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怜露怔住。
她没听错吧？命定……之人？
寒默泷对她的错愕并不意外，却也不着急解释，任由她误会，让焦躁之意逐渐攀上她那张清纯的小脸。
看着她被羞臊困扰，那白嫩脸颊上逐渐泛起绯红晕迹，他却像个忠实观众，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直到少女彻底按捺不住，揪住他衣袖使劲摇晃，愣是要他解答疑惑时，他才终是放下那副旁观者的架子，一本正经解释道：
“魔机长老告诉我，多年前曾有人在我身上下了到十分特别的封印。此印非她本人或一脉相承的门下徒生不可破。据他占得，此人会在我而立之前出现，算算应该就是最近。”
寒默泷垂眸瞄向少女，偷偷凝着她纤密微翘的睫毛，像蝴蝶须子似的在眼下呼扇。
“只要找到此人，她自然能助我破解身上的封印。”
听到这，怜露忽然一懵，感觉好似哪里不太对劲。
这剧情好像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可奇怪的是无论她如何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何时听过相似的情节。
一番苦想之后，她终于不再纠结。
转眼看向他，试探性问：“那道封印对你影响真的很大吗，为何这般着急……”
寒默泷面色一冷，眸深如渊。
即便相隔两臂之距，即便隔着皮囊骨骼，怜露也能清楚体会到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刺骨寒意。
“这道封印让我无法靠近我的仇敌。五百年了，我迟迟不能亲手取了那人性命，更不用说保护我想护之人。”
他无声攥紧拳头，嚼穿龈血，“我已经等了五百年，你说我怎么能不急？”
怜露鲜少沉默。
若真是他说的这般，那么别说是妖魔，就算怜露面对这种事也很难保持平静。
这波她站小蛇。
“至于为何帮你通过考核……”
寒默泷顿了顿，“这个绝非本意，只是在使用融魂术后我必须要完成死者生前未完成的一项任务，恰巧祝从云的任务便是宗主特意嘱托她的——不论手段，务必要帮你通过考核。”
怜露：“……”原来是这样。
可小蛇妖看似解答了她的问题，实际疑问却愈发多了，譬如日甬宗宗主为何要这般费劲心思地让她通过考核？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怜露毫无头绪。
看她一副神色凝重，眉心紧锁的样子，寒默泷一转语调，“不过，就算我不帮你，你也迟早会通过你自己的法子解决困境。”
他顿了顿，”你修复了灵根，再加之天赋异禀，这帮小喽啰压根就不是你的对手，只不过他们不知你的真实水平而已。”
说到这，寒默泷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所以，其实你掩藏实力的做法是对的。我原也不想让你暴露能力，只是为了检验猜测，不得已才为之。”
他眸色露出鲜少的柔和，墨瞳之中竟是还泛起一种似有歉意的波澜。
扰得怜露心神不宁。
若非和他相熟许久，她差点就以为他要和她道歉了。想想都觉得肉麻。
怜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好，我晓得了。”
她本想就此敷衍过去，可回想起方才说那话时小蛇妖脸上的神情，她又忍不住替他感到不公。
于是犹豫片刻，她终是无奈道：“既然这样，那我便答应你，只要我通过考核进入日甬宗，顺利达到金丹期后，我会立刻跟你走，帮你找到解除封印的办法。”
说罢，她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补充，“当然前提是你要保证我的安全，如何？”
“……”
寒默泷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又是熟悉的画大饼情节？
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没等他开口怜露便坚定道：“臭蛇你放心，我这次绝对绝对是认真的，骗人是小狗！”
显然，对面听到这话是无动于衷，压根没有半分信她的意思。
怜露不甘心，脑子一热也没有多想，拉起他的手便道：“不信？不信拉钩上吊，这次咱们来真的！”
说罢，她勾起他的尾指，“方才我所言即是约定，如若有变，违约者必将遭遇生死之劫，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境地。”
只见一条犹如金银星链的光痕顺着二人指缝一闪而过，待绕足一圈后，最终停在二人拇指之间，很快形成一道灵气印章。
“拉钩上吊，盖章，大功告成！”
怜露最后勾着他手指轻晃两下，才终于满意地松开。
本以为这样已是诚意满满，却在抬眸时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眸。
对视沉默良久，那人才睨她一眼，轻嘲一句，“幼稚。”
随后便头也不回，径自向前走去。
怜露被他气得两腮鼓鼓，心说这么狠的誓言她都说了，对方竟然一点儿不领情。
她无奈一甩袖子，快步跟上。
却没看到，在寒默泷转身之后，他便第一时间默默将拇指上的那枚灵气印章轻轻收进手心。
小心珍藏。
由于这里距离岸边还有很远距离，再加上天空无论何处都是一成不变的紫黑夜幕，因而怜露并不知中心点究竟是在哪个方向。
