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也跟着她笑，低声问道：“笑什么？不是你让我问的吗？”
刘柳笑着点头：“是是是，我今日啊，去见了大世面，单子虽然不多，但是应该能挣些小钱。”
周乾敛了笑意，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看到她留的纸条，他便担心她受人欺负，偷摸跟着去各个酒楼打听了一遍，自然也就得知她被拒绝的事情。刘柳正在记自己的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周乾，等这个月的盈利算出来，咱们若是挣得多些，便找个伙计吧。”
周乾还在神游，讷讷地应了声好，他语调太过爽快，终于是让刘柳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走到他近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这才把他的魂招了回来。
“我方才说啥了你记得吗？”
周乾笑道：“招个伙计。”
原来他在听啊，刘柳没抓着他的马脚，神色尴尬地坐回原地算账：“那你怎么都不考虑考虑？”
周乾认真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都没睡好，有个伙计挺好的，你也不必早早起来，淌着晨露来这里，日日披星戴月的，很是辛苦。”
刘柳停下笔，没有将他的关心听进去，只觉得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图，她皱眉道：“不对，不对，你听我讲，往后我们不能只做卤菜凉菜，有了伙计，我们才能有精力钻研别的。我今日算是领会了，若是一人忙不过来，会错失很多机会。”
“你说的我明白，伙计自然要找，但我们眼下的生意也才刚刚开始，阿柳会不会有些心急了。”话说出口，周乾也没有抬头，忙着煮新的卤水。
“我没有心急……”刘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也是，毕竟是自己没有与他商量。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刘柳觉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辩解无用，商量才是道理。
周乾埋头在灶台后，用火钳不停地划拉着炉碳，他总觉得刘柳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二人各怀心思，忽的门外传来一道童声：“阿柳姐姐——”
刘柳从院子里探出身子，看清来人后，脸上又挂起了笑意，她匆匆忙出来迎接：“哟，阿临来啦。”
果然是周临，他好像又长高了些，斜跨在身上的布袋显得十分局促，这周乾真是，孩子大了，也不知道给人换个布袋。
周临一把扑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叫道：“阿柳姐姐我好久好久没有见你了。”
刘柳被他猛地一冲，险些往后仰去，她伸手将他拦下，宠溺地笑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周临拉着她的手晃悠，正想回答，一只大掌从他的头顶穿过，他还来不及惊恐，大掌便落在他脖子后的衣领上，周乾眼疾手快地将他拎了起来，脸色阴沉：“阿临，你都多大了，我怎么教与你的，男女有别，不得唐突女子。”
“你真的是，他与自己嫂……”刘柳脸色一红，干咳一声，“少年时期的朋友接触，说这么多条条款款做甚。”
周临也撅起嘴，嘀咕道：“我知道了，我只是很久没见阿柳姐姐了，开心过头了。”
周乾不听两人辩解，将周临拎了进去，周临一边被拖着走，一边龇牙咧嘴地冲刘柳喊道：
“姐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呢。”
刘柳一听，赶忙跟上前去：“周乾，你快放开他，别揪着他。”
周乾将他拖到阴凉处，给他拿了条干净的帕子，周临接过，摸了摸汗水，然后兴冲冲跑向刘柳：“阿柳姐姐，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刘柳拉着他坐下，“为何要给我礼物？”
周乾也疑惑地瞅了眼，他倒要瞧瞧，小小年纪就这么懂讨人欢欣了？
周临笑嘻嘻地解开自己的布袋，神秘地道：“因为姐姐给阿娘做了木轮车车。”
木轮车车？刘柳想了想，这才想起来自己做了许多天的轮椅，她伸手摸着周临的脑袋，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轻轻捏了捏他脑袋上的小揪揪，阳光好像洒进了心里，暖成一片。
