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小姐，到东华门。按规矩，所有宫门外的车得在此处停留。”
内监迎来，率先看见旁侧的冷面刑部侍郎，心中唬了一条，因此对于落魄世家小姐姜鸠多了几分客气。
今日她穿戴十分美艳，柳色绣缠枝缎面长袄，如意云纹裙裾，眉如青黛，垂眸不语未绽妍笑时，却教人瞧出几分凉薄意味。
萧修晏翻身下马，他一身官袍，头戴乌帽，露出一张清俊面容，怒意未消颇为盛气凌人。
他只扫了一眼姜鸠，什么也没说大步往前。
姜鸠像个受气的，默言随着他身后。
“二公子还因今早之事生气？”宫内人多眼杂，姜鸠小碎而上，压低声音只够两人听见，“昨夜我试着叫醒你，可你睡得实在太沉，我又没法子唤你的随从来。”
萧二公子在府上维持温和的表象在今早被打破。
今早，不知有多少仆从见到自己从她的院子堂而皇之地出去，或震惊、或打量，视线犹如刺得他，如芒在背。
他怒斥下人，但凡谁敢多看一眼，必得剜了那人眼睛。
嗜血拆骨的气势，下人纷纷唬得胆战心惊，他们不敢忘记，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坊间传言有名的冷面少年阎官。
不远处宫门就要到，两人要在此分道扬镳。
“二公子。”
衣袍被人攥住一角，姜鸠连忙两步，因着萧修晏不停的步伐，用力扯了扯，才将人唤停。
“我错了，不该在你的茶里放东西。”
话艰难从口中吐，姜鸠垂首，随之动作鬓发间钗环轻摇晃动，发出悦耳脆声。
她显然急了。
“为何？”萧修晏终于屈尊降贵，眼皮微下，扫了一眼她，嗓音淡淡。
“今日皇后娘娘便要下旨，将我赐给瑞王。您见识过他的手段，我不想嫁给瑞王。”
“你想怎么做？”
今早从她房间跨出第一步，萧修晏便明白，这个女子早有主意打在自己身上。
“哎呦，姜小姐您可算来了。”不远处，从宫道远远跑来两个内监，见到姜鸠，近来向先向萧修晏弯腰行礼。
随后一脸谄媚问好姜鸠，“姜小姐，今日是个好日子。娘娘千秋，还能惦记着您，这不，早早地让老奴侯在此处，带小姐去换一身新衣裙。娘娘重视你，不让你在世家贵族小姐面前失了面子。”
姜鸠不答，皇后泼天恩宠令她淡淡胭脂之下脸色微白。攥紧衣袍的手指僵硬，不得已一寸一寸松开。
萧修晏立在原地，宫城红墙绿瓦，巍峨肃穆间，那抹倩影步入宫墙之后，不得已令人沉寂不语。
今日难得晴光好。
章华宫花苑处，早已有了不少世家小姐，簪花戴珠翠英环佩间笑声吟吟。司宝司从各处奉来花，虽不和时令却开得异常艳艳。
姜鸠在宫婢侍候下，缓慢睁眼，看向铜镜中自己，嫣然换了一个人。鹅黄色宫装下，眉间缀桃色花钿，更衬得目容妖冶。
“姜小姐花容月貌，艳若桃李，怪不得瑞王殿下回宫，会向皇后娘娘请旨。”
铜镜中女子并未因婢女恭维而笑，相反，眉眼拢一层忧意。
不时，一宫婢走进内殿，向姜鸠屈膝行礼。
姜鸠微微侧首，看向她，“胥尚宫不必多礼，瑞王殿下呢？”
胥尚宫为内廷女官，年近三十，容貌清雅，仪态端正，深紫宫装下，一副性子冷淡素白。
“殿下去太极宫探看皇上，此时快至正宴，想必在娘娘殿中，说些母子间体己话。”
说着，胥尚宫屏退四下婢女，待殿内只余二人时，胥尚宫上前，拾起妆奁案上步摇，簪入姜鸠云鬓，“姜小姐想好了吗？今日一事，只怕万劫不复，无人能救你。”
“胥尚宫不必担心。”姜鸠迎上眸，对上铜镜内一双平淡视线，“只要过了今日，殿下就能放过清沅姐姐，一命换一命，值了。”
胥尚宫平静脸色终起波澜，似不值，有些恼道：“为了那个女人，赔上自己。你真和阿温一样傻。”
“胥尚宫，宫中阴暗下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你见过不少傻子。”姜鸠撇嘴，不满她骂自己就算了，还带上自己阿姊，“您当初一意孤行进宫还不是傻，还说我呢。”
胥尚宫一口闷气梗在胸口，多年了还未有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东西呢？”姜鸠反而笑起，朝她摊出手。
