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默泷心中顿感不妙。

    “你做了什么？”他眸中闪过一丝惶恐。

    而面对质问，怜露却表现得轻松自在，“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把灵宠契约升至中高阶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

    寒默泷一怔，僵在原地。

    半晌都没缓过神来。而直到这会儿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方才这女人压根就不是跟给他解除契约。

    现在倒好，他不仅没和这蠢女人解绑，反而还绑定了更为亲密的关系。

    “……”

    寒默泷难得语塞。

    要知道这契约升级之后，主宠之间便会有更为强烈的心灵感应，尤其作为主人的怜露，此刻便能更为明显的体会到他的感受。

    他心里想什么，是何种情绪，她都会有感应。

    不过反之，他对她的心思却大部分只能靠猜，只是在主人遭遇危险或是困境时他才会感应强烈。

    这不纯粹就是个护主的工具人？

    眼瞅着他脸色就沉了下来。

    怜露心也跟着一紧。她其实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

    毕竟之前她也没收过其他灵宠，也压根没有过多了解过，只是在这次服用修髓丹后，她才偶然发现自己掌握了更为复杂高级的驯兽术。

    然而她还想说什么时，抬眸却惊觉对面的人神色不对。

    只见“祝从云”脸色铁青，一双极具压迫感的墨瞳正死死凝视着她，眸中寒意刺骨，让她几乎不能喘息。

    与此同时，她心中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阴郁感。

    若是放在以前，她看到这表情，毫不犹豫第一反应肯定是跑。

    毕竟这小蛇脾气出了名的臭，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再不跑，那可真是傻到家了。

    可如今她却犹豫了。

    此刻她能深切感受到他内心的复杂心绪。愤怒，不安，焦灼，似乎有什么万分紧要的事就这么被她阻拦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没有逃，反倒向前一步。

    她也凝着他的眼，认真开口，“你是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吗？”

    寒默泷一怔，没有作声。

    她继续问，“是什么事，很重要吗？”

    话音落下，她看到对面人脸上出现了鲜少见到的表情，疑惑、惊异占据了他的眸色。

    她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情绪，似乎更多的是对她的发问出乎意料。

    渐渐地，他眼中的愤怒和暴躁消散不见。

    他依旧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有意逃避这个话题。

    怜露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不甘心地追问，“臭蛇，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也不可能信任任何人，但是身为你唯一且称职的主人，我不得不问……”

    见他保持沉默，她便继续道：“起初你刚得知成为我灵宠时，我便感觉到你第一反应并非想逃，而是焦灼不安。自由对你来说似乎并非十分紧迫，你更在意的是我将你困住，因而妨碍了你做事。”

    说着，她无声逼近了他，眸色坚毅，“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焦躁，非要实现不可？”

    闻言，沈默良久的寒默泷终是眉头挑动，冷笑一声，“怎么，莫非告诉你了，你能帮我实现？”

    怜露一怔，“……”

    寒默泷却是轻哼，眸中轻蔑加重，“你就省省吧，别指望从我这套出什么。”

    怜露顿时一噎。

    想不到这小臭蛇年龄不大，心眼倒不少，戒备心这么高。

    “臭蛇，你想多了，我并不想窥探你的秘密。”

    她眉眼一弯，“既然我们关系都这般亲密了，那我就跟你开门见山。实话说，我之前的确是一直在想尽办法拖延，这次也是我故意设计放走尸魔才逃掉的。”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脸色一沉，狠厉道：“好啊，你终于敢承认了？”

    寒默泷咬着牙质问她，却在下一息被她立刻打断，“你听我说完。”

    她喘口气又继续道：“我其实没别的想法，说了这么多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命。只要你不伤我，答应绝不会报复我，我不仅会帮你解除契约，还会竭尽全力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说到这，她眸色认真，“但我需要你的保证。”

    话音落下，空气半晌沉寂。

    紫夜之下，静谧的深林之中，只剩潺潺流水发出细微波声。

    对方就这么一言不语地凝视着她，许久之后才终于冷笑一声。

    “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缓缓凑近了她，无声将她一步步逼退。他不像她那般犹豫，而是无所芥蒂地逼近，直至她退到河边，湿了鞋底无路可退时，才终于停下。

