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端午这日尽是忙碌,但杂食铺子明日还是要正常开的,刘柳架着那脑袋耷拉的骡子回到铺子里时,周乾已经在后厨忙活了,没有多余的话,她洗了洗手,赶忙加入其中。

    今日着实也累,二人都不想多言语,炉火烈烈,盆锅相撞,各自忙碌,一直到日落西斜,这才算歇了口气。

    刘柳擦干了手,将袖子放下,跑到周乾身后,轻轻敲了敲他宽厚的背,周乾略微有些吃惊,转过身来,眼前出现一串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粽子。

    “呐,这是我包的,应该不难吃,”刘柳笑眯眯地递上粽子,见周乾面露错愕,她有些失望,“是不是太丑了?”

    周乾一愣,赶忙低头轻语:“不丑。”说罢便扬手接过,嘴皮子还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想问什么?”刘柳自然瞧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她最是不喜欢拐弯抹角藏藏掖掖的,索性让他直接说出来。

    周乾的脸色有些发红:“我……没有独一无二的香囊吗?”

    “好啊你,我以为你在这扭扭捏捏做什么呢,原是泡进了醋缸子。”刘柳禁不住嘴快,说得他面上愈加绯红黑亮。

    “你莫胡说……你给之恒的香囊,我知道是谢礼。”

    “余之恒的香囊我做的不好看,但也是我真心想谢他的,虽然我的确有些不怀好意,想借他的学子身份在县学里宣传我的端午礼盒,但是我也没想过这事他会答应,礼盒和香囊,还有下一顿馆子,是我这个学生微薄的心意,以我如今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罢了。今日售卖的礼盒,都没有他那份精巧,我在每个粽子后面,都托我哥哥写了祝语呢。”

    刘柳说了好一段话,口舌都干了,自然而然地将手边的茶都喝了进去,她咽了口茶后,从兜里掏出一物,接着道:

    “但是我给你找了这个,我们那儿的游医说了,久站不好,需得通血活络筋骨,我便找他买了这些膏药,你别看游医神神叨叨的,但偏方小方灵得很,你拿回去记得用。”

    周乾愣愣接过,这膏药还未用,就已经将他四肢百骸的血流温了一遍,热切涌动着情意。

    “案台后我给你留了个大棒骨,你拿回去给刘叔补补身子,”周乾也不是空手相对,他怕刘柳不肯收,硬要塞钱,本想偷偷放在她的骡车上,可如今收了她的礼物,再说了出来也就顺理成章,“我……我还给你,做了香囊,驱虫辟邪的。”

    说罢,刘柳手中多了一个胭脂色的香囊,隐隐有艾叶香沁入鼻端,刘柳震惊地看着虽无绣花,但处处缝合齐整,针脚细密的香囊,愕然道:“你自己做的?没有假他人之手?你确定?”

    见周乾窘着脸点头,刘柳内心有些崩塌:你你你一个大男人,针线活比我还细腻。

    见刘柳的神情太过惊奇,他只得解释:“阿柳莫要惊讶,我自小跟着祖母阿娘和姑母长大,会这些不算什么,她们也不会因我是男子就避讳教我学这些,针线活也好,洗衣做饭也罢,我都是跟他们学的,再说了,也没有人规定男子就不能绣花,女子就一定要会绣花。”

    刘柳听着这话,倒是释怀了些,从小女子不爱做的事情,她会去做,爬树滚泥潭打鱼打架,女子爱做的事,她也会去做,绣花、做饭,半懂不懂地看话本子夜半怀春,喜欢穿漂亮的衣裙,将春花戴于头上,这些本身就是谁都能做的事情,何必要在意。

    正想着出神,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铺前,吸引了二人目光,还是圆圆的苹果脸,身子看着依旧单薄,着了一身粉色绣花滚边衣裙,衣裳干净整洁。

    “刘柳姑娘,周大官人。”张玲儿上前福了一礼,周乾浅浅躬身作揖,刘柳赶忙上前扶起她,将人迎进了店中,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了?

    “玲儿姑娘快起身,你怎么来了,你最近过得如何?快进来说话。”

    张玲儿脸上竟有了些许红润,并不是之前那般抹了脂粉的红,而是脸蛋里透出来的红,她垂着头,微微笑道:“我现在和妹妹都在陆家庄做活,今日是端午,主人家去饭馆里吃宴席了,给我们告了假,我就想着出来寻你们。”

    张玲儿手中拎着一袋油纸,抬起手,只见油纸中是几个水团和几块烤酥鸭,袋中食物还热乎着,她又低了眉道:

    “刘柳姑娘,周大官人,我工钱还不多,这是主家赠给我们的,是顶好顶好的吃食,我想赠给你们吃。主家大方呢,还我们发了粽子,只是阿娘和妹妹很久没好好吃过粽子了,我就偷偷留下了,你们莫要嫌可好?”

