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秦怡心中惘然。

    不同的荷花汀,不同的人,相同的境遇,却是不同的结果。

    她活生生俏凌凌站在这里,李玉蓁却长眠荷花汀,一觉不醒。她的母后还在慈安宫等她归来,可叔母痛失女儿,悲痛难抑。

    这世间总是这般世事无常。

    李秦怡欲哭无泪,不知该以何面目向叔母解释她的猜测,如果它是错的就好了,若知道,她恐怕要哭晕过去:“叔母,派人下水在荷花汀里寻寻吧。”

    话音刚落,淮南郡王妃怔愣住,明白她的话外之音,似是不可置信,她死死攥住帕子,用力捂住自己。

    叔母这个悲痛欲绝的样子,李秦怡实在不好再开口,只好一面直接叫下人去寻,一面轻拍郡王妃后背安抚。

    就在众人沉迷于低迷气氛时,有人大喊:“找到小姐了。”

    “在哪?”

    待李玉蓁的尸体送到岸上,郡王妃只瞟一眼便哀痛瘫在地上,扶着尸首失声痛哭,宾客亦吓得惊魂失色。

    “我可怜的蓁儿啊,是谁要害你啊!”

    “你死的好惨啊!”

    “找到蓁儿了吗?”淮南郡王急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官衙差卫,浩浩荡荡。只一眼,李秦怡认出郡王身后着天青色竹叶纹翻领官袍、霞姿月韵的男子——苏平津,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刑部侍郎,也是当日落水救起她的人。

    他浓眉似剑,目若流星,一派渊渟岳峙的模样。一身绯色官袍,衬得人面冠如玉,气质泠然,无端让人感到肃穆。

    不过此时李秦怡没有心思观察他,淮南郡王不待人回答,走近看到躺在地上了无声息、面色惨白甚至由于长时间泡在水里而出现浮肿的李玉蓁,顿时不可置信又悲从中来,与郡王妃靠在一块仰面痛苦。

    许是上午还活蹦乱跳的朋友骤然死亡,亦或是面前郡王夫妇悲痛欲绝的模样传染了周围,一时间,荷花汀里众人面色沉重,不少贵女掩袖落泪,神色惘然。

    “蓁儿!”语气里似是不可置信,似是伤心欲绝。

    淮南郡王眼神发狠,连面部都有些颤抖当着现场众人炮弹似的责问起来,语气饱含迁怒:“你们不是与蓁儿交情匪浅吗?怎么蓁儿出事你们却平安无事。”

    “还我蓁儿啊!”

    他与瘫在地上的郡王妃抱在一处,仰天大哭。

    过了好一阵,淮南郡王才缓过神来,狠狠拿袖子抹了眼泪,眼神愤恨,起身朝身后的苏平津冷冷说道:“苏大人,今日小女遭此横祸,还望你能尽早查出真相,还小女一个公道。”

    苏平津仔细审视了周围和在场所有人,回道:“郡王放心,这是自然。”

    “大人,湖里还发现一具尸体”,远处一声惊呼传来,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又有一个受害者!

    这次宴会越来越恐怖了。

    为了照顾死者体面,苏平津派人将尸体转移至离荷花汀最近的厢房,又唤官差将仵作请来。

    他唤来李玉蓁的贴身侍女听月问话:“将你家小姐今日所作所为一五一十仔细到来。”

    听月惶恐不安:“……小姐未时一刻突然发现腰间配的荷包落在颐华厅,说要去寻,待出了花园前门,小姐派奴婢回院子取披风,小姐只教奴婢取了披风在前门等候,可过来两个时辰小姐还未归,奴婢便知道出事了……公主派人在湖里发现小姐尸体。”

    话落,李秦怡感觉被一缕散着寒气的目光盯上,是苏平津将视线移去了她的身上。

    李秦怡对上他的视线,不紧不慢说道:“我是发现湖里鲤鱼不对劲所以有所猜测,不曾想……”

    苏平津目光矍铄锐利,再次发声:“不知公主未时到申时之间在何地,在做什么?”

    “大胆,竟敢怀疑公主!”

    李秦怡的大宫女霜降疾声呵斥苏平津。

    苏平津微躬身:“微臣不敢,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李秦怡上前走一步,抬手回头遏止住霜降道:“霜降,不必无礼,苏大人都是为了早日找出真相,还玉蓁妹妹个公道,我们好好配合便是。”

    转过身回道:“苏大人,未时到申时之间,我和霜降一直在西北角的澜沧院休息,从未出门,期间叔母和膳堂侍女均可以作证。”

    澜沧院位置清幽雅致,鲜少人至,而膳堂就在出门的唯一必经之路上,是以膳堂婢女能了解澜沧院动向。

    苏平津点点头:“既如此,那么公主便没有嫌疑,还请离开此地。”

    “苏大人,玉蓁乃是皇室中人,我贵为公主,也想知道,什么脏的臭的敢害皇家,苏大人不必管我,自行查案便是。”

    “大人,臣女有话说”一旁默默垂泪的章采颦站出来,坚定说道:“未时一刻,玉蓁要离开时,难掩兴奋,对如兰妹妹拼命使眼色。玉蓁离开不久,如兰也跟着离开了。两个时辰后,如兰归来,可玉蓁却始终不见身影。”

    她的声音颤抖,迟疑许久才下决心道:“我怀疑玉蓁妹妹失踪和如兰有关。”

    苏平津未回话,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到死者李玉蓁身上。

    他淡步走过去,撩起衣摆蹲下,仔细打量李玉蓁,端详许久,随后从衣襟里掏出白色锦帕,准备从口鼻中取出什么。

    手还没碰到皮肤,“你把手拿开,我女儿身后清白还要被你侮辱吗?”

