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好了。”大夫转身用袖口擦去额头的汗水,赶忙坐到案桌后写起了方子。

    漫长的一炷香功夫,大夫将男子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处理齐整,刘柳终于能松开了手,长久一个姿势发力,十指都已经发麻了。她扭头看向周乾,周乾已经稳稳站立在侧,似乎觉察到她的眼神,他猛然抬头,刘柳眉头紧蹙——

    这人怎么办?

    他读懂了刘柳的眼神,只缓缓摇头,满目茫然。正待两人一筹莫展时,大夫话已经落地:

    “你们将他带回去好生照料着,创口莫要碰水,结痂前每日换药一次,我再开些凉药,每日一副给他煎水服下。”

    周乾将男子小心地搬上骡车,骡子晃晃悠悠地驶离了城南医馆。刘柳坐在一侧时刻观察着男子的境况,生怕他突然醒过来,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必如此警惕,他现在只剩了半口气,还能做什么呢。

    “周乾……”刘柳凝着眉,欲言又止。

    自不必说明,周乾也知道刘柳想说什么,他手中放缓了动作,轻轻叹息一声:“我家有一处偏远些的柴房,我回去收拾收拾,暂且将他安置在那儿,我也能去照看着。”

    刘柳还有些顾虑:“那若是他是个杀人恶魔,被仇家追到这里,若是那仇家寻到你,就麻烦了。”

    周乾被她的话逗笑,回头安抚道:“你放心,我师父曾也是个混迹江湖的人,我自然会谨慎些,没个十日的功夫,他是起不了身的,等他有了意识,我便问他家在何处,雇辆车子送他回去。”

    明日铺子的食材还未处理,刘柳只好先回了铺子,让周乾自己去安置男子。

    第二日,刘柳特意等着周乾一同收工,跟着去看看男子的状况。

    周乾把刘柳带到柴房,柴火都被堆到了门外,里边收拾得十分简洁,屋中仅有木板搭就的床铺了舒适的褥子。

    许是太过疲累,也或是没了求生意志,男子几乎没有醒过,周乾也只能用米汤吊几口,药也喝不进去。

    “他好像是不愿清醒。”周乾浓眉皱在一处,实在没有什么法子让他把药喝下去。

    男子枕边残留着微黄的水渍,想来就是怎么也喂不进的药汁了,刘柳叹了口气,先前对这人的警惕也少了许多,反倒是有些可怜起他来。

    “也不知他遭了什么难,一定是很痛苦的事吧,竟似是不想活了一般。”

    周乾微微叹气,拾起一大早就温着的药罐,往碗里倒了一小半,尽管喂不进去,但还是想试试。

    刘柳拧干了湿布,替男子擦脸,瞧着这男子与周乾一般年纪,生得极为俊俏,她忽然有些难受,觉得这人真是脆弱不争气,语气里有些愤愤:“你说说看,这人虽可怜吧,但我们也给他花了这么些医药钱,还想指着他醒来找到家人还了这钱呢。”

    这话虽说得无情,刘柳还是细细避开伤口擦拭着他的眼睫,忽的,刘柳发觉手心微痒,移开手,恰好瞧见男子眼睫微动,她急忙唤来周乾:“周乾周乾,你快来看,他方才眼皮子动了动。”

    周乾放下碗,赶过来瞧了一眼,男子又恢复了沉静。

    刘柳急道:“我方才说了些狠话,他真的动了动,他是不是听得到咱们说话?”

    周乾似乎是有了想法,他在床侧坐下,酝酿了好一会道:“阿柳,你继续刺激刺激他,或许他能听到。”

    这……这还要如何刺激?原来方才周乾自己沉思半晌也想不出怎么开口,这才让她来,刘柳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把能刺激人的话都想了个遍,叉着腰厉声道:

    “大兄弟,我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堂堂七尺男儿,你不能如此消沉,谁欺负了你你就还回去啊,你得过得比别人更好才行啊,你如此消沉岂不是如了欺负你的人的愿了?”

    刘柳话没说几句,男子又开始眨动着睫毛,刘柳惊喜喊道:“你看你看,他又动了!”

    周乾也舒缓了眉头,看来他是有反应的,还未等刘柳接着刺激,男子便缓缓睁开了双目。

    “醒了醒了!”刘柳激动地围上前,男子眼神有些空洞,干裂的双唇微动,知道他想说话,周乾给他舀了些水,让他润了润唇,两人立马凑得近了些想听他说什么。

    好半会男子才发出一道嘶哑的低语:“好吵……”

    刘柳挪开脸,站起身来:“你……敢情我方才那豪言壮语说什么不重要,歪打正着把你吵醒的?”

    周乾低低一笑:“阿柳厉害!”

