直没忘我们的约定,所以我们约定未时三刻左右在颐华厅旁的竹林相会。只是换衣来迟一步,我在那儿等了许久,直至申时,仍没瞧见玉蓁踪影,我还担心她仍一道和我置气呢!没想到……”

    冯如兰呜呜呜哭起来。

    苏平津冷漠无尘,尖锐指出问题:“你说的这些,无法证明你不是凶手,花园前门门房自始至终只看见李玉蓁出来,直到现在,从未进去过,由此可知她是在整个王府除花园外之地出事的。事发期间,只有你、郗卓君和崔舷之三人先后离开花园,所以你们三人嫌疑最大。”

    “而两名死者死在荷花汀,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面积移动二人到荷花汀基本毫无可能,违背常理,很显然,外围有其他入口通向荷花汀。”

    “也就是说,凶手很熟悉郡王府,是以知道郡王府不为人知的暗道。”李秦怡不自觉补充。

    两人无视哭泣的冯如兰,开始自顾自讨论。

    “冯如兰和李玉蓁关系匪浅,郗卓君又是李玉蓁未婚夫,你说他知道他的未婚妻和冯如兰两情相悦的事吗?”

    郗卓君会妒忌杀害吗?

    冯如兰的话可信吗?她是真的无辜吗?

    但李秦怡仍有疑惑:“第二名死者只是一名小小婢女,她为什么被杀,是撞见什么吗?死法与李玉蓁一致,是否是同一个人作案,而手上的捆绑痕迹又作何解释,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一系列问题困扰至极,还有很多线索没找到。苏平津暗中派人打听在场所有人社会关系,又寻少府司找当年淮南郡王府的监造图。

    乌金西坠,暮色四合,东边几颗明星乍现,随着点点星光,宫门口夜禁时间到了,李秦怡该回宫了。

    当场的世族子弟家族派遣管家接应回府,苏平津略一思索——已锁定嫌疑人,便放众人归府。

    ……

    “宁姐儿,听说淮南郡王府发生命案了,你出什么事没有?”李秦怡甫一回宫,先来到太后的慈安宫请安。

    永安公主小字宁姐儿,取平安遂宁之意。

    却说宁姐儿这个小字,也有一段来历。

    李秦怡是不足月出生,生气差了些,满月差点没熬过去。太后自然把她看得如眼珠子一般,怕她立不住,只“宁姐儿”“宁姐儿”叫着,五六岁还没起大名。

    后来又听静安寺住持说,在佛祖金光加持下静修几年年,落下恩德,有助于公主长寿。

    太后没法子,只一味愿小女儿能全须全尾活到出嫁,幸福无忧。终究还是采纳了住持的建议,让公主在静安寺安心休养,每月定时定点探望一回。

    也就最近几月才接回宫涵养身子,是以太后和皇帝对于公主换了芯子仍未察觉。

    李秦怡摇摇头,挤出一抹笑:“没有,母后放心,孩儿今天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事也没有。”

    看见太后还想唠叨什么:“好了母后,我这一日又是土又是灰,还发生命案,身上脏的很,也乏的很,还请您把您宫内的温泉借我泡泡解解乏吧!”

    太后怔愣一下,然后“噗嗤”大笑:“你这促狭调皮鬼!感情儿还惦记我的温泉呢!赶明叫你皇兄也给你挖一个,不然你得踏破我这慈安宫。”

    太后在先帝那一辈被后宫妃嫔磋磨多了,年纪轻轻腿脚不利索,皇上仁孝,特地从温泉山庄引水到太后宫里,时常泡泡疏络筋骨。

    李秦怡眼热许久,趁太后担忧机会舒服一回。

    如今夏日,温泉池子本是不开的,可李秦怡既提出了,太后怎会不应心尖尖儿的请求!忙遣了人去收拾温泉池子。热乎间,也就忘了未说出口的话。

    待李秦怡把自己收拾妥当,舒缓了口气,已经是晚膳时分。

    她的小脸泡的红扑扑的,穿着寝衣,丫鬟拿着帕子绞头发,忙的不亦乐乎,太后一进来看的就是这副景象。

    忙催促:“你呀!赶紧点,你皇兄传话要来用膳,见到你这慢吞吞的性子,不得劈头盖脸训话一通。”

