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良久的沉默,叫傅如雪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唱戏唱过头了。

    收回掐着自己大腿的手,狠狠擦两下眼角。

    转过身的少女双眸泛红,泪痕沾湿了睫毛,用悲痛中带着倔强的眼神看向沈湛。

    “傅轩救过我,用这条命为他报仇也算应当,你若愿意帮忙,我便能多几分胜算,若不愿……”

    傅如雪没有继续说下去,本来此事与他无关,能为救人冒险跑到蛮族地盘已是不易。

    可眼下她能得到的助力唯他一人,就像沈湛说的,她一个弱女子,如何亲手杀掉蛮族大将?自然要用些暗器、毒药。

    香云楼里可不会有这些东西,即便是商州城内,见血封喉的毒药怕是也难寻到。

    “我答应你。”沈湛妥协道。

    他眉头仍皱着,深邃的眼眸映照着少女的模样,也跳跃着莹莹烛火。

    “坐下来,我们一起商量个计策。”

    金子入手,蕊娘脸上笑开了花。

    好个丹月,头一天就招来个出手阔绰的恩客。

    若能将她留在香云楼,妥妥的摇钱树啊。

    “你去吩咐后厨,多做点拿手菜另备几壶好酒,过会儿我亲自送去……”

    “客人说只要丹月伺候,旁人不得打扰。”

    朵儿如实转述,打断了蕊娘的话。

    “他们那个了?”蕊娘暗示性地问了一句。

    朵儿点头又摇头,道:“我只看见他们抱在一块亲热。”旁的就不清楚了。

    “男人都是急色鬼,都抱一块了肯定要成事的。”蕊娘经验老道地吩咐,“多盯着点,叫后厨给熬点红枣银耳羹,再多烧些热水。”

    “等丹月回来了,你小心伺候着,我这里的香膏你拿走两罐,叫她多涂点,保管第二天痕迹就淡下去了。”

    厢房内,傅如雪忍不住一连打了俩喷嚏。

    沈湛视线落在轻薄的纱衣上,默默将搁在一旁的外衫递了过去。

    傅如雪本想说无事,但思及眼下这身体弱不禁风的,再着凉了可不行,遂接了过来。

    沈湛的外衫宽大柔软,傅如雪甩手一披整个身子都被裹住了,甚至拖到了地上,她站起身将衣服下摆提起往膝盖上堆叠。

    沈湛看着她的动作不由晃了下神,傅轩也习惯这样。

    “好了,刚才说到你抓了张二林,后来呢?”傅如雪问道。

    “从他口中问到了来商州城的路,还有张大……”沈湛说到此处顿住,目光复杂地望向傅如雪。

    他原本不信张二林所言,但今天见到她后动摇了。

    他以为自己是来救人的,被拐到青楼的少女肯定受了惊吓,或许还会遭受侮辱打骂。

    这几日他闭上眼根本睡不安稳,因为傅轩和她会反复出现在他梦中,尤其是少女蜷缩在角落呜咽哭泣的画面,即便醒来也无法忘记。

    可现实情况是,她状态很正常,甚至起了为傅轩报仇的心思。

    “嗯?”

    傅如雪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立即想到沈湛提起张大是何意思。

    一个肩不能提受不能扛的弱女子,杀了个差点侮辱自己的男人,该是什么反应?

    “是我杀了他。”

    少女好看的眉眼间笼着阴云,语气憎恶又坚定道:“他罪有应得!”

    可紧紧攥着衣服的双手却用力到关节泛白,轻轻颤抖着。

    沈湛想起初见时,少女面色苍白,美丽得像沾了露珠的兰花,让人心生怜爱想要呵护。

    而短短的相处中,他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性情洒脱,内心如火,若海棠娇嫩又热情。

    现在,她手染鲜血身陷困境,不畏惧不屈服,是绽放于荆棘丛中的杜鹃花。

    “你保护了自己,做得很好。”

    沈湛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温柔的眉眼令傅如雪一时看呆了。

    从前的沈三蓄了浓密的胡子,重生后相遇的沈湛又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

    所以傅如雪从未看过沈湛笑起来的样子,温暖的,带着一丝少年的纯然。

    傅如雪错开视线,继续追问后来的事。

    沈湛如实道:“张二林说,张大曾告诉他进商州城要有熟人引路,张大能进就是靠一位姓贾的老板……”

    而那位贾老板正好是平县有名的富户,做的是茶叶生意。

    沈湛要带人进商州城,最好的选择是伪装成商队。

    那位贾老板暗通蛮族,拿他做引路人最好不过。

    于是,当天沈湛就带人潜入贾府,绑了贾老板,借了他的货。

    意外的是,绑人时贾老板正在书房理账,沈湛扫了眼摊开的账本立即发觉不对劲儿。

    一个只有三进院落的商户,账上竟有上万两银,且银子流向极为隐晦。

    沈湛让沈银留下仔细追查,他怀疑贾老板背后有人。

    傅如雪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当初她探查潜入商州道路时,一个跑商的都没遇到。

    看来,负责巡防那片区域的将领有问题,若她没记错,那人是在刘老将军麾下。

    “那张二林你如何处置的?”傅如雪突然转了话题。

    沈湛:“交给……元帅府的人了。”

