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

    余之恒见她态度还算诚恳,站定后略略整了整衣领:“说罢,找小爷我什么事儿啊?”

    刘柳嘿嘿笑道:“余先生这是要去赴宴?我们也想请先生吃一顿,不知道先生赏不赏脸?”

    余之恒觉得甚是新奇:“哟呵,你何时怎么有眼力见儿了?不过小爷我行程甚满,今日就不便与你们相聚,改日吧。”

    说罢便提起长袍一角,意气风发地踏步而去。

    “我方才看到盯你的家丁了,我估摸着你常去的酒楼小馆也有人。”周乾的声音低低沉沉,浑而有力,硬生生让余之恒的脚步撤了回来。

    刘柳侧目看向周乾,眼露钦佩,不愧是好兄弟,一语中的。

    “怎么样?余先生,我们带你去的这地儿,绝对没有人盯梢。”

    余之恒既不想被抓回家也不想回县学里,这下只好跟着两人去躲躲,待想回家时再翻墙回去就是了。

    ……

    “什么?你说的没人盯梢的地方就是这么个小饭馆?”余之恒四下打量这饭馆,饭馆偏僻简陋,往外过了南边的城门口就是驿路,馆里的桌椅被油光浸染到发亮,地方不大,人还挺多,乌泱泱的人头,还有挑着箩筐的妇女也卷着攀膊,富贵子弟余之恒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袖子来回擦拭着板凳。

    刘柳知道他嫌弃,连忙寻来一块干净的布条,正要动手给他擦得干干净净,周乾大掌一用力,余之恒一声哀嚎,屁股已经贴上了长凳。

    “阿乾你太过分了!”

    余之恒刚想发难,刘柳已经擦好了另一个板凳,伸手示意他挪过去。他倒也不客气,站直来就要动身。周乾揶揄道:“你翻墙钻狗洞的时候怎么不嫌弃?”

    余之恒脸色一变,老老实实地坐稳当了:“大男人理当大气些,刘柳妹妹坐。”

    这声“刘柳妹妹”属实让人一阵恶寒,余之恒瞧着周乾那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得逞地扬起嘴角。

    刘柳也没放在心上,嘿嘿地笑着道:“读书人的衣裳,是得体面些的。你别看这里陈设不怎么样,但价钱实在,味道好,听说端午还有大贵人来这订家宴呢,我不会坑你们的。”

    “阿柳何时来客乡小馆吃过?”周乾也有些疑惑,她手里都是忙个不停的活儿,吃食也是自己在家中带来的,何时有空来这么远的地方下馆子。

    “其实我也没吃过,但是你们放心,我打听过了。”刘柳丝毫不心虚。

    简单点了两样小菜,余之恒虽然有些抵触,但耐不住小菜的香味入鼻,在刘柳和周乾期待的目光下,他终于是动了筷子,夹了一口平平无奇的清炒藕片,味道鲜甜爽脆,再夹一口毫无卖相烂糊糊的茄子,茄香混着肉末,汤汁浓稠,盖在米饭上十分合口。

    看余之恒不顾形象扒饭的模样,刘柳松了口气,周乾给她夹了几样小菜,米饭里堆出一座小山,他低声在刘柳耳旁道:“你也尝尝。”

    刘柳应道:“不急,你先吃。”而后趁热打铁给余之恒又点了几样菜,不愧是客人如云的饭馆,味道真真是好。

    “阿乾,这家菜与你做的一样好吃!”余之恒也顾不上小酌了,一个劲儿地进食。

    周乾笑道:“那你多吃些,城南这般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嘿嘿,余先生,”刘柳先是清了清嗓子,而后搓着手道,“你们临近大考,又恰逢端午,我特地给您献上一份小礼品,感念您教我如何盘账,往后还得仰仗您呢,这礼品虽不值什么钱,但是寓意极好,还望您笑纳,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说罢她起身便去往饭馆的后厨,仗着和老板的些许交情,她早早就把东西托放在此处。

    趁刘柳离开的间隙,余之恒终于是将她的话捋明白了,他属实分不清刘柳这话里的真假,咬着一口饭抬眼看向周乾,眼神透出一丝疑惑,他低声问道:“你婆娘吃错药了吗,这么殷勤?”

