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余之行瞪了他一眼,发觉自己确实太过严厉,又再缓了缓语气道:“你只需告知我,我没有那般不讲理,若是于你有益的朋友,我自不会干涉。”

    余之恒看他眼神微眯,眸中露出精光,便明白了,大哥这是看上这端午礼品了,也是,余家商行也要往来经营人情,这食盒倒是合适,粽子虽不值什么钱,但在众多奇珍异宝里加入这么应景的礼盒,自然是更显用心。

    余之恒这么一想,让大哥看到这个,总比他带着这两样去学堂显摆来得正常,这荷包,着实是……这样也算帮她忙了吧。

    ……

    好味杂食坊,后日便是端午,刘柳和周乾正清点着端午要用的卤味凉菜,端午收了客乡小馆的单子,杂食坊便能休憩一日。

    “掌柜的可在?”

    门外有人寻来,刘柳愣了一瞬,周乾率先放下手头的活计,迎了上去,刘柳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只当是寻常来客,她收拾妥当了,这才慢慢悠悠地去前头探个究竟。

    她刚踱步至案台前,方才的来客早就离去,只剩下周乾静静直立背对着她。

    “周乾?”

    周乾转过身来,一言未发,双目沉静,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周乾?”刘柳觉得莫名,又轻轻叫了一声。

    “你去雾语楼了?”语调是一贯的低沉。

    原来方才是雾语楼的人来了,刘柳没有注意到周乾语气里的轻颤,面上表露出欣喜,雾语楼派人来了,生意是不是就谈成了?

    “那人呢?这就走了?”刘柳转身到门外,往街道上左右瞧去,也没寻到一点踪迹。

    周乾见她如此反应,便也知道了答案,当下有些急,声音便大了起来:“阿柳,你可知雾语楼是什么地方?这世上不是什么钱都能挣的……你疯了吗?”

    在她面前,周乾从未有过这么大声的时候,刘柳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收起,脑门瞬间就热了起来,双手叉腰,怒气腾升:“你胡说什么?什么钱都挣是甚意思?哦,敢情你以为我去雾语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周乾冷着脸,刘柳却是怒气上头的时候,横竖了眉眼:“你如何能这般想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为了银钱不知好歹的人吗?现在你是觉得,我自甘堕落是吗?”

    周乾见她杏眼圆瞪,剑拔弩张的模样,显然错解了自己的意思,脸色急得一阵发红,踌躇好半晌才出口道:“你误解我了。”

    误解?刘柳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误解,这雾语楼的人被他打发走了,余之恒的礼盒也没个消息来反馈,这一场生意,当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语气愈发冷然:

    “你未曾问我一句,便自顾自地呵斥我,猜疑我,怎么还反咬说我误解你!”

    二人这般争执,语气都算不得好,周乾缓了缓神色,她一向嘴快,自己是说不过她的,他一时心口生涩,低低地道:“雾语楼的东家,是孙家。”

    “你说什么?”刘柳愕然,方才的怒气化作一团迷雾,即将脱口的辩词也都窒在了喉间,雾语楼,竟也是孙家的产业!

    “雾语楼的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只留下这一封书信,说要交予你,”周乾将一份翻折的单子放到案桌旁,沉沉叹了口气,“我不曾那样猜疑过你,若你不信,可再去遣人问一次。”

    说罢便往里间走去,闷声不响地为端午做准备。

    刘柳一时愣在原地,她急急打开书信,信上却不是定购单,只是感谢之词,落款人是银珠娘子,银珠只说了雾语楼不聘外食,不便引荐,为表歉疚,以银珠个人的名义向刘柳预定了二十个甜粽。

    原来世间财富这行道,真的不是她以为的那般简单。

    将信收好,她才恍然,自己方才确实有些气急,话不由心,回想周乾方才一脸受伤的神情,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个滋味,方才是她说,他未曾问自己就武断猜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在周乾身边晃悠了半日,刘柳也没能开口,所有重活杂活他都干得极快,不让刘柳有一丝近身与他忙活的机会,她在水井旁,周乾便躲去灶台旁,她去了灶台旁,周乾便又闪身到水井边。

    灶肚里柴火正旺,将他的眉眼映衬得更加幽深,面上的表情愈发模糊,与短髯结成一片阴影。

    “周乾,雾语楼的人拒了我的生意,但不是因为你。”