不过二人也不急，只是来回摸索着前行。
直到寒默泷提醒她，“到了。”
“到了？”
顺着方向望去，怜露这才惊觉，原来透过密林树冠的不远处正屹立着一处九层高塔。
看来他们已经进了中心圈的范围。
宝塔高高，直指苍穹，若是登上绝顶，整片中心圈的风景必将一览无遗。
不出意外这通天塔便是这整片世界的中心点。
“既然进了中心圈，那便不急了。”
怜露想了一下，“嗯……不然我们就在这边缘苟着？”
毕竟只要进了中心圈范围就不必再担心被黑潮吞没，根据小蛇妖的说法，这第三考最后若是人数过多，很有可能再次触发试炼环节。
而这也就意味着，此塔很可能成为众人争先恐后想要争夺占据的最佳位置。
一旦触发，这里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寒默泷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却当即反驳，“进了圈内不代表就没有危险，丛林中还有妖兽出没，更何况若是触发试炼模式环节，那上古凶兽更不是你我能应付的。”
话中之意，还得是躲进塔内才最安全。
怜露无奈耸肩，“所以咱们进塔？”
寒默泷却当即否决她，“不可。”
怜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臭蛇到底要闹哪样？
正要发牢骚，便听他低沉道：“有时，人心比凶兽更加险恶。”
寒默泷深知，待到黑潮停止涌动，海啸不再出现之后，所有人肯定都会疑惑，为何考核仍未结束。
他们原以为只要挤破脑袋钻进中心圈，就一定会顺利进入宗门，而当发现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时，人便会胡思乱想，生出危险肮脏的念头。
届时，人性的卑劣便会在这通天塔上展露无遗。
正在二人僵持之时，怜露忽然发现深林之中随风飘来许多稀疏的光点，用手轻轻一碰，面前的空中便会浮现出一行荧光文字。
【一个时辰后上古凶兽可能现身，望众道友速来通天塔三层集合，万众齐心共同除魔。】
怜露顿时瞪大眼睛，“他们竟然在集结伙伴！”
兴许这届考生也未必像是臭蛇说的那般卑劣不堪。
然话还未出口，那些光点便被猛地打散，文字也全然消失。
怜露眉头一紧，转身质问道：“臭蛇你干嘛？！”
“帮你清除垃圾。”
“……？”
寒默泷侧身睥睨着她，眸中的寒意逐渐转变为愤怒。
怜露隐隐感觉，他明明已经怒至极点，却仍是在竭力隐忍着不发泄出来。
“若真去了，你觉得他们会热情欢迎你吗。”
寒默泷压着嗓子说。
这不是一个问题，怜露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只好陷入沉默。
她知道这也许是个陷阱，或者说很大几率都可能是对方的阴谋，目的就是诱骗附近零散的考生前往赴约，然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淘汰。
但即便这传讯属实的希望很小，也并非绝无可能。
然而正当她鼓足勇气准备再和对方辩驳一二时，抬眸却忽见“祝从云”抬手一挥。
只见几率冰蓝色的魔力缓缓注入到周围小飞蛾体内，很快眼前多了几只散发蓝光的“萤火虫”。它们在空中盘旋却不肯离开，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寒默泷对它们低语了一句什么，怜露没有听清。
只看到飞蛾们在收到“主人”的讯息后，这才顺着方才光点来的方向寻去，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寒默泷不语，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径自靠在大树上，闭目养神。
怜露大概猜出了他的目的，便也没有作声，默默坐在一旁石墩上。不多时，果然瞧见几只小飞蛾呼扇着翅膀飞了回来。
寒默泷抬手将那魔力尽数收回掌心，待几只虫飞远之后，他一挥手，面前的空中顿时浮现出方才飞蛾们收集到的画面。
怜露忙起身凑过来。
画面中的情景却令她顿时眸色黯淡了不少。
小蛇妖是对的，这传讯本就是一个圈套。
画面中，所有顺着光点寻过去的考生，都中了这帮人设下的埋伏，还未进入塔内便掉进陷阱身陷困境。
仅有少数人侥幸逃脱，却在冲动之下都纷纷冲进塔内和他们硬拼，结果可想而知。
守塔的这帮人本就是人多势众，再加上高塔易守难攻的特性，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全都被当场淘汰出局。
现场虽然没有一具尸体，所有被淘汰的考生都化作一股灵力重新回到他们现实的身体里，但怜露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以至于愣在原地许久没有缓神，直到那画面被寒默泷收走，她才忽然回神。
抬眸，长相英气的女子正在眼前紧凝着她，“刚才的画面，应该足以让你清醒了吧？”
他目光咄咄逼人，“你早就该觉悟，成功路上最累赘的东西就是同伴，你无需任何人帮助，也没人能帮你。没人值得信任，除了你自己。”
不知不觉，他的语气变得焦灼，甚至由于过度激动而不自觉抓紧她的手臂。
怜露无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你错了，我即便天资再好，也需要同伴的帮助。”
寒默泷一噎。
