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汪阿福抬眼,方才眼神森寒的糙脸汉子,眼神柔和了许多,口中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像是兄长一般,心里倒也不再怕了,他站直后又躬身行礼:“二位说哪里话,我与玲儿是自小的情意,只是这些年给她捎去的东西她都未曾收到,后来她娘亲病了就又断了来往,若不是你们帮她,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有钱雇那马车出逃。”

    刘柳听得一阵心惊,她那日夜未细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想来也是不容易的。她柔声道:“恭喜你们了,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汪阿福也红了眼眶,他与玲儿多年无音讯,如今竟还能喜结连理,自然动容:“我一定不负恩人所托,只是家贫,宴席寒碜,恩人莫要厌弃。”

    周乾也正经行了一礼:“祝贺郎君。”

    待汪阿福走后,刘柳喜滋滋地念叨着:“原来玲儿姑娘有心上人的,那她同你周屠户求亲的时候,真是走投无路了,如今看她能得圆满,真是太好了。”

    她双眸晶亮,拉着正想转身的周乾,滴溜溜的杏眼沁出了笑意:“周乾,我真的好高兴啊!”

    周乾瞧着她这般高兴,心里也畅快得很,他轻轻扬手,拍拍她的发髻:“喜事当然要高兴。”

    不知想到了什么,刘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要是也多办些喜事,就更好了。”

    周乾脸蛋忽的红起来,眼神低垂:“你……你一个姑娘家家,成日里都想什么呢,还……还要多办。”

    刘柳不解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再说了,喜事怎么就不能多办,多办我们才有席面可做,那可不得发财了。”

    “简直荒……”周乾慕然抬头,“原来你说的是这回事。”

    刘柳背着手踱步道:“我们可是商量过了,要接多一些席面的,我和杂食坊都寄托在你的手艺上了,等咱们的杂食有了名气,就再也不愁没生意,这样一家两家三家,每一个街角都有我们的铺子,你说说看,这得多好。”

    周乾轻轻一笑,低低沉沉说了句:“好,极好。”

    刘柳一时分了神,没听清,又伸头问了一句:“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乾抬高了音量回她,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道,“恐怕我们不便去婚宴,此前就托人找我说过媒,若是我还与玲儿姑娘有往来,我怕他有所察觉,到时我们备上贺礼,送个口信吧。”

    周乾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尽管刘柳再想去,也不得不如此做了。

    兜兜转转几日,刘柳也没寻着合适的工人,倒是得了一门好生意。

    好味杂食坊后厨。

    周乾正热火朝天地忙活,刘柳将骡车稳稳停在巷子口,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跳下车。

    “阿柳姐,这儿真是你的铺子吗?”李茹好奇地走在巷口朝前头张望。

    刘柳扑了扑自己身上的灰尘,边道:“算是,也不全是,跟我走吧。”

    四五个姑娘跟在她身后,隐约都有些兴奋,又都有些惴惴,小步小步地跟上去。刘柳将人带到后院,周乾恰好从后厨出来,不期然地与这一群姑娘们撞上了视线。

    “阿柳姐……”李茹下意识躲在了刘柳身后,几个姐妹见着这满脸络腮胡的周老板,各自都互相拉紧了手,屏声敛气,不敢再言语。

    虽然此前刘柳与他商量过,这大生意两人实在忙不过来,打算临时招几个人来帮帮忙,可现下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长这么大还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姑娘,他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拱手行了一礼,嘴上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在……在下周乾。”

    院子里好半晌没了响动,周乾也不敢抬头。

    晨风里,一声嗤笑打破了沉静:“别怕,你们不是第一次见周乾了。”

    周乾也有些惊异,微微抬头,不敢直视几人,已经忘了方才出到院子里是要做什么的,赶忙又折返回了灶台前。

    罗晓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哪里见过这人,只躲在刘柳身后小声嘟囔:“怎么可能,他看起来凶得很,我们寻常见了都是躲着走的。”

    刘柳笑着转头,将几人拉到院里,大声道:“你们忘了吗?我们在长青山遇到滑坡的时候,幸得一位恩公搭救,我们才逃了出来的。”

    声量不小,灶台后的周乾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罗晓瞪大双眸:“你是说,他就是恩公?”

    刘柳果断地点头,众人又是一阵讶异,刘柳又道:“你们也不用好奇我怎么认识的恩公,也不用纠结我怎么与恩公合开铺子,你们是来挣工钱的,那就把活干妥了就成。”

    罗晓从众人身后站出来,拉过刘柳低声道:“阿柳姐,我们是不是得和恩公道个谢啊?”

    “是啊是啊。”那日同行的玖娘和阿杏刚好跟着来了,她们那时是清醒的,自然记得更为清楚,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让二人后怕了好一阵子,连忙附和。

    李茹原先站在后头,现在也急急上前来提议:“要不然,我们四人今个儿就不收阿柳姐的工钱了,就当是报答恩公和阿柳姐的救命之恩,你们看可好?”