    刘柳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兀自开口。她坐在后厨门口的台阶上擦洗锅碗瓢盆,假装忙碌,“我之前同你说过,我要做端午粽的生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吗?我不是自己做的,我是和同村的姑娘们一起。我很幸运遇到了你和余之恒,在做生意这件事上,你们不会笑话我是个女子,这样我才能走出来,可有很多人,就像张玲儿,她们没法子走出来,我想着,她们满身的手艺,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给了她们念头,可酒楼没能看上我们的粽子,我想着,能有个机会是一个,我不是故意误解你的,许是我心里怕你瞧不起我,反倒先发了一通脾气。”

    周乾早就抬了头,脸色在火光映照中柔和了许多,静静听着她的言语,心里柔成一片:“我知道。”

    刘柳错愕转过身,恰巧撞上他微弯的眼眸,她嘴里不由地上扬,手中的碗碟被反复擦洗,划在指腹间发出吱吱的摩擦之音。

    只听得他低低沉沉道:“雾语楼表面是个销金窟,但各路商队汇集,人多且杂,他们在那儿可不止买卖酒肉笙歌,是以秦楼楚馆不收外来之食,便是怕出事,这些个地方,是收集情报之所,哪能由得我们散商去接生意。再者,孙峡璧之所以在此地横行,不是没有缘由的。”

    “所以,这也不是银珠能做主的事情对吗?”刘柳乘势靠近他,让他退也退不得。

    “是……”周乾这才发现她靠得过近,面上又红了些,明明一刻钟前,二人还在争执。

    “那难怪了,我说她一个头牌娘子,怎么过得那般痛苦。”刘柳说话间,已经凑到了他身侧,她正准备郑重地道个歉,瞧见周乾眼神中带着些许惊恐,不觉有些好笑,竟噗嗤一声打破了二人间凝重的氛围。

    周乾正无措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叫喊:“掌柜的可在?”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警惕起来,刘柳先前总盼着有人来下订单,可现在不同了。

    “我出去看看。”周乾将她整个人抬起挪到了一旁,就要独自出去,刘柳连忙追上他:“我同你一起去。”

    这回的来人,并非是雾语楼的人,那人约五十来岁,穿着怪华贵的。

    刘柳还在打量,周乾却松了口气,抱拳上前招呼起来:“秦老先生,晚辈见礼。只是秦老怕要白跑一趟了。之恒并未在此。”

    刘柳这下有些看不明白了,周乾认识,又说是来寻余之恒的,他莫不是……余家的人?

    秦老的回应印证了她的猜测。

    “老朽不是来寻二公子的,我受大公子所托,前来谈一笔生意。”

    刘柳听到生意二字,眼中露出光芒,就要抑制不住往前冲,碍于周乾那礼度翩翩的样子,还是没敢迈出那一步,就怕说漏嘴,把余之恒抖搂出去。

    “周乾愚钝,一介莽夫,如何敢和贵主谈生意?”周乾话里听不出情绪,可这话里又好像有话似的。

    秦老微微一笑:“我知道郎君心里怨怼,大公子此前不许二公子与您来往,也是出于多方考虑,如今既然要谈生意,就当是二公子照拂你们这小店。”

    刘柳悄悄地抬头,在周乾耳畔道:“阿乾莫要赶客,我且问问啥生意。”

    周乾使了个眼色,以示赞同。

    刘柳将自己气势抬高了些,问道:“不知老者要做什么生意?”

    秦老眼眸微微眯起来:“姑娘,听说你给二公子赠了一个端午礼盒,可有此事?”

    刘柳有些惊讶,难道是余之恒托付的生意?可她明明想得是去书院里头,长辈都想给自家娃儿讨个“高中”的彩头,可这余家人来又是为哪般?

    “是我送的。”

    秦老又是一笑,脸上的褶子都闪着精光。

    “那便对了,那我便是要同姑娘你谈生意了。”

    “我?”刘柳从周乾身后溜了出来,她半信半疑地问道,“是粽子的事儿?”

    见到秦老点头,周乾只得将他迎进了屋里,让刘柳与他好好商讨。

    刘柳连连在心里叹道:余之恒还挺靠谱。

    ……

    端午日,街上愈加热闹,周乾和刘柳将卤菜送去了客乡小馆,便匆匆往肉摊去了,今日杂食坊不营业,倒是方便刘柳奔忙她的另一门生意。

    她赶回家时,姐妹几人正将粽子装进精美的礼盒里,这两日累得慌,姐妹们手上动作也快不起来,刘柳脚一跺,把村头看热闹的老媪都请了过来,允了她们一日的工钱,这才将粽子礼盒完完整整送到了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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