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前脚走,朵儿后脚就进了房间。
傅如雪卧在榻上神色慵懒,见她进来,嗓音微哑道:“妹妹来得正好,我疲乏得很,扶我一把。”
朵儿近身,一股浓烈的熏香味扑鼻而来,险些将人呛晕。
傅如雪羞涩道:“不小心放错了地方,衣服都毁了。”
她展开衣摆,给朵儿看烫出的洞。
“没事,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朵儿忍不住瞥了眼倒地的香炉,心里暗想,人不可貌相,无论是娇滴滴的女子还是斯文有礼的男人,一旦□□上头就不顾一切了。
回到住处,发现房间里已经摆好了浴桶,朵儿竟然要帮傅如雪沐浴。
傅如雪怎能留她在侧,揪着衣襟佯做羞窘道:“我不习惯有人在旁,妹妹忙活这些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朵儿拿出蕊娘给的香膏,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膏子,有些地方姑娘自己抹不到的。”
傅如雪手快地拿过盒子,含羞带嗔道:“留些地方不擦正好叫他瞧瞧,下回得轻着些。”
吧嗒一声将门闩上,傅如雪终于放松下来。
在温热的浴桶内泡着,脑中不由浮现沈湛那张没有络腮胡的脸。
俊眉修目,挺鼻朱唇,骨相好到挑不出一丝错来,如果再白一些,那就更像戏里唱的玉面公子了。
傅如雪缓缓吐出口气,仰头望着房顶。
沈三身上也有秘密,他的身份远不止是商队护卫那么简单。
在马车里,沈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到底还救不救?”
沈湛有些走神,等他问了第二遍才回答:“暂时不救。你明天一早去找个铁匠铺,我要做点东西。”
“公子要亲自动手吗?”
沈湛嗯了一声,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沈金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只能憋在心里,公子显然不想让他多嘴。
唉,要是沈银在旁就好了,还能有个人聊聊。
为了赚更多的钱财,商州城直到丑时才宵禁。
是以路边有不少摊贩,其中多数是卖吃食的,食物的香味在微冷的夜色中飘荡,更易勾起人的食欲。
经过一家烤肉铺时,霸道的香味让沈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公子,我下去买点带回去给弟兄们,行吗?”沈金可怜巴巴地望着沈湛道。
沈湛撩起车窗看了眼外面,这条街离他们住处只有半里地,路上也无巡逻的蛮兵,便点头答应了。
沈金跳下车,操着一口蛮语点菜,谁知店老板是汉人,两人就聊了起来。
没等多久,对面有马车驶来,沈湛示意车夫让路。
不想那车也在烤肉摊前停下,下来两个男子。
为首的男子二十多岁,着宝蓝色绸缎单袍,红绸束腰,腰间缀着镶银匕首,看装扮应是蛮人贵族。
但从他略带柔和感的五官轮廓看,此人乃蛮族和汉人的混血。
另一个中年男子应是管家之类的,身材矮壮,膀大腰圆,跟在年轻男子身后寸步不离。
“好香的烤肉啊,怎么卖?”混血男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态度随和,完全不像大多数的蛮人贵族,对汉人颐指气使。
沈湛不由多看了两眼,忽然视线在混血男子的腕间凝注。
那是一串非常珍贵的猫眼石手串,一点光亮就能让它闪耀出美丽的光芒。
能佩戴这种珍宝的,绝非寻常蛮族。
“还要等多久?”
摊位前其乐融融的氛围被沈湛一句话打破。
他冷着脸朝几人走来,显眼的身高离得越近压迫感越强。
中年男子很不爽,正要上前做点什么,却被混血男子拉住。
“好饭不怕晚,老板手艺再好也得一步步来,这位兄台莫急。”
混血男子脾气相当好,沈湛却故意找茬,斜睨对方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中年男人再忍不得,斥道:“好大的狗胆,敢对王子不敬,你个汉人是想被打成低等贱奴吗?”
沈湛眸色冷凝,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面上却是不信道:“恕某眼拙,看不出这位竟是王子殿下,敢问王子殿下何故来这街面小摊上吃东西?”