胥尚宫伸出食指点姜鸠额头，瞪她一眼，从袖中那处一个锦囊，末了还是多嘴，“只要这东西还在，你就有反悔机会。”
“胥尚宫啰唆。”姜鸠丝毫不在意，收过东西。
偏殿门开，姜鸠立在殿阶之上，下意识遥望宫墙之外，之间碧白的天蔓延没有边际。
姜鸠侧身，身形隐在檐下，不敢触晴光分毫，恍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答应赵东亭的夫人，每年初一替她和她夫君烧纸燃香，胥尚宫人美心善，定然会帮我这小忙吧？”
“你自身都难保，还有空想别人。”胥尚宫愣愣看眼前的女子，模样和记忆中的姐妹阿温有几分相像，可是性格全然不同，纯白无害的皮相之下尽是疯癫。
其实当时她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不过将死之人遗言，能帮一时是一时吧。
胥尚宫领她去见皇后，皇后身穿大红牡丹穿蝶大扇袖，坐于主位，底下几个诰命夫人见过礼坐下聊天，姜鸠此时进来。
走进正殿，数道视线无声扫来，打量、羡慕、鄙夷、同情各式各样，姜鸠不卑不亢同皇后行了礼。
人人对于这位叛逆重臣之女，无不感慨皇后温良慈爱，留下此女又给她好归属。
姜鸠兀自行走花苑之中，闺阁小姐们在旁打量，无一人上前，她亦坦然自若，许久来早已习惯。
“恭喜姜小姐了。”一道女声毫不客气传来，来者不善。
姜鸠转身，向来着颔首行礼，“端宜公主。”
端宜公主是瑞王一母同胞的妹妹，年十四。她已然知晓母亲要聘眼前罪臣之女为皇兄为侧妃。
端宜公主不解，盯着上下扫量姜鸠，好奇道：“姜氏姊妹究竟用何种手段，迷得母后和皇兄如此青睐。”
端宜公主身后的女子立马接道：“瞧姜小姐这身打扮，娘娘真要将姜小姐赐给瑞王殿下为妃吧？倒真是好运，怪不得当初看不上萧大公子。哪怕是瑞王殿下身边的侍妾也算高攀了。”
姜鸠眼眸微挑，扫过她鄙夷神色，忽然想起来她是谁了。
“沈小姐。”姜鸠莞尔一笑，“玉颜姐姐没来么？哦，我倒忘了，玉颜姐姐嫁给萧氏大公子，并未得娘娘封贴。”
“你！”沈玉蓉最忌讳外人谈论此事。
去年堂姐嫁给肃荣王府的大公子为侧室，关键一向宠堂姐的三叔竟然同意了。
这可是萧氏公子两母亲章氏的手笔，姜鸠坦然对上她的视线，笑意盈盈对应挑衅。
“你放肆！”端宜公主见不得身边跟班被说，顿时拉下脸，指着姜鸠，怒气冲冲道：“你竟敢嘲笑本公主的人。”
一时，迎得四周小姐们视线。
“公主何出此言？”姜鸠惶恐看向四周，不由得后退两步，似被公主威仪吓到。
期间不由有人冷嗤，许是矫揉造作的模样勾引瑞王罢。
“收起你这幅样子，此处没人上你的当。”端宜公主冷眼瞪她，“往后若真想好好在皇兄府上过活，别热闹本公主。”
姜鸠正预搭话，余光瞥见旁侧水榭而来的人，她笑意愈发深深，“公主说话还是同小女客气些，毕竟过了今日，我也算你的嫂嫂。哪有小姑子威胁未过门嫂嫂的。”
“贱人。”端宜公主气得跺脚，吩咐身后的婢女，“去，给本公主掌嘴！”
端宜公主一贯被皇后娇宠惯，受不了气。就在婢女上前时，太子及时出现，沉下语气，“端宜，不可无礼。”
“太子皇兄，这个女人！”端宜一看太子来了，眼圈委屈泛红，“我皇兄还没娶她呢，她便拿长辈的派头压我，我可是堂堂公主！”
“太子殿下，小女没有。”姜鸠立马接话道，她看了看端宜公主，再看向太子以及太子身后的萧修晏，她垂下首，哭声隐隐，“就算给小女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姜鸠视线盯向地面，话语不安，能瞧见她肩形微微颤抖，可眼底哪有一丝惧怕。
“你明明就有！我身边的婢女都听见！”端宜非要解释，声音越发刺耳，“太子皇兄你要给我做主啊。”
“做主？”萧修晏凝神看向姜鸠，她在自己跟前跳跃得厉害，在别人面前却是软糯模样，任人拿捏。
萧修晏冷冷开口：“姜小姐是我府上的人，敢问，端宜公主口中的‘贱人’，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