    几人连连点头,刘柳略一沉思后道:“你们在这等等我,对了,你们这个决定先不要告诉周老板,他定然不会同意的。”

    姐妹几个乖乖地点着头,在院子里打量了起来。

    刘柳钻进灶台里,同周乾商量起来:“对不住啊,怪我没提前让你准备着,方才她们……”

    “不打紧。”周乾应得着急,刘柳忽然觉得他才是被吓着的那个。

    “你别慌,她们方才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只需要告诉她们做什么便好了,这夏至宴的单子可得靠你的手艺呢,谁能想到呢,那端午在客乡小馆开家宴的竟是要开夏至赏荷宴的陆大人,客乡小馆的老板也是个热心的,帮我们引荐了这么一桩大生意,只是少不得你要忙活了。”

    周乾笑得温和:“不打紧。”

    “你除了说这三个字,就不会说别的了?”刘柳站起身来,下巴抬向外头,周乾也会了意,调整了自己情绪,连忙站起身来,这些活耽误不得。

    “姐妹们都精神些儿,周老板给大家派活儿了。”

    几人连忙站好,互相挤眉弄眼的,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推推搡搡没人说出口。

    周乾并未察觉,仔细地将活计分了工,姐妹们只好暂时将话收起来,认真投入做活。

    只是周乾与这么多姑娘待一块还是觉得无所适从,刘柳便让他去铺子前头看着,院子里就剩了细细谈笑的姑娘们。

    忙忙碌碌又过了半日光景,终于是将赏荷宴的菜色都弄好了,只待周乾和刘柳送到赏荷宴去。

    恰巧今日樵叔樵婶到城里打探苞谷的价钱,刘柳便顺带让姑娘们搭着他们的驴车回村去,众姐妹临走前,又开始互相对眼,有话再不说,往后就更难说出去了。

    罗晓跺跺脚,咬一咬牙,扭头回去扯住刘柳,让她和周乾并肩站在一处,其他几个姐妹见状也纷纷挤上来,仿佛商量好了一般,罗晓站在了前头,原先的怯怯也消失不见,仿佛憋了一肚子的话,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道:

    “从前我不怎么懂事,总是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我转,还因此差点丢了小命,得亏阿柳姐和周大哥搭救。我回去后听家人说了,那日山中境况很是危险,可是阿柳姐,我说过你的坏话,你也用泥鳅捉弄过我,就连遇险的半个时辰前我们都还在吵架,你还是冲进雨里救我,遇着泥坡你也没有放下我,若不是周大哥及时出现,你可能……”罗晓语带哽咽,后面的姐妹们也都红了眼眶。

    未等刘柳回话,她接着又道:“那几日我夜里总是睡不着觉,可是又开不了口同你道歉,反反复复的折腾,直到李茹拉着我给你做裙子,我才睡了获救以来的第一个整觉。后来你对我们就像对好姐妹一样,带着我们出去挣钱,夸奖我们的手艺,好像从未有过过节,你每次唤我们,我们是真的很开心,她们几个脸皮薄,我就代她们一起,多谢阿柳姐,多谢周大哥。”

    说罢,几个小姑娘就冲上前,团团抱住了刘柳,周乾硬生生被挤到了一旁。还未来得及消化完罗晓的一番话,就被热烘烘的体温簇拥着,刘柳的脑袋有些迷糊,只好站定了笑着道:“哎呀,你们哭啥呢,我可不兴这套啊,快点回家去,省得你们家里人担心了。”

    刘柳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脸皮厚,但心里软呵呵的时候,她这样的性子反而任何言语都出不了口。

    周乾这下也忘了浑身的拘谨,轻轻挪步让出了位子,看着被几人紧紧拥住的刘柳,恍惚又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小河边春风兮兮,柳枝依依,也还是这群女子,她笑得得意又开怀,他以为她故意戏弄别人,却没想到,她本就是个恩仇必报,满心热枕的人。

    刘柳好不容易将几人哄回家后,马不停蹄又和周乾忙起来,周乾见她忙了一日,让她在旁好好歇一会。

    “我不累,我浑身都是劲儿呢。”刘柳脸上兴致高昂,跟打了鸡血似的。

    周乾将她按在凳子上,自己反身去收案台前售空的盘盘盏盏,回头朝她一笑:“你是心不累罢了。”

    刘柳不解:“什么心累身累,我不懂。我就是觉得,这些日子,好快活啊。”

    周乾定定道:“方才她们是不是没收工钱?”

    刘柳嘿嘿笑道:“嘿嘿,叫你发现了。她们想着没什么能报答你,就合计不收工钱了。你看嘛,要想遇着好人,遇着好事,就得先做个好人,多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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