    言罢,李秦怡慌里慌张手忙脚乱收拾一番,花费一刻钟,才将将妥当,镇定自若走向正厅。

    没办法,皇权至上,皇帝稍加不如意便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再加上熙武帝横眉冷目、不怒自威的样子,通身威严的气派,很难不让李秦怡害怕。

    太后虽也是皇家人,可到底关怀亲切,和蔼大方,平常待人接物都是以平和心态对待,也就难以生出畏惧情怀。

    好在皇帝看起来严肃庄严,但对唯一的妹妹,体弱多病,还在寺中清养多年,大多有求必应,怜爱有加。

    “来了,传膳吧。”看到李秦怡和太后相携而来,熙武帝放下手中的书。

    李秦怡向熙武帝行了一礼,道声:“皇兄。”

    熙武帝点头示意她落座,宫婢井然有序上菜:“听说你今日遇命案了,淮南王叔家的女儿去了?”

    李秦怡恭敬回答:“是的,玉蓁妹妹溺水身亡。”

    “既如此,以后离水边远点,把身体养壮实点,看你轻飘飘的,多吃点。”

    李秦怡称是。

    一系列车轱辘话来回捣鼓差不多,再没人说话,气氛尴尬得仿佛凝滞一般。

    太后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状似无奈叹息:“你们兄妹二人怎么这般生疏,跟陌生人似的。”

    “皇帝你别板着一张脸,怪吓人的。”

    “宁姐你也是,在我面前调皮促狭,在皇帝面前乖巧可爱,你是成心气我吗!”

    太后将两人骂一顿还不解气,命令道:“你们都互相给对方夹一筷子菜。”

    李秦怡眼珠子一转,突发奇想给熙武帝夹了一筷他最不爱吃的猪肝。

    熙武帝诧异望了望她,在太后和李秦怡的灼灼目光下面不改色吃下去。只是他随后给李秦怡夹的一筷子香菇,暴露出他的报复。

    兄妹二人的这番互动被太后看在眼里,她乐呵呵给两人夹菜。

    饭后,宫婢伺候完漱口,太后朝掌事嬷嬷示意,韩嬷嬷端上糕点:“来来来,你们尝尝,我今日闲来无事新做的枣泥糕,要不是听说宁姐儿那发生命案,还可以做得更多,叫你们带回寝宫。”

    皇帝拿起一块枣泥糕:“母后还是多拘束拘束皇妹,最近京城不太平,查令清未时在京郊被刺杀了,好在他机警,这才逃过一劫。”

    “未时!”李秦怡惊讶,怎么又是未时。

    “怎么了。”

    “皇兄,玉蓁妹妹也是未时遇害的!”李秦怡语气有些许激动,可能这就是关键。

    李秦怡连问:“皇兄可知是何人刺杀查大人?”

    熙武帝冷哼:“除了那群人还能有谁?查令清调查江淮水灾,一定坏了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以至于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等查令清清醒,朕要一五一十知道江淮究竟发生何事?”

    却说这江淮水灾,今年也是蹊跷,一直阴雨缠绵下个不停,最后竟整整下了一个大月!

    一个月的大雨,可想而知雨量多大,直接导致江水暴涨,江淮一带全面溃堤。沿江一带百姓房屋坍塌,妻离子散,家不成家。而唯一一条水路航线却有水匪横行,熙武帝怀疑有人从中作梗,假借水匪之事行牟暴之实。于是特地派查令清暗访江淮,查出背后真相。

    熙武帝转头一想,却发现此时,他的皇妹变化大了,从前一见他装得跟只鹌鹑似的,现在却‘胆大包天’,与他侃侃而谈,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也没甚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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