    “我觉得你还没搞清楚，那根本不是个愿望，只是个迟早会到的时日而已。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妨碍我一丝一毫。所以你想活命，只有一个法子。”

    他身子前倾，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她的，“就是尽可能讨我欢心，少惹我烦，兴许我心情好了，自然会放过你。”

    说罢，他像是若无其事般，转身自行走开。

    留下怜露在原地惊愕不已，半晌未缓过来。直到终于回神，她才忍不住嘟囔一句，“臭蛇装什么，刚夸你一句就飘……”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回身看她，眼神阴森骇人，吓得她猛一激灵。

    “喊我什么？”

    怜露见状，瞬间变了一副面孔，连连憨笑，“蛟，蛟大哥，蛟大爷，您请。”

    说着摆了个迎宾手势。

    不得不说，这招真是百试百灵。她这边刚摆出笑脸，那边冷厉的神情立刻就缓和不少。

    最后也只是轻轻睨她一眼，便放松神情，转身离去。

    怜露不由得松口气。却又心有不甘似的，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忍不住偷偷吐了舌头。

    那人行事利索，走起来也是雷厉风行，速度极快，一眨眼就落下她许多。

    怜露只好踮着小碎步快走追上，边低头看路边喊他，“喂，这都提前两个时辰到了决赛圈，你还有什么可急……”

    话音未落，她砰的一声撞到那人背上。

    突然的撞击让她脑袋一懵，十分吃痛，她蹙眉揉揉额头，冤声道：“你干嘛……”

    “嘘。”

    声音刚出便被对方打断。

    这会儿怜露也注意到了。她屏住呼吸仔细去辨，果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正传来窸窣的动静。

    像是哭喘，又像细微的呻.吟。

    怜露眸色一凝，没再出声。二人闻声而去，没走多远便一眼看到有头巨大鹰兽正倒在地上，看样子伤势惨重，应该凶多吉少。

    怜露原以为是它还没死透，走进一瞅才发现，原来这鹰兽早已断气多时。反倒是庞大的尸体下方正死死压着一个女子，浑身是血动弹不得，神色慌张很是绝望。

    似乎是命不久矣。

    怜露不用看脸也已经猜出了此人是谁。而那白衣女子回眸和她对视的一刻，也瞬间露出惊异的眸色。

    “你，你们怎么……这不可能……！”

    要知道方才她们可是驭鹰飞行过来的，能这么短时间从四环开外到达二环，没有飞行兽的帮助绝不可能做到。

    可眼下这二人是如何……？

    白衣女子眉头紧锁，似乎对此百思不解，可很快她便想到什么，忽然眉目舒展开来，长叹一声。

    “唉，也罢。都无所谓了。”

    女子一脸释然，“反正这些事也都与我无关，我还在乎什么……”

    她身受重伤又被飞行兽尸体压住，无法脱身，即使黑潮不来，她也不可能在咽气之前成功抵达中心圈内。

    怜露看她脸上挂满痛苦表情，有些不忍地从她支离碎裂的身躯上挪开视线。弱弱问了句，“发生什么了，你的同伴们呢？”

    “同伴？”

    闻言，女子眸中透着霜寒，“背信弃义，在危险来临时毫不犹豫将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拉来挡灾，这种人也能称之为同伴？”

    她止不住冷笑，“我真是瞎了眼瞎了心才会与他们同行！”

    听到这话，即便女子不过多解释，怜露也已经明白了事情缘由。

    她沉默地看着女子重咳两声，随后将头转到一侧，不再说话。

    犹豫片刻，怜露终是隐忍不住，迈步走上前去。

    寒默泷对她突然的动作始料未及，眸色一紧，忙去拽她，“虽然她已经无力伤你，但不代表她不会使诈。”

    闻言，怜露却是视若罔闻，执意向前。

    寒默泷握紧她手腕，“若是他们再施计将你困住，休要在让我给你擦屁股。”