    淮南郡王妃含着泪尖声阻挠。

    苏平津没法子,只能收回双手。男女授受不亲,在他眼里这是死者,在世人眼中,这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他不能不考虑死者家属的意见,一切等仵作再来判决。

    于是第二个死者他便也不触碰了。

    刚捞上来,就有不少奴婢小厮认出死者是膳堂的婢女桐花。

    李玉蓁和桐花大喇喇躺在大家眼前,她们眼皮泛白,面容诡异,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多余的水珠滴答滴答滴在躺板上,在这寂静时刻落声可闻,甚至由于长时间平躺而使尸体身下氤氲出大片水渍。

    在场人屏息凝神。

    气氛逐渐僵持下来,似一谭化不开的浓墨,急需人破冰。

    “大人,仵作到了。”官差的及时到来打破僵局。

    来人是一名女子,斜挎木箱,木钗斜簪,青丝半挽,发丝部分垂落至腰际,还有几缕懒懒搭落耳旁,看起来利落清爽。

    她是刑部特地请来的女子仵作,邢岫烟。

    她就站在人群中,等候苏平津指示。

    苏平津:“郡王妃,不知这位女仵作可验尸吗?”

    郡王妃秦氏一看是个女子,闭上眼睛不多言,默认了。

    苏平津示意,邢岫烟放下木箱,从中取出羊皮手套套在手上,起炉焚香。她先是大致审视李玉蓁一番,仔细挤压,摸索身上是否留有物件,然后查看颅顶头发,眼角口鼻。

    和苏平津一样,她也发现口鼻出现异常。转手从木箱中掏出木夹子捅向鼻子,夹出几捋粉末。而后解开衣裳,霎时,众人纷纷退出厢房。

    不到一刻钟,邢岫烟提着木箱走出来,洗了把手后将粉末呈上来。

    “大人,据我所知,此东西名为摄魂香,使用者捂住受害人口鼻,可瞬间迷晕对方。而且受害人背部已经出现坠积期尸斑,今日温度正常,无干扰物,由此可知,受害者死亡一到两个时辰。如今申时三刻,根据丫鬟赘述,受害者在未时遇害的。”

    苏平津追问:“死因是什么?”

    邢岫烟回答:“死者死于溺水。口鼻内出现明显覃状泡沫,眼角伴有出血点,肺部肿大且内含溺液,手握水草和泥沙,这是明显的生前溺水现象。而第二名死者和第一名死者死法完全相同,死亡时间间隔不远,基本上可以推断是在同一时间死亡。”

    她们都死于同一个人?李秦怡心想。

    苏平津又继续问道:“两名死者身上还有其他伤痕吗?”

    邢岫烟:“手上有明显捆绑痕迹,还有一些挣扎伤,其他的暂时没发现。”

    苏平津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她们二人皆是先被迷晕然后丢进湖里溺亡的。”

    迷晕有捆绑的必要吗?还是,一边迷晕一边捆绑制止李玉蓁挣扎?

    李秦怡静静听着他们对话。

    淮南郡王妃早在邢岫烟褪衣时被侍女搀扶下去休息,一众闲杂人等早被官差衙役驱退,此时场上只剩下晌午留下嬉闹说笑的世家贵族子弟、永安公主李秦怡和淮南郡王。

    苏平津望向大家:“你们谁先来?”

    章采颦瞥了眼四周,身先士卒:“我先来。我们在园中寻摸阴凉地作画,玉蓁走后约半个时辰,我们无聊倦怠,干脆一起在园中逛了逛,直到丫鬟询问,我们才知玉蓁失踪了,期间没有出过花园门。”

    扯到与自己相关,她身旁的粉色褙子少女也站了出来,她是之前李秦怡落水的薛府嫡女——薛婉,道:“不错。自从和玉蓁妹妹进了花园,我便再没出来。”

    闻言,一旁沉默不语的郗卓君也跟着站出来:“不过玉蓁出事,大家再次相聚,我发现冯姑娘换了衣衫。虽然颜色相近,但卓君曾做过丝绸生意,对于衣衫料子极为敏感。”

    听见郗卓君的话,众人视线瞬间集中在冯如兰身上,仔细瞧瞧,她今早的绀宇青莲褙子不知何时换成佛头青样式,腰间配灼灼并蒂桃花荷包,站在人群背后,人影绰绰,看不分明。

    冯如兰慌忙辩解:“不是的,我在离开时路上碰到一个丫鬟,不小心泼湿衣裳,她知道我是府上贵客,特地找厢房换衣服,她可以为我作证。”

    苏平津问:“你说的是谁?”

    她眼尖瞅到离得远远的一个丫鬟,如看到救星一般大声指向她:“就是她,她叫海棠,她可以为我作证。”

    远处海棠猛地一哆嗦,走上前颤颤兢兢说:“回禀大人,奴婢确实不小心弄脏冯小姐的衣裳。”

    苏平津了然,官差带下海棠。

    蓦然,国子监祭酒之子崔舷之突然掷地有声道:“苏大人,我有话说。”

    “崔公子请讲。”

    崔舷之爆出一个决定风向的消息:“今日宴席还未开始,我见到冯姑娘和李姑娘在颐华厅毗邻的竹林争吵,言辞激烈,甚至冯姑娘推搡李姑娘。碍于君子不立于危墙之外,我站的十分远,没听清她们所聊何事。不过当时不少婢女皆看到她们二人争吵,我觉得这个发现有利于大人破案。”

    “何况,在下认为冯姑娘有尾随李姑娘的嫌疑。”

    “如此说来,冯如兰成了本案最大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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