    周乾红着脸急急上前捂了他的嘴,语气里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你莫胡言。”

    余之恒识趣地点头,周乾这才将他放开,冷静后才道:“你等会就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也未与我说。”

    没两句话的功夫,刘柳便拿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盒回来了,她将小盒放到余之恒的面前,打开来认认真真地介绍道:

    “这里边放了几个不同味不同形的粽子,以红绳束之,每个粽子底下都有句吉祥话,我把此物称作‘高粽’,愿余先生得偿所愿,早日登科。”

    余之恒看着面前的雕花小盒,每个粽子都用晕染了色彩的油纸精心装点了一番,颇费心思。

    “你……真的只是想送我几只粽子?”余之恒还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对了,”刘柳忽然想起还有一物,忙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香囊,“还有这个香囊,我在里边放了艾草、菖蒲,可辟邪驱瘟,可保身体康健。”

    周乾看着刘柳手中的香囊,那靛青流苏穗子在他眼前摇摇晃晃,搅得他有些烦闷。

    刘柳自然没有注意到周乾的表情,她还在真诚地给余之恒送礼,余之恒有些难以置信地接过,面上神色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怀疑,他遇到过许多女子绣的荷包香囊,大多是上巳节,又或是七夕时,这是第一次在端午节有女子给自己送香囊,当然,他并不会蠢到以为刘柳移情别恋到自己身上。

    “你当着阿乾的面给我送香囊,你不觉得有些不适合吗?”余之恒突然很想看看她吃瘪的反应。

    周乾有些无奈,心中的郁闷因为余之恒这句话又添了一分。

    刘柳却忽然发笑:“瞧你这话说的,那我背地里送岂不是更不合适?”

    “你……”每次跟刘柳呛声,吃瘪的还是自己,余之恒转身瞥见周乾暗暗笑起来,他板着脸,“阿乾你又笑什么?”

    周乾微微收了嘴角,语带笑意:“我笑阿柳坦坦荡荡,我甚是佩服。”

    刘柳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回到正题上:“余先生,纵使你读书不怎么行,人也吊儿郎当的,嘴也毒,但你心性善良,重情义,算学之术也很厉害,若是有算学登科,你一定早就及第了。我算是你的半个学生,这些小小的心意都是应该的,这个香囊和食盒可是独一无二的,就你一人有。只是我想着请你在书院里放几天这个食盒,再挂几天香囊就成。”

    余之恒听着刘柳这一番评价,心里隐隐有些触动,又听得刘柳最后一句话,果然,他就知道,她肯定另有所图,但是这也不难办到,可偏他就是个倔的,抱起食盒道:“谢礼我收下了,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二位,告辞了。”

    “为何?”眼看着余之恒就要起身往外走去,刘柳有些着急,但也不好勉强他,轻声道,“也好,属实是我冒昧了。”

    余之恒站在自家院墙外,仰天沉思,久久都没有动身,这墙也不是第一次翻了,只是今日他并不是很想这么偷鸡摸狗地进去。

    他看着刘柳给的香囊,茶色的底布,上头歪歪斜斜地绣了一枝青竹,她的针脚真是够烂的,手艺也比不过之前送他荷包的任何一个姑娘,往常他都婉言相拒,刘柳的香囊却是他目前为止唯一愿意收下的一个,没有款款情意,没有风花雪月,只是赞许和感谢,再加一丝图谋。

    他想起那日上巳节,宁水边,她也是拿着柳结劝卖,那时他觉得这女子太过精明,可现在想来,是她一句肺腑之言:无人可赠就赠一枝给自己啊,是啊,无人疼惜就自己疼惜自己啊。

    怪不得阿乾会喜欢她。

    连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刘柳都知道夸一夸自己所长,而余家的至亲却只知道将自己困着,父兄谩骂他的时候老拿旁人与他对比,骂他不上进,骂他不成器,骂他浪荡纨绔,就如同幼时在私塾被士族子弟欺负,周乾会护着他,而父兄却只说是他不够奋进,才让人瞧不起。

    “呵!这些年真是窝囊,我就走一回正门如何?我就堂堂正正走进去又如何?”

    他抱紧食盒,转身大摇大摆地往正门而去。幸好大门无人蹲守,估计大哥的人还在各个酒楼蹲着自己呢。

    “阿恒。”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十足的威严自身后传来,余之恒顿住脚步,艰涩开口:“大哥,我……我没有去喝酒耍乐!”

    “哼,我看你是不打自招。”余之行冷哼一声,并不相信他的鬼话,上前将他一把揪住,余之恒手中的食盒便掉落下来,包装精致的粽子便四下散落,他撇开兄长,急忙将粽子重新放回食盒。

    “兄长莫要太过分,这是我朋友所赠,怎可践踏他人心意。”

    余之行年纪稍长,眼角眉梢已有了褶子,不笑时褶子就留着深深的沟壑。他眯起眼,常年在商场打滚,待看清了食盒里所书的“高粽”,顿时明白这食盒的寓意,便缓和了语气:“你这朋友,何处寻的礼盒?”

    余之恒有些怂,正缩着等候发落,却不想兄长来了这么一问。

    “你……你要作甚?你又要我与人家断绝往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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