他简直觉得她是无可救药，下意识捏紧了她的手臂，却在下一息听到她莺声燕语的嗓音：
“你不就是我的同伴？”
话音落下，怜露明显感觉对面人手劲一松，眸色透着诧异。
“方才若不是你，我早就被淘汰出局了，或许没有你，凭借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也可能会成功忽悠对方载我一程，但也只是很小的可能。”
她抬眸认真看他，“而我们之所以能走到现在，靠的不也是相互信任？”
听到这话，寒默泷神色一变，漆黑如墨的瞳中忽的闪过一丝光亮。虽是转瞬即逝，却被怜露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特意强调那四个字，“我信任你。”
音落，寒默泷终是隐忍不住，猛地松开她。
他很不自然地躲了视线，转过身，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低沉道：“不要跟我说这种肉麻的话，我听了会吐。”
若放在以前，怜露兴许会真的以为他是在嫌弃她，但现在不会了。
他嘴上口是心非，内心的想法却骗不过她。
于是怜露不甘心地追过去，拽住他的衣袖，将他身子重新扭转回来。
“臭蛇，你不要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承认吧，一个人再强，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即便是你这般骄傲之人，不也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谁求。”
后面二字还没出口，又被怜露打断：
“况且，只有一个人一路走到黑太累了，也太孤单了。人生在世，何必要活得那么累呢？虽然人形本恶，世间有太多的辜负，但也总是会有温暖存在的。只要你肯睁开眼，其实也不难发现。”
她朝他眨了眨那双水灵的大眼，“你说呢？”
这么一大段输出之后，怜露明显感觉小蛇妖似是有所触动，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不知何时起，他似乎在有意避免和她对视。就像现在，即便她硬生生将他身子拉回来，他的脸也仍是侧对着她，目光显得有些无措，像是不知该落于何处。
“你不必说这么多，我又不会半路跑掉。”
寒默泷主动给她的行为安上了“有目的”的标签，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无条件真心对另一个人好。
除非有目的。
所以他只有这么做，才能避免对她生出那些凡人才会生出的习惯和依赖。
但显然怜露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眸色一亮，“所以你承认我们是好伙伴了？”
她那双清澈无邪的眸子太过圣洁，以至于寒默泷险些动摇自己多年的认知。
可蓦地，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眸色一紧。
“既然你都说了你我是同伴，你为何还想要找别人结伴？”
怜露一怔，“……啊？”
同伴……也不一定非得是一对一吧？
难不成他是对这个词语有什么误解？
可没等说出疑惑，对方的质问已经紧接着袭来，“那你就是嫌我不够强咯？”
怜露：“……”
这回她是彻底无语了。瞧着对面这一本正经的表情，压根也不像是玩笑，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只好嘀咕一声，“我，我没这个意思……”
“那就住口，再也别提结伴的事。”
“……哦。”
怜露转过身，偷偷撇嘴，心说这臭蛇脾气还真怪，她明明感应到了一丝兴奋，可真一开口，却仍是摆着臭脸对她放狠话。
唉，看来感化小蛇的确是条任重道远的路途。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所改变的。就像现在，他分明嘴上凶她，转身就落下她几米距离，却忍不住要三步一停顿，似乎是在刻意等她追上。
怜露欣慰地抿嘴一笑，颠着步子跟上，“那咱们现在到底去哪？”
寒默泷微微蹙眉，“既然不能正面硬闯，那便只能从侧面偷偷潜上去了。”
闻言，怜露脚步一顿，忽然就愣住，“你，是说……”
怜露原以为，方才小臭蛇狠话讲了一堆，就是为了拦她上塔，然后再带她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上几个时辰。
合着折腾半天，他竟然还是要去夺塔！
而且还是以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偷偷潜上去，然后杀出一条血路……
怜露不敢想下去，忙吞吞干涩的喉咙，“你确定就凭咱俩，能行？”
见他没有当即回复，怜露知道他定是也拿不准主意，连忙补充一句试图劝阻，“你之前不是还说觉得我低调行事是正确的吗？怎么如今又……”
话音未落，便被对方打断，“我改主意了。”
寒默泷垂眸看她。
那双漆眸中寒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傲慢，还掺着一丝莫名的兴致。
看得怜露不由得心头发慌。
只见他牵唇勾起一个充满嘲意的坏笑，“ 今日，我非要打消你这慕求更强同伴的心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