“还有还有，你给我送的纸鸢我看见了，哥哥把它修好了。谢谢阿柳姐姐的礼物，先生说要礼尚往来，那我也要给姐姐送礼物。”
纸鸢？她上次去他家里，也看见了那只被她遗落在宁水边的纸鸢，他竟能找着，他那时，是不是也寻了她许久？刘柳昂首看他一眼，不期然撞上他的目光，周乾一愣，仿佛知道刘柳所想似的，周乾红着脸将目光移开。
刘柳垂下眸，嘴角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她抿了抿唇，冲周临咧开嘴笑：“那阿临要送我什么？”
周临在布袋里掏了半天，而后从里掏出一大串粽子，粽子用五彩绳绑在一起，小小的三角粽挂成一串，颇为可爱。
“呐，我给姐姐送粽子，学堂里一人发了一串呢，我拆了半串给你，还有我自己扎的五彩绳结，阿柳姐姐戴着。”
周乾暗暗笑道：“这小子……”
刘柳接过小小的三角粽，伸出手任由周临给自己绑上五彩绳，虽然这几日她已经吃不下粽子了，但是这一串总归是不同的心意，她开心地拿起礼物左看右看，好奇道：“阿临，你们学堂还会给你们发粽子呢？”
周临点点脑袋：“发呀，先生说，学堂更要吃粽子了，寓意‘高中’呢。”
高中？高粽！刘柳脑子里想到了些大事，自顾自喃喃自语起来。周乾看她神色，已经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阿临，你们学堂的粽子，是谁做的？”刘柳收下他的粽子，悄悄地打听起来。
周临摇摇头，显然他并不知晓，只是先生给每人发了一串，便领了，这粽子小巧可爱，倒也适合娃娃们吃。
刘柳也不着急，站起身来，就要去厨房给周临拿好吃的。周乾将旺火抽取出来，留下炭火，见刘柳快步走了过来，赶忙站起身，后厨只是一个小小的隔间，能落脚的位子不多，他偏开一隅，给她腾了个空地。
“周乾，你瞧，阿临给我送了礼物呢！”刘柳献宝似的将粽子拎了出来，在他面前晃悠。
“你近日的粽子吃得还不够呐？”周乾看着她如此稚气的笑着，一时兴起拿粽子与她逗趣。
刘柳撇了嘴：“这可不一样。”说罢便从橱柜里拿出一块蜜枣。
周乾一愣，她何时在这藏了蜜枣？
刘柳走到外头，又突然回头，凑近了周乾，将他吓得个措手不及，她的脸贴得很近，而后她露出了一口白亮的银牙，眨巴着一双杏眼笑道：“周乾，我们明日收工后去看一看余之恒吧？怪想他的。”
还未待他回应，刘柳就挪步到了外间。她说，想余之恒？她方才说，想见余之恒？醋劲还未上头，就被周乾一拍脑门消了下去。
他又想起方才刘柳那一脸盘算的表情，但是余之恒有什么好盘算的呢？
这个问题，周乾一直纠结到第二日。
县学后的小巷口，一男一女伫立在旁，男子长相端方，身材高大粗壮，女子身子高挑，一双杏眼正盯着一个个散学的书生。
“周乾，你确定他会从后门出来？”刘柳不停地东张西望，脖子都快抽筋了，还是没见到余之恒的人影。
周乾上前按住她，止住了她狂躁的脚步，好半晌才应道：“他一定会从后门出来的，我方才看过了，前门有他兄长的人在盯梢，他玩心重，哪里这么容易被家里管着。”
“那他怎不来店里找我们？”刘柳不死心地连连扭头张望。
周乾轻轻一笑：“去喝喝酒顶多被训一顿，饿上一天罢了，若是被他兄长发现他经商，那怕是要打断腿的。”
“哦……难怪他不喜欢读书，这有些人嘛，是有些反骨的，你越逼他他越是反着来，余之恒大概就是。”刘柳了然地应和道，眼睛左右瞟几眼，余光瞥见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男子，不由地被他吸引去了目光。
“周乾你看这人多好笑，包着头和脸，跟坐月子的小娘子似的。”刘柳用肘子捅了捅周乾，示意他赶紧看热闹。
周乾一看，而后皱起眉头，他神情莫名的紧绷，低头对上刘柳的目光，她眸中写满疑虑，看看那人，又再看看周乾，只见周乾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柳恍然，低喝道：“快追上去！”
余之恒快步穿梭在巷子里，眼见着就要穿到与酒友相会的街上，头上的布巾被人一把揪着，将他狠狠勒回了巷子里。
他扯开布巾，弯腰喘气：“咳、咳……谁啊，谁谋害小爷我？”
“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没事吧余先生？”刘柳诚心诚意地道歉，说罢就要上手查看他的伤势。
“好啊你，刘柳，我果然跟你不共戴天，你等着，我要告诉阿乾……阿乾？”余之恒终于直起身来，看见了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周乾。
他扒着周乾哭嚎：“阿乾，你婆娘害我，你都不管我死活了……”
听得此言，周乾脸上一热，愣愣将他推开：“哪个教你胡说。”
刘柳倒是心中一喜，笑嘻嘻地上前，继续赔礼道歉：“余先生啊，对不住，我实在是太鲁莽了，我们阿乾说了，太久不见你，可想你了，怕你过得憋屈，就来看你了。”
余之恒心道：你不来我就不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