    红莲的名字差点说出来,沈湛都有些替傅轩心虚,一边和人家小姑娘书信传情,一边在身边养了个明艳泼辣的丫鬟。

    虽然傅轩从未承认两人有私情,但沈湛不是没见过傅轩和红莲的相处,亲而生狎。

    傅如雪不由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愧是好兄弟,想一块去了。

    初入香云楼那日,她杀了张大,却为张二林争取更多货银,除了情势所迫,还有个缘由就是想留他性命给军中带路,而沈湛就这么把后续给完成了。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啊!

    看着浓眉大眼,忠实可靠的好兄弟,傅如雪脑中突然冒出个更大胆的计划。

    她眼睛亮闪闪的,招手叫沈湛附耳过来。

    沈湛迟疑了下,傅如雪主动凑过来低声耳语。

    一向表情少到可怜的某人连番变色,最终还是点了头。

    一口气将心中谋划讲完,傅如雪兴奋得脸都红了,如果推进顺利,那她绝对可以完成收复北疆的理想。

    祸兮福所倚,她死了一回能有这等天赐良机,也算值了。

    不过最要感谢的还是她的好兄弟,没有沈湛,她就是瘸腿的马,怎么跑都跑不赢。

    “沈兄大义,待来日功成,我定向祖……向傅元帅禀明一切,让沈兄得到封赏。”

    少女精神振奋,清丽的面容笑意满满,水眸似漾着星光,沈湛被她的乐观感染,弯唇而笑。

    举杯道:“湛,先行谢过了,愿我们一举功成。”

    小巧的酒盏相碰,两人相视而笑,举杯同饮,仿佛一切未曾变过。

    *

    金州府城,辉园。

    红莲站在堂中,将所绘的人像交给吴先生。

    她今日外出采购香烛,却半路被人拦下,将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子交给了她,还说此事事关军情,需尽快上报傅元帅。

    等红莲叫来跟随的兵士,对方已然跑走了,没来得及问是何来头。

    被捆的男子正是张二林,他被痛打一顿格外老实,不用问就一股脑地把知道的全说了。

    红莲想到傅轩因何而死,恨不得生吃了张二林这等败类,但也知晓事关重大,当即叫了马车把人塞上去速速回府。

    得知情况,傅元帅派心腹趁夜压着张二林走一趟,以验真伪。

    红莲则根据记忆绘出所见之人的画像,好叫人探查有个依据。

    接过画像,吴远山转身欲走,身后传来红莲的声音。

    “大人,还有需要我做的吗?”

    一日日的等待太煎熬了,红莲想早日为少将军报仇,让她尸身完整入土为安。

    吴远山轻叹口气,道:“若那人所言属实,战事会提前的,你去善堂帮忙照顾孤儿吧。”

    *

    夜色渐深,月轮西垂,即便是香云楼这等风月场亦是客少人稀了。

    门外沈金心中疑惑,估摸着时辰还是忍不住敲响了房门。

    “公子,子时将过,咱们也该回去了。”

    要么赎人,要么将人偷偷带走,再怎么商量也该有个结果了,不然真得留下过夜了。

    屋内,沈湛应了句“知道了”,手上动作不停。

    “可还受的住?”他语带关切地问。

    傅如雪拧着眉,嗯了一声,心中感叹这身体当真娇嫩,一点点疼就甚是明显。

    “应该可以了。”沈湛收回手,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女的脖颈,左右两侧印着几枚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傅如雪转过身,在沈湛面前转了两圈,“如何,没什么破绽吧?”

    为了掩人耳目,她得在身上弄出些痕迹来,长发半挽,几缕凌乱的发丝顺着颈线蜿蜒出慵懒感,其后藏着的红痕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沈湛有些脸热,没细看只管点头。

    傅如雪却觉他的样子过于正经了,上前扯住他腰带,嘀咕道:“把这里松一松,还有衣襟领口都得弄乱一点……”

    少女毫不避讳的贴近让沈湛顿感无措,脸上的热度又有上升的趋势。

    “我、我自己来弄……”

    他还是觉得不妥,伸手拒绝对方的帮助,不成想慌乱之下摸到了少女柔荑。

    如果动作有声音,那肯定是唰的一声,沈湛迅雷不及掩耳地又把手收了回来。

    傅如雪后知后觉,忍俊不禁道:“至于吗?”碰了下手而已,若是叫他知晓从前抵足而眠的傅轩是女子,又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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