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消息

    原身父亲姜启在泾县为官四年,爱民如子执政有道,颇得人心。

    县衙的陈主簿就是姜启一手提拔上来的,孙氏目的便是找陈主簿求情通融一番。

    马车内,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描摹出少女精致的五官,只是气质过于凌然叫人生畏。

    孙氏瞧着心生忐忑,不由主动交代起事情缘由。

    傅如雪听着听着忍不住目露鄙夷,原来那个劳什子堂兄早先被人退过婚,所以弱冠之龄尚未婚配,前些日子瞧中了来自家铺子买东西的姑娘,就忍不住色心屡次纠缠。

    “……你堂兄他是个急脾气,听说那姑娘家里找媒婆四处说媒,就急哄哄上门提亲了,许是言语不和起了冲突,便动起手来,失手打伤了对方家里人,被闹到了衙门。”

    “攸攸,我也不求立即将人放出来,只盼你堂兄在牢里少受些苦头,关上个一两日就行。”

    傅如雪心中冷笑,若是她手底下的兵,保管打得他哭爹喊娘,再不敢犯。

    嘴上却答应得顺溜:“伯母放心,攸攸一定尽力而为。”

    这么配合,反叫孙氏起了疑心,待马车在约见的茶楼前停下时,孙氏不放心地拉住傅如雪,道:“攸攸,你今日帮了伯母,伯母定会记着你的好,皓儿有天分,好好培养也能似你父亲那般高中……”

    傅如雪不想听她啰嗦,撩起车帘,道:“求人办事,去迟了可不好。”

    果然,下一刻孙氏就松了手。

    春夜微寒,下了马车傅如雪忍不住咳了两声,裹紧了身上披风。

    仰头看了眼茶楼牌匾,黑底烫金,上书松云楼三字。

    侧耳细听,这茶楼还挺热闹,隐约能听到说书人正侃侃而谈。

    果然,入得楼内,喧闹声一下大了起来。

    说书人讲得火热,厅内客人的议论声也不少,两个女眷入内并未引起注意。

    小二引着两人去楼上雅座,陈主簿竟已先到了。

    孙氏忙上前赔罪,傅如雪落后两步,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陈主簿三十来岁,身材瘦削五官中正,蓄着山羊胡,言谈举止很有文士风范。

    傅如雪向他行礼,陈主簿虚扶起她,略带感慨道:“衙门事多,许久未去看你和皓儿了,身体可还好?”

    傅如雪不知原身与陈主簿关系如何,有意试探道:“前几日病了一场,险些没命,身子骨比从前更差了。”

    雅间霎时一静,孙氏脸色难看地瞪了傅如雪一眼,赶紧着补道:“这不是好好的嘛,大人不知,他们姐弟情深,皓儿去府城读书离家不过三四日,攸攸就病了,皓儿得信赶回来没几日,攸攸也就好了。”

    陈主簿眉头微锁,看了眼孙氏,并不信她的说辞。

    姜家姐弟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姜攸一向体贴柔婉,明白事理,岂会因弟弟离家读书之事生病,且能让姜攸说出这等话,想来是在家中受了委屈。

    思及亡故的姜启夫妇,陈主簿声音冷冷地对孙氏道:“姜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他的儿女我定会尽力照拂,今日赴约,也是看在他们姐弟情面上,还望你们夫妇明白其中道理。”

    孙氏心生恼恨,面上却得陪笑应承。

    接下来,他们二人说话,傅如雪便安静地坐在栏杆旁边的椅子上喝茶。

    二楼是回字形,雅间俱是屏风和帐幔遮挡出的半开放式,临着栏杆能看见一楼大厅的情形。

    楼下说书人刚告一段落,台子上换了一对师徒唱莲花落。

    傅如雪觉得无聊,双目微合,只凭耳朵去听,除了唱词也隐约听见几个客人议论的声音。

    忽然,傅如雪眉尖微蹙,有些不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屏气凝神又听了半刻,再睁眼,本该似水含情的眼眸燃了两团火,灼灼明亮,择人欲噬。

    呵,蛮族竟要与本朝议和?

    他们对北疆百姓烧杀抢掠,对占据之地的百姓奴役驱使,多少村庄被屠,多少家庭生离死别,眼看大周占尽优势,收复北疆在望,竟覥着脸求和来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傅如雪怒火中烧,眼前仿佛又浮现死前一战。

    蛮兵以五围一,用带有倒刺的绳索朝他们套来,一旦有人中招落马,就会被蛮兵拖拽于马后。

    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怎忍得看同伴被如此折磨,可回身相救就会被缠住,继而一个个落于敌手。

    那种境地,傅如雪只能强令不得回援,只管拼死搏杀,宁战死不被掳。

    抱着必死之心,他们斩杀了数倍于己身的蛮兵,

    可那日,蛮兵杀之不尽,她只记得死前周围密密麻麻的尸体躺了一地,她都认不出哪一具是自家兄弟的了。

    台下一阵起哄声,将她从回忆中扯出。

    深呼口气,傅如雪稍稍平复心情。

    依着那帮蛮子的贪婪残暴,让他们拱手让城滚回塞外,这绝无可能!