    刘柳心道,周乾跟刚认识那会儿,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打趣起人来,水到渠成啊。

    二人连忙给他喂了米汤,有了些气力,男子眼神这才慢慢有了焦点,他微微打量了四周,眼睛定在周乾身上,周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图,连忙上前解释:“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

    刘柳见他微微颔首,似乎能简单交流,赶忙问:“你还记得自己家在何处吗?”

    那人不语,刘柳不好再问,周乾只说叫他好生休养,没个三五日都下不来床。

    刘柳细细想了想,又说回一句狠心话:“你可得给我好起来,我可指着你还医药钱呢,我们两人辛辛苦苦挣的钱,花了一半在你身上,他有幼弟寡母要养,我有一身的债,你可别想逃避。”

    刘柳的话听起来狠,但周乾也知道,这话是想叫他好好养着,怕他再断了求生意志。

    从平宁村回到家时,刘柳已经是困得不行了,李二娘和刘大庄正把新挖上来的藕节清洗干净,她迷迷糊糊拴好了骡子,刚踏进家门,径直倒在苞谷叶堆上,真舒服啊。

    “柳儿,你怎的往这儿躺了,快洗洗去。”李二娘将她一把拎起,刘柳竟直接倒她身上,耳边传来她浅浅均匀的呼吸。

    “这就睡着了?”

    做娘的自然心疼女儿,农忙前她带着村里的姑娘们做粽子生意,现在农忙的这段时日她一大早啃个饼子就出门了,午间也不得休息,到了傍晚回来,还要陪他们去挖藕,摘苞谷,这两日总算是收完了粮食,也闲下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孩子又去忙什么,很晚才回来。

    近些日子,阿柳往家里送回了不少钱,也不知她去哪里挣得这么多,接过钱,总是忧心多于开心,不知道是阿柳如何忙碌挣来的,她在县城里做生意,还要顾着帮家里卖苞谷和藕节,忙着忙着,总算是把欠乡亲们的钱还上了,原先借的时候想都不敢想能这么快就还上。

    刘大庄可算养好了腿,赶忙上前背过刘柳,将她放到了房里,现在他们两口子也不催着她嫁人了,刘大庄看开了些,到底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才让自家媳妇和子女这么劳累。

    “阿柳太累了,若是当初把田地卖掉一些,她就不用这么拼命了。”李二娘望着熟睡的女儿,眼含热泪。

    刘大庄叹息道:“她娘,都怪我这老糊涂,不过阿柳也说了,咱不能卖田地,万一被歹人算计,只怕比如今还难了,好在我现在也利索了,你们也无需这般劳累。”

    老两口悄悄关上刘柳房门,只盼着让她静静地睡上一会。

    刘杨这些日子倒也认真起来,天不亮就将自己的活儿先干好,待到有了日光,就开始温习,家里总有人送来一些书,老两口也不懂是何人送的,只以为是他同道的好友。

    刘杨在房中,翻着陆清含送来的书,这些书籍,大多是治世策略的文章,恰好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撰写文章。

    至于为何陆家二姑娘要送书来,这还得从他在陆家藏书阁做活时说起,陆清含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能掌着陆府家宅的大小事务,陆夫人身子弱,陆大人并无妾室,膝下只得两个女儿,陆家大姑娘早早就嫁在了中都,只得一个小女儿陪着回到了琵琶县。

    陆家二姑娘是个果决之人,其实那日他并未偷阅书卷,只是书卷残破,他想着翻开修护一二,被她巡查时见着了,那书卷是她父亲最钟爱的典籍,只得一卷,小姑娘言辞便十分激烈。

    刘杨也算个读书人,被他人辱骂是粗鄙人玷污书卷,自然心气上涌,与她争辩起来,后来陆大人知晓此事,看着刘杨一个羸弱书生,到此寻活路,就像看到未出仕的自己,这才知道是自己女儿错怪了他人,可陆清含也是个心气高的女子,嘴上不肯服软,便买了许多东西赔礼,只是刘杨都一一拒了。

    再后来,藏书阁就成了陆清含巡查得最勤快的地方,他每次埋头整理藏书,总能瞧见她在某个书架后,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偶尔搭一两句话,盯着盯着,他慢慢从不耐烦到期待看见她,可见着后又害怕,自己的确是个粗鄙乡村莽夫,他不敢直视她,这反反复复的纠葛,让他心下难受得紧,只得辞了活计,他觉得逃开了便好。

    从那之后,他就没有见过陆清含,只是偶尔能收到她让丛亦送来的书,他抄录后又托人将书还了回去。

    想岔了想岔了,刘杨赶忙敲着自己分神的脑子,视线慢慢聚集到书上,那书上正是一篇抄录齐整的文章,他凝起神思,轻声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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