“阔台,我们说好的出来要低调些。”巴雅尔不悦道。
被叫阔台的中年男人恨恨瞪了眼沈湛,没有再开口。
巴雅尔看着面前容貌俊朗的汉人,笑问:“兄台如果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也能拿出证明身份的东西,能在此时此地遇到也是一种缘分啊。”
沈湛缓和了语气,拱手道:“沈某乃一介行商,此来商州做点小本买卖,方才语气有点冲,还请见谅。”
巴雅尔从胸口掏出一枚镶金狼牙,道:“这个你认识吗?”
蛮族以狼为图腾,只有贵族和王室有佩戴狼牙的资格。
沈湛盯着那狼牙,心中天人交战,要不要趁此机会杀了这个蛮族王子。
方才他看得分明,马车那里只余两人。
“公子,这串烤好了,你先尝尝。”沈金觉出情形不对,借着递东西往沈湛身边挪了挪。
油润喷香的肉串上肥瘦相间,很是诱人。
沈湛垂眸,接了过来,不料下一瞬却是往巴雅尔跟前一送。
“沈某无状,请殿下恕罪。”
“哼,你这汉人抠门的很,一串烤肉就想王子宽恕你?”阔台忍不住在旁讥笑道。
巴雅尔瞥了他一眼,阔台悻悻地闭嘴。
“无妨,不知者无罪。”巴雅尔接过烤串,作势往桌边让了让,道:“咱们坐下一同等吧。”
巴雅尔是蛮族九王子,其母是进献给摩达可汗的汉女,在母亲的熏陶下,巴雅尔更喜欢汉民族文化,他非常希望能促成金元和大周的和谈。
在他来到商州之前,听说勃尔铁设计截杀了大周的先锋将军,这对和谈来说弊大于利。
所以他和队伍分开走,打算在商州城多观察几日,以便更加了解勃尔铁的行事作风和对和谈的态度。
闲聊之中,沈湛自然而然地聊起了生意。
“……牛羊皮毛还有草原的独有的药材,可以换取中原的茶叶、粮食等,商贸繁荣了,百姓的生活也会好过很多……”
巴雅尔很赞同,金元和大周的百姓生活习惯相差太多,即便金元占据了北疆大片土地,多数也是用来放牧。
更深露重,月轮西垂。
自从被调到城门值守后,程鹏每天过得晨昏颠倒,即便今晚不该他当值也困意全无。
在床上躺着无聊,索性穿好衣服提刀到院中练武。
还没拉开架势,门口传来动静。程鹏脚步放轻靠近,迎面就见有人闯了进来。
下意识挥刀砍去,只听当的一声被挡住。
“娘的,程鹏你看清楚,我是老朱。”朱丛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没想到这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就守在门口。
程鹏听出声音,疑问道:“老朱,你来干嘛?怎么不敲门!”
朱丛拉住他,示意低声说话。
“元帅要见你,随我走吧。”
不料程鹏挣开,道:“莫要诓我,是元帅亲自下令调我到这里守城门的,这会儿为何又要见我了?”
朱丛道:“我敢假传帅令吗?元帅夜里叫你去定是有紧急要务。别怪老朱我没提醒你,你不赶紧,说不得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他话音刚落,程鹏已窜到门外了。
“唉,你不锁门?”
“啥子都没得,锁它干啥。”
马蹄声渐渐远去,独留一院清辉。
回到住处,沈湛立即到书桌前铺纸研墨,将九王子巴雅尔到商州城的消息写下。
沈金进来时手中捧着只信鸽,等纸条装进竹筒,“公子放心,咱们的人就守在城外,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出去。”
沈湛点头,没有说话。
等沈金出去后,他关上门,有些烦心地用手指揉压额角。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脱下外袍,解开内衫,腕上缠着的布条,一块乌沉沉的护腕贴合在他的左手腕上。
沈湛摸索着将护腕取下,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一排细密的钢针赫然出现。
接着,他又从行李中翻出一个小瓷瓶,将钢针一根根塞进瓶中,待小瓷瓶口被塞满,钢针已用去半数。
沈湛取下蜡烛,倾斜着将蜡油滴落在瓶口,完全封堵住。
这就是沈湛为傅如雪准备的行刺暗器,只待下回去香云楼交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