    那么皇上就不会答应议和。

    眸中的火焰渐渐化为寒冰,傅如雪盯上楼下议论的那桌客人。

    “攸攸,你在茶楼坐会儿,我带你伯母去衙门走一趟。”

    已经谈好两人起身准备离去,孙氏手中拎着包裹,里面装的应是给她儿子的衣食。

    傅如雪点头应下,他们两人离开,正合她意。

    *

    目送两人出了茶楼,傅如雪当即下楼打探消息。

    那桌议论的客人有五位,傅如雪近前之际仔细打量了对方衣着样貌。

    其中两位腰间挂着貔貅,应是商人,正说话的那位听口音是京城人士。

    几步路的时间,傅如雪已想好了搭话的借口。

    “几位大哥,恕小女子打扰了。”

    傅如雪行至跟前站定,低身福礼,轻软的嗓音入耳宛转。

    正值花期的少女似一株白菡萏,亭亭玉立,纯洁雅致,她一出现,仿佛周围都涤荡了清风,让人心旷神怡。

    正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确信少女是对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行礼,顿时受宠若惊,瓜子也不磕了,起身抱拳回礼,道:“不打扰,不打扰,您找咱有事?”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傅如雪给自己编了个心上人从军只为建功立业好回来娶她的故事。

    配上她哀婉动人的表情,成功忽悠了这几人,让他们一个接一个讲起北疆前线状况,也提及了议和之事。

    “……我离京时听闻,朝中已有人支持议和,条件什么的咱平头百姓也不晓得,反正我相信皇上,肯定不会便宜了蛮族。”

    “要我说,咱们都打了六七年了,再打个半年一准能收复城池,跟他们蛮族议啥子和?他们求和那是觉得自己要输了,给自己找脸呢!”

    “哎哎,你们想的都太简单了。我才从边城跑商回来,你们可知有个姓傅的小将军被斩杀了,猜猜这位是谁?”

    傅如雪心知肚明,但还是很给对方面子,眨着水润润的眸子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也不卖关子,爽快道:“咱们忠烈军元帅姓傅,那位傅小将就是元帅族亲!”

    “真的假的?我记得元帅两个儿子皆战死沙场,前些年嫡亲的孙子因为断臂被皇上召回京城了,竟还有族亲在军中任职?”

    “我骗你们作甚!听说这位傅小将军勇武过人,兵法谋略学得也不错,老元帅很是看中,他一死,老元帅伤心过度卧床不起了!”

    讨论仍在继续,傅如雪却白了脸色,晕眩感袭来,身体都不由得晃了晃。

    正讨论的几人停了话头,问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傅如雪歉然颔首,说老元帅威名赫赫,如今病了,边城岂非没了主心骨,她怕蛮族打过来。

    “哎,小姑娘就是不经吓,放心,边城除了老元帅,还有刘、张两位老将呢,我走时边城秩序井然,不怕蛮族进犯,就是这收复之事,恐是夜长梦多了。”

    其余几人一阵唏嘘,大周朝为了收复北疆下足了功夫,想不到成功在望之际竟出了变数。

    傅如雪为表谢意替他们付了茶钱,转身回楼上雅座。

    脚下的台阶一步步垫高,走至转弯时,她顿住脚步仰头往上看。

    橙黄的灯笼中间有拇指粗的一团光分外明亮,那光亮落在眼中,燃起两团更亮的火。

    身体孱弱又如何,先锋将军当不成,她可以做一剂良药。

    只要祖父不倒,仗就能继续打,只要攻城有望,皇帝绝对会支持,那么议和之事便是竹篮打水。

    老天给她续命,她就要把这条命发挥最大用处!

    灯下美人肤润如玉,弯唇一笑当得上倾城之姿,尤其一双妙目亮得惊人,仿佛雪中红梅,又似山巅天池,动人心魄。

    忽然,一个高大身影出现,逆光而立,光线在他周身描摹出轮廓。

    傅如雪下意识眯起眼打量,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宽肩窄腰,势如松塔,左手握着一把长刀,应是习武之人。

    相距不过一丈,两人静默数息,又忽地同时动作。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可笑仍是正对着。

    傅如雪长睫微敛,沉住气想等对方避让后再挪地方,可他们似乎想法一致。

    又是几息静默后,对方终于先往另一侧挪了一步,缓步下楼。

    楼梯虽窄但并行两人尚可,不过傅如雪心有防备,侧身等着对方先过去。

    也是这么一等,叫她心生诧异。

    男人侧对着她的脸上胡须浓密,遮掩了半张面容,可遮不住的是从额头到鼻尖的线条。

    额头饱满,眉骨昂扬,鼻峰挺直,好看之余分外眼熟。

    傅如雪目光忍不住追随,落在了男人左侧的长刀上,那刀四指宽,三尺长,刀鞘黑底红纹并不惹眼。

    可傅如雪眼睛却倏地亮起,她知那柄刀出鞘时有多耀目,同它的主人一般,光华内敛,势起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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