    虽然语气颇有威胁之意，可他忐忑不安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怜露只是平静地看他一眼，安抚似的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后转身上前。

    这一次寒默泷没再拦她。

    只见怜露缓步上前，俯身蹲在白衣女子一旁，抬手似要施展法术。

    女子脸上满是警惕，“你干什么？”

    怜露却眉眼温柔，只是抿嘴一笑，“别紧张，没恶意。”

    随后便抬手一挥，将那巨兽尸体挪去一旁，只见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带着好看的细闪缓缓下落，最后融于女子体内。

    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就没那么痛苦了。

    在发现自己竟有力气动弹之后，她缓缓起身靠在树根下，忌惮的神情逐渐平缓，转而惊异，“你，你竟然……”

    怜露弯眸，“虽然救不了你，但这也能免除你的痛苦，让你不再饱受折磨。”

    话音落下，寒默泷蓦地抽动眼角，眸色一寒。

    白衣女子却是愣住许久，就这么呆望着她，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

    她分明是想害她，可她竟然还想救她？

    一时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卑劣至极，简直自残形愧无地自容，甚至不好意思再和她对视。

    女子不自觉移开视线，却很快想到什么，沉默片刻后利用最后一丝灵力将手中之物传递给她。

    怜露呆呆望着手心这个黑黑圆圆，长得很像羊粪蛋似的药丸一懵，“这是……？”

    女子撑着虚弱地身子解释，“这是隐匿丸，可以助你在短时间内隐匿身形不被发现，我本来打算在中心圈躲避魔兽用的，看来现在也用不上了，不如把它给你。”

    话音落下，这回轮到怜露惊愕了。

    想不到她只是举手之劳，竟换来了对方如此丰厚的回报。

    简直是意外之喜。

    “谢了，我一定物尽其用。”

    “这里不安全，你们尽快往中心圈去吧。希望你能顺利通过考核。”

    “嗯，那你自己保重。”

    ……

    分别之后，怜露将那药丸妥善收好，抬眸看向身旁之人。这才发现“祝从云”依旧是面色凝重，情绪不佳。

    似是心事重重，有话要说。

    怜露便干脆直白地问，“怎么了？”

    寒默泷蹙眉，眸色一冷。

    他停下脚步，似乎再也安耐不住内心情绪，语气透着嘲讽，“她同伴都知道要弃她而去，不去救她，你为何还要冒着被淘汰的风险靠近她？”

    他紧锁着眉，食指用力地怼她脑门，“你这愚蠢至极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看似是在责怪，但内心的真实情绪却瞒不过怜露。

    于是她没有接话，只是站定，认真地看他。

    凝视了几息之后，她抿起嘴角，“臭蛇，我绝对不会这样对你的。”

    寒默泷一怔，“……什，什么？”

    怜露被他呆傻的表情逗得轻笑起来，温柔地勾起唇角，“我说，我绝对不会就这么抛下你，哪怕要被淘汰，哪怕不是虚境，而是在现实遭遇险境，我也绝不可能对你见死不救的。”

    寒默泷瞳孔一震，眸中露出鲜少的触动。

    在一息之间，他似乎再次从怜露眸中看到了那股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眸子生疼，不得不移开视线不再直视。

    他竟是退缩了。

    即便上天入地，面对天兵神将万众大军他也从未生出退缩之意，可如今他竟不敢去直视一双少女的眼睛。

    寒默泷觉得，一定是那灵兽契约在作祟。

    他没再作声，转身自行离去。

    很快便听到身后少女小碎步跟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嗓音，“对了臭蛇，忘了问你，你为何要助我通过考核？”

    怜露其实一直都想不通这点。

    毕竟这次她是放了他鸽子的，按说见面之后他应该第一时间找她算账，可他非但没有报复她，反而还助她考进宗门。

    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合常理的。

    听到问题，寒默泷先是沉默了会儿，而后才似是做好了某种思想准备，开口道：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你便哄骗我，说那上古仙术是他人传授于你。而如今我已用清弦剑法试探过你，便更加确定了……”

    只见他吞吞喉咙，嗓音低沉沙哑，“你便是我要找的命定之人。”