    她倒是都诚实托出,语气里带了一丝窘迫,不敢抬眼视人,这已经是她这些年里见过的最好的吃食了。

    刘柳望了一眼周乾,周乾正巧也回望过来,二人目光里简单地交流了一阵,自然是达成了不可收的共识。

    “玲儿姑娘,我们不能收。”刘柳将袋子推了回去。

    张玲儿急得就要哭出来:“为什么?二位可是嫌弃我寒酸?你们且放心呢,我一口没动过的,还热乎着呢,我此前做了丢人的事情,很是对不住周大官人,你们还那样帮我,我……我……”

    周乾上前,从油纸袋子里拿起一个水团,掰成了两半,分了一半给刘柳,刘柳愣愣接过,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周乾却吃起了另一半水团,咀嚼时喃喃有词:“嗯,果真好吃,多谢姑娘。”

    刘柳反应过来,连忙将水团塞入口中,嘟嘟囔囔道:“嗯,真好吃。得尝美味,谢谢了,就是怪噎的,姑娘剩下得自己拿回家中吃了。还有这盐酥鸭,不巧得很,我们近日感了风寒,吃不得重油的东西,你也一并拿回去。”

    张玲儿性子单纯,如何想得道三伏天得风寒是个借口,有些焦急,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对了,如今你家中如何了?”刘柳咽下最后一口,喝了口茶,又问道。

    张玲儿终于是展开了眉眼,抬起头来笑着道:“我托人给我一个远房表姑写了信,她和我母亲儿时亲厚,可怜我们孤苦,我趁我父亲宿醉,连夜带妹妹和阿娘逃了出去,一路逃到城郊外,与表姑接了头,将母亲托付在表姑家,我带着妹妹去了陆家庄,善心的陆二姑娘收留了我们,我白日不敢出门,怕被我爹撞见,只得天色晚了才出来寻你们,在陆家庄有穿有住,我们现下很好。”

    刘柳听她诉说,很难想象得到,瘦削的她如何大半夜从家中,胆战心惊地避开众人耳目,将半瘫半昏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一同带了出去。刘柳忽然觉得,张玲儿并非胆子小,她会为了亲人,一次又一次地突出重围,怎么会胆小呢。

    “见你如今日子好起来,我们就放心了,往后你也莫要再回到那片地方去,只在陆家庄好好做事,我们有空再去陆家庄看你。”

    张玲儿又是一阵感动,眼眶红了又红,又想跪下来谢过二人,刘柳忙将她扶起,让她赶快回家去,临走时,刘柳摘了放在骡车上的斗笠,戴到了张玲儿的头上,斗笠宽大,遮住了姑娘圆圆的脸,刘柳嘱咐了几句,便将她送入了傍晚的红霞里。

    端午后刘柳清了账册,粽子看似平常,但做成礼盒一卖,挣得不比预计的少,礼盒是花了不少本钱的,自然也算了进去,平了账下来,刘柳足足挣了十五两银子有余。只是银珠的单子,刘柳并未接受,用自己的名义预留了一个平安顺遂的甜粽盒子,放了艾草菖蒲,遣人送到了银珠的手中。

    她将银钱分了几处使,按粽子的个数算成两份人工钱,分与了众姐妹们,又给那日帮了忙的婶子婆子们各分了三十文,还了周乾的肉钱,还剩下些银子,刘柳将大半给了母亲拿去还债,自己偷偷攒了些。

    又过了些日子,临近夏至,蝉鸣声声,燥热难当。

    这日的好味杂食坊打了烊,准备算第一次的结余,可余之恒不在,周乾和刘柳只得认认真真地核对了数次,才敢将账做了出来,这开张的头月里,起起伏伏倒也还算是挣钱的,加上客乡小馆的那笔,就更是可观。

    “周乾你快瞧瞧,我方才有没有数错?”刘柳瞧着所得数额,杏眼直瞪得圆鼓鼓的,只怕这是梦一场,醒了就没有着落。

    周乾也未抬头,沉着道:“我数了六回了,应当不会错。”

    “不成不成,我总觉着不踏实,真不踏实。”刘柳喃喃道,又要重新数,周乾制止了她,笑道:“刚开张的铺子坊子,食客都还新鲜着呢,且说过年时我那肉摊挣钱的时候,比这还多呢。”

    刘柳蹙了眉,只恐他骗自己,恋恋不舍地揪着银钱:“你说,要是‘金算盘’在就好了。”

    周乾笑道:“他在的时候你们互相看不惯,不在的时候你又想着他来。”

    “不是的,”刘柳急道,“我没有要利用他的意思,就是想着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生意,少了他吧,总觉得像撇开他似的。